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銀芳

(中國國家圖書館，北京 100081)

《酒邊集》是宋代愛國志士向子諲的詞集，成書于宋代，流傳至今。在詞的創(chuàng)作方面，向子諲雖然不敵蘇軾、李清照等著名詞人，但其憂國憂民的悲慟言志，清新生動的意象，流淌到詞中，亦構(gòu)筑出一道真切自然的獨特風景。這部書原來只為古籍專家和少數(shù)文史研究者等所知，但是2009年9月與2010年5月，隨著該集的兩種版本先后享“再造”殊榮，《酒邊集》走出“深閨”，為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

《中華再造善本》工程是國家重點文化工程，也是一項至今已持續(xù)十年之久的浩大工程，由文化部和財政部共同啟動，現(xiàn)由國家古籍保護中心(成立于2007年)負責實施，從全國范圍的重要古籍收藏單位精選珍稀古籍善本為底本，利用現(xiàn)代高新技術(shù)，對其進行仿真復(fù)制“再造”，使其數(shù)量增多，為民所用。在遴選的過程中，古籍領(lǐng)域的一批重要專家親自把關(guān)，進行比對、審核，非珍貴、獨特價值古籍不選。截至2008年9月底，一期工程結(jié)束，共出版善本787種9129冊，以《唐宋編》和《金元編》為主。2008年9月，《中華再造善本》工程再接再厲，二期工程正式啟動，選目580余種，涵蓋《明代編》《清代編》《少數(shù)民族文字編》，許多明清珍貴稀有古籍名列其中，其中《酒邊集》就有兩種，分別是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的清初毛氏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和清光緒十四年汪□刻宋名家詞本《酒邊詞》。

中華古籍浩若煙海，善本古籍亦多如繁星，陸續(xù)面世的《中華再造善本》，同時收錄了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兩種版本的《酒邊集》，可見這部書的重要，也可見其兩種版本一定各有千秋。那這兩種版本具體如何呢?究竟能不能分出優(yōu)劣呢?

表1 兩種書概況表

1 關(guān)于集名與作者

清光緒十四年汪□刻宋名家詞本名為《酒邊詞》(以下簡稱清刻本《酒邊詞》)，清初毛氏汲古閣影宋抄本名為《酒邊集》(以下簡稱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稱謂稍有不同，但對該集的解讀并無影響。因為，無論是“酒邊詞”還是“酒邊集”，重點都在“酒邊”?！熬七叀?，顧名思義，一定與酒有關(guān)，有實例為證:

滿庭芳

月窟蟠根，云巖分種，絕知不是塵凡。琉璃剪葉，金粟綴花繁。黃菊周旋避舍，友蘭蕙、羞殺山樊。清香遠，秋風十里，鼻觀已先參。

酒闌。聽我語，平生半是，江北江南。經(jīng)行處、無窮綠水青山。常被此花相惱，思共老、結(jié)屋中間。不因爾，薌林底事，游戲到人寰。

這首詞交代了該集的創(chuàng)作因由，“酒闌”意為“酒將盡、將止”。俗話說，飲酒之人，話稠。作者飲酒半醉半醒之時，也是傾吐欲望強烈之際，回首平生遭遇，個人命運與家國之情動于中而發(fā)于外，吐而為詞，即為該集。

此外，“酒”字充斥此集，多首詞中均有該字，如“杯酒”“酒醉”“呼兒取酒”等，可知作者愛酒之深，但仔細揣摩詞意，又何嘗不是借酒澆愁呢?

向子諲(1085—1152)，字伯恭，宋開封(今屬河南)人。依據(jù)傳統(tǒng)的“知人論世”的研究方法，他所處的時代如何呢?1085年為宋元豐八年，這一年神宗去世，其子趙煦嗣位，是為哲宗，年僅十歲，太皇太后高氏聽政，宋江山風雨飄搖。1127年，也就是宋靖康二年，徽、欽二宗被擄，北宋滅亡，康王趙構(gòu)繼位于南京，是為高宗，改元建炎，南宋開始。而1152年為南宋紹興二十二年，正處于高宗當政時期，朝廷昏庸無能，內(nèi)外交困。關(guān)于向子諲，《宋史》卷三七七有傳。依據(jù)記載可知，他出身顯赫，乃宋神宗欽圣憲肅皇后之再從侄。元符初，以恩蔭補官。南渡初，歷徽猷閣直學(xué)士、戶部侍郎，旋罷知平江府。其為人剛正不阿，不畏權(quán)勢，執(zhí)法嚴明，頗有政望。南渡后，力主抗戰(zhàn)，最終以忤秦檜意而致仕。歷神宗、哲宗、徽宗、欽宗、高宗，經(jīng)靖康之難，處南北宋之交，江河轉(zhuǎn)變之氣象蘊于詞集中，所以在《酒邊集》中其詞分為兩部分，“江南新詞”與“江北舊詞”。向子諲去朝后，卜筑于清江(今屬江西)五柳坊，享林泉逸趣，所居號“薌林”，自號“薌林居士”。退閑十五年后逝世，享年68歲。

2 關(guān)于行款、卷次

清刻本《酒邊詞》見于《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關(guān)于此書，《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是這樣著錄的:“酒邊詞二卷 宋向子諲撰 清光緒十四年汪□刻宋名家詞本 章鈺校 一冊 十一行二十字 黑口 左右雙邊?！奔彻砰w影宋抄本《酒邊集》也見于《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也有著錄。《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僅著錄了這兩種《酒邊集》本子，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在右，清刻本《酒邊詞》在左。關(guān)于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北京圖書館古籍善本書目》是這樣著錄的:“酒邊集一卷 宋向子諲撰 清初毛氏汲古閣影宋抄本 一冊 八行十四字 白口 左右雙邊。”

這兩種書的冊次相同，均為一冊。行款不同，毋庸置疑，半頁中一個是十一行二十字，一個是八行十四字，前者緊湊，字體清晰，后者疏朗，抄寫工整，字畫、紙張、圖章無不追慕宋刻，精美典雅。書口也不同，一黑一白。兩種書還有一個顯著不同，那就是清刻本《酒邊詞》為兩卷，而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為一卷?！熬怼笔俏覈偶闹匾嬃繂挝恢弧７志矸椒ú灰粚?dǎo)致我們很難以卷來衡量某書的容量大小。所以，長期以來，《酒邊集》的卷數(shù)也是一個令人迷惑不解的問題，《直齋書錄解題》載子諲詞有《酒邊集》一卷，《樂府紀聞》則稱四卷。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通為一卷。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毛氏汲古閣刻宋名家詞本《酒邊詞》，此本以“江南”“江北”為界，將此集重新厘為二卷?！端膸烊珪匪占礊槊霞彻砰w刻本。從分卷來看，我們所說的清光緒十四年汪□刻宋名家詞本《酒邊詞》大概和毛氏汲古閣所刻之本為同一源流。筆者進行了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清光緒十四年汪□刻宋名家詞本《酒邊詞》收詞為176首，清初毛氏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收詞為171首，內(nèi)容相當，而且所收的詞大致相同，兩種版本都是同一詞牌下往往作詞多首，中間以“又”相隔。

3 關(guān)于批校題跋、序及遞藏源流

清刻本《酒邊詞》經(jīng)章鈺批校，且書后有章鈺跋。章鈺(1865—1937)，字式之，又字茗理，別署甚多，如蟄存、充隱、鷗邊等，晚年自號“霜根老人”，浙江諸暨人，后落籍長洲縣(今屬蘇州)。其為清末民初藏書家，書齋名為“四當齋”，藏書以史部、集部為多，并以精刻批校本見長。此本經(jīng)章鈺據(jù)毛抄宋本精校，對毛本細致處皆有描繪。遇原鈐印章則用文字描述，章印色彩、字跡均詳細記錄，其批校功夫之精湛由此可見一斑的同時，也具備了毛抄宋本的部分特征。

清刻本《酒邊詞》書前有胡寅序。胡寅(1098—1156)，字明仲，建寧崇安(今屬福建)人，胡安國之侄。安國養(yǎng)為己子。宣和間，中進士甲科。靖康初，為秘書省校書郎。楊時為祭酒，寅從之學(xué)。遷起居郎。金人南侵，上書宋高宗，言當糾合義師，北向迎請，不宜遽踐大位，遂奉祠歸。復(fù)召為起居郎，遷中書舍人。時議遺使入云中，他上疏清罷使命。高宗稱他詞旨剴切，深得獻納論思之體。未幾，以徽猷閣直學(xué)士致仕。秦檜素惡他，雖已告老，憤尚不平，坐譏訕朝政，安置新州。檜死，得以復(fù)官。卒，謚文忠。學(xué)者稱致堂先生。胡寅為宋代著名文士，與向子諲生卒年相近，為同時代人，其為《酒邊詞》作序，為該集增色不少，也為后人提供了更多更為詳盡的歷史文獻數(shù)據(jù)。序中對蘇軾詞評價甚高，云:“及眉山蘇氏，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擺脫綢繆宛轉(zhuǎn)之度，使人登高望遠，舉首高歌，而逸懷浩氣，超然乎塵垢之外，于是花間為皂隸，而柳氏為輿臺矣?！贝嗽u語后世頻繁轉(zhuǎn)引，成為對蘇東坡詞的典范性評價。

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無批校題跋，但是每首詞名下均有作者的自我交代，交代創(chuàng)作因由。

清刻本《酒邊詞》鈐印不多，書前鈐有吳重熹“仲懌眼?！庇。f明此本曾為吳重熹所藏。而章鈺據(jù)毛抄宋本用文字描述印章情況也成為該書一個顯著特色?，F(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鈐有“宋本”“甲”“克文”“汲古主人”“子晉”“毛晉私印”“毛扆”“汪士鐘印”“惟庚寅吾以降”等印，印記宛然，又據(jù)《寒云日記(乙卯)鈔》載，知袁克文得汲古閣影寫宋本書六種，《酒邊集》乃其中之一?？芍吮咀悦霞彻砰w之后，又遞經(jīng)汪士鐘、袁克文所藏。1952年，此書隨周叔弢所藏大批善本捐獻國家?，F(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

4 結(jié)語

汲古閣影宋抄本《酒邊集》為影抄本中精品，追慕宋刻，幾可亂真，歷史文物性、學(xué)術(shù)資料性、藝術(shù)代表性，三性集于一身，為當之無愧的古籍善本。雖然清光緒十四年汪□刻宋名家詞本《酒邊詞》在歷史文物、藝術(shù)代表方面有所欠缺，但是由于其收詞全面，書前有與作者同時代文人序，該序內(nèi)涵豐富，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而且有章鈺的據(jù)毛抄宋本親校、親跋，彌補了其在另外兩方面的缺憾，也可作為重要的古籍版本供學(xué)者研究參考。

［1］王兆鵬.向子諲的籍貫應(yīng)是河南開封［J］.中國文學(xué)研究，1986(1):131.

［2］(元)脫脫等.宋史(卷三七七)［M］.北京:中華書局，1997:11639—11642.

［3］趙曉嵐.論向子諲及其《酒邊詞》［J］.中國文學(xué)研究:1985(1):132.

［4］(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4: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