寇研

當(dāng)一個女人喚男人“哥哥”時，一個“哥”，就讓自己矮了幾分，還帶了幾分撒嬌。

時常會遇到這種情況，女人和年齡長她幾歲的男人之間的稱呼。女人好辦，直呼其名就可以，男人呢，叫全名吧，顯得生疏又不太禮貌，只稱呼名字吧，無緣無故的親近感也讓人猶疑，叫先生吧，哦，太造作了。有一次，幾個朋友見面，我問朋友，該怎么稱呼她的男人，她說叫××哥，我當(dāng)下就撅起了嘴。

一個“哥”，莫名就讓自己矮了幾分，這“矮”是心理意識上的。年長代表經(jīng)驗(yàn)，代表有權(quán)得到你的敬重，代表你削了一個蘋果也理應(yīng)先讓他，而不是自顧自地吃，不然的話，學(xué)校思想品德課和家教灌輸?shù)某ＷR，會讓你覺得自己不太像話。但叫“哥”的時候，無疑意味著你是“妹”，或者“妹化”了自己，妹化不一定就是雌化，但，嘿嘿，某種程度上經(jīng)常是的。你可以拍著同輩人的肩膀，走，咱喝酒去；不知為何，這手到了長你幾歲的人那里，就從肩膀滑到了手臂，從拍到輕微的搖，或許還帶著幾分撒嬌，走嘛，一塊去，人多熱鬧。

身份意識上矮人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總會影響你的行為。從這個角度，似可理解梁山泊那一伙打家劫舍、弄槍使棍的大老爺們，一個個對女人都是塊暖不過來的石頭，因?yàn)椋麄儼讶f般柔情都給了宋江。幾個版本的《水滸傳》里，聽聽他們喚“宋江哥哥”，多情深意重、多雌啊。宋江本應(yīng)做大哥的，最后做了哥哥，結(jié)果就不一樣。

你得承認(rèn)，“哥哥”向來是極具中國傳統(tǒng)特色的稱呼，說起來也算一項(xiàng)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吧。男女之間一旦戀愛起來，就哥哥來哥哥去，比如賈寶玉和他的那些妹妹們?！案绺纭北疽庵富蚪蜻h(yuǎn)的血緣關(guān)系。一個原本在親人之間使用的稱謂，推衍到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男女中，八竿子打不著，卻硬是想辦法給打著了，而且還打得火熱。似乎國人很樂意將親人間的稱謂推廣到廣闊的天地間。這淵源往上可追溯至孔子的“仁”政思想，“君君臣臣”對應(yīng)的是“父父子子”，把家庭管理模式套到國家的管理上，自然天下一家，自然“一表三千里”，自然“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自然“宋江哥哥”，自然“寶哥哥”。

我不想說以“哥”為代表的一系列的尊稱在中國人內(nèi)心關(guān)于社會等級意識上的投射和影響，但從社會倫理看，本來是陌生男女，最后因哥哥妹妹的緣分，住一間房睡一張床，實(shí)在是件諱莫如深又值得特別玩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