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松,唐步龍,劉飛霞
(1.淮陰師范學院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淮安 223001;2.南京農業(yè)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5)
加入WTO以后,中國對美國的巨額貿易順差一直是中美貿易之間的重要爭議問題,也是導致兩國產生貿易摩擦的重要原因。針對中美貿易不平衡現象產生的原因,國內外學者從不同視角進行了深入研究。近幾年在新的國際分工背景下,從外商直接投資的角度分析中美貿易不平衡越來越受到關注。東亞①作為中國外來資金的最主要來源地之一,鑒于其在華投資的地位,對東亞在華FDI對中美貿易順差所產生的影響給予重點關注和分析。那么,東亞對華FDI對中美貿易順差究竟產生怎樣的貿易效應?影響程度有多大?這些問題都需要進一步加以探討。
現有研究從不同視角對中美貿易失衡進行了探討,歸納起來主要有:統(tǒng)計誤差論(Fung&Lau,2006;尹承德,2005[1])、人民幣匯率低估論(沈國兵,2004;李稻葵等,2006)、美國儲蓄率低論、貿易政策論(劉向東,2006;周世儉,2006)、產業(yè)內貿易論(錢學鋒等,2008;孟祺,2009)、產業(yè)轉移論(尹翔碩等,2004;亢梅玲,2006)、外商直接投資論(梁琦等,2004;鄒正方,2011)等[2-3]。FDI與貿易關系的研究也不斷深入:謝冰(2000)得出外商直接投資對我國出口的增長發(fā)揮重要作用;陳波(2006)對1982-2003年間中國的數據進行分析,表明FDI與中國的出口具有一定的促進作用,但作用不明顯。外商直接投資與中美貿易順差的研究也較豐富,陳繼勇(2006)、付強(2008)、鄒正方(2011)等認為中美貿易不平衡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在華直接投資所引致并擴大。趙蓓文(2009)從貿易投資一體化的角度證實:美國在華直接投資與中國對美國出口之間存在雙向的因果關系,即相互影響??梢?,現有文獻大多是討論美國在華FDI與中美貿易的關系,而且關于美國在華FDI對中美貿易差額的影響,分析結果并不一致。
綜合而言,現有文獻關于直接投資和中美貿易關系的研究大致有兩類:一是研究美國對華直接投資對中美貿易不平衡的貿易效應[4],得出中美貿易不平衡的原因在于美國對華投資的貿易替代效應;二是把世界對華FDI作為一個整體進行分析,得出中美貿易不平衡是由外商直接投資引致的[5]。同時雖然有少量研究指出東亞地區(qū)對華直接投資可能存在順差轉移效應,但方法上僅限于定性分析,并沒有深入實證分析,未能明確反映東亞在華FDI對中美貿易順差的影響程度[6]。從外商直接投資的角度分析中美貿易不平衡產生的原因,這一觀點在學界已成為共識[7]。但以往的文獻大多是研究美國在華直接投資或全球對華FDI對中美貿易不平衡的影響,較少從FDI來源地的角度進行更深入的分析,并未從實證的角度明確分析東亞FDI對中美貿易差額的影響程度。因而從投資與貿易關系的角度入手,將東亞國家(地區(qū))在華FDI與中美貿易差額的關系及其影響作用進行實證研究是本文的一個全新視角。
中國國內穩(wěn)定的政治和社會環(huán)境、優(yōu)惠的吸引外資政策、廉價的勞動力以及連年高速增長的經濟是中國吸引FDI的巨大優(yōu)勢。隨著東亞“雁形模式”向復合型分工體系的轉變,制造業(yè)開始大批轉移到中國,FDI便隨同東亞產業(yè)轉移、產業(yè)結構調整而巨額增加。東亞地區(qū)一直是中國吸引外商直接投資的主要來源地。從圖1可以看出,東亞在華直接投資總體上呈現快速增長的趨勢,東亞外資在世界對華FDI中已經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
圖1 1994-2011年東亞地區(qū)在華直接投資情況
隨著東亞各經濟體產業(yè)轉移和升級,其通過在華直接投資,中國生產,然后出口到美國等市場,勢必會對中美貿易差額產生一定的影響。近20年來,東亞國家(地區(qū))通過在華直接投資的方式將喪失比較優(yōu)勢的勞動密集型產業(yè)和對歐美出口摩擦較大的商品的加工組裝程序轉移到中國,以實現產業(yè)結構調整和升級。圖2顯示了伴隨東亞FDI,同時也將一部分美國市場轉移到中國,即原本屬于東亞的順差轉移給了中國,使中國和美國的貿易順差繼續(xù)擴大,但中國與東亞鄰國卻存在大量貿易赤字。
圖2 1994-2011年中美、中國東亞貿易差額對比
近年來,伴隨中國與東亞貿易赤字的擴大,中國的總體貿易順差并沒有顯著增加。為了更加明確東亞在中美貿易差額變動中所起的作用,圖3選擇美國作為分析的主體,選取“貿易差額”②和“某國占比”③兩個指標,以其變化趨勢來闡釋雙邊貿易規(guī)模及在美國全部貿易差額份額的變化。
圖3 中國、東亞占美國貿易差額比重變化
圖3顯示了美中貿易逆差增加是因為美國對東亞逆差減少、中國對東亞逆差增加的結果。雖然美國總體對外貿易逆差在不斷擴大,但是對包括中國在內的東亞國家和地區(qū)整體的貿易逆差額卻在相對縮小。所以對美國來說,只是原來東亞對美國的貿易順差轉移給了中國。中國、東亞和美國間的貿易關系呈圖4所示的三角關系:即中國對東亞逆差上升,對美國順差上升;美國對東亞逆差下降,對中國逆差上升;東亞對美國順差下降,對中國順差上升。因此,在經濟全球化和國際產業(yè)轉移的背景下,單純考察雙邊貿易平衡是不完全的[8]。
圖4 中、美、東亞貿易平衡轉移的三角關系④
因此,中美貿易順差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東亞對中國貿易順差轉移的結果,也即中美貿易順差的增加部分是由于東亞對美順差的減少轉移而來的,中美順差很大程度上是從東亞其他國家和地區(qū)轉移過來的,東亞在華直接投資產生的順差轉移效應加劇了中美貿易不平衡。
前文研究得出,隨著東亞在華直接投資流量的不斷增加,中美貿易順差不斷擴大的同時,中國對東亞貿易逆差卻在不斷增長,但東亞對美國的順差卻在減少,這說明了中美貿易順差是由東亞對美順差轉移而來的[9]。因此實證將選取東亞在華FDI等變量,并建立多元回歸計量模型將東亞在華FDI與中美貿易差額之間的關系量化,分析東亞FDI對中美貿易差額的影響程度,進而論證東亞國家通過對華直接投資將其對美國貿易順差轉移成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形成了順差轉移效應,加劇了中美貿易差額的擴張。本文采用Rose(1991)貿易收支模型的簡化形式,引入兩個重要變量:東亞在華直接投資、美國在華直接投資,建立模型:
其中,EX表示中國對美出口額、IM表示中國自美進口額、TB表示中美貿易差額;FDIEA、FDIUS分別表示東亞在華直接投資實際金額、美國在華直接投資實際金額;GDPCN、GDPUS分別表示中國與美國國內生產總值,RER表示人民幣兌美元實際匯率。
(1)中國對美國出口量(EX)。將采用由中國統(tǒng)計的中國對美國出口量,原因在于美國計算其進口額時采用的是到岸價格,其中包含了運輸費用,無形中擴大了中國對其出口額。而且,美國在計算其進口額時,采用原產地原則,其中包括了中國出口到其他國家或地區(qū)的商品再轉口到美國的那一部分,也擴大了中國實際向美國出口的商品額。
(2)中國從美國進口量(IM)。為了與中國對美國出口量保持統(tǒng)計口徑的一致,中國從美國的進口量也將選用中國統(tǒng)計值。
(3)東亞在華直接投資流量(FDIEA)。本文將選用中國統(tǒng)計的香港、臺灣以及日本、韓國、新加坡等歷年在中國大陸直接投資的加總額。
(4)美國在華直接投資流量(FDIUS)。本文選用中國統(tǒng)計的歷年美國對華直接投資額。
(5)人民幣兌美元實際匯率(RER)。借助公式RER=E*(CPIUS/CPICN),通過名義匯率進行測算。E*是人民幣與美元的名義匯率,CPI是消費物價指數。
本文所選取的樣本區(qū)間是1986-2011年(數據來源于中國統(tǒng)計年鑒、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中國商務部外資司、世界銀行數據庫等)。為消除異方差影響,對以上變量進行對數變換,使序列趨勢線性化。
采取檢驗時間序列是否平穩(wěn)最常用的方法是ADF單位根檢驗。在ADF檢驗中選取5%的顯著性水平,根據AIC和SC最小的原則選擇滯后期,并且結合DW值接近2的標準來確定,對變量的單位根檢驗結果見下表1。
表1 ADF檢驗結果
從表1可知,在5%的水平值下,8個變量的ADF統(tǒng)計量都大于對應的臨界值,因此在5%的水平值下都不能拒絕原假設,因此可以判定序列存在單位根,即它們是非平穩(wěn)的。故對各變量序列的一階差分I(1)進行單位根檢驗,如表2所示。
表2 各變量序列一階差分的ADF檢驗
表2檢驗結果顯示,在5%的水平值下,模型變量的ADF統(tǒng)計量都小于對應的臨界值,因此在5%的水平值下I(1)可以拒絕原假設,即這些變量的一階差分序列不存在單位根,是平穩(wěn)的。
由于本文涉及多個變量,因此采用JJ檢驗法,根據假設檢驗:H0至多有r個協(xié)整關系;H1有r+1個協(xié)整關系。通過建立最大特征值的似然比統(tǒng)計量來判斷本文研究的變量間相互關系。
1.中美出口貿易的協(xié)整檢驗
對變量進行Johansen協(xié)整檢驗,可得到跡檢驗與最大特征根檢驗結果如表3、表4。
表3 跡檢驗結果
表4 最大特征根檢驗結果
表3、表4顯示變量間存在協(xié)整關系,即東亞在華直接投資與中國對美國的出口之間存在長期的穩(wěn)定關系。所以,可以采用最小二乘法得到變量之間的長期均衡關系式。經過將變量反復帶入方程發(fā)現,lnRER并不是影響lnEX的主要因素。
2.中美進口貿易的協(xié)整檢驗
對變量進行Johansen協(xié)整檢驗??傻玫桔E檢驗與最大特征根檢驗結果如表5、表6。
表5 跡檢驗結果
表6 最大特征根檢驗結果
表5、表6顯示變量間也存在協(xié)整關系,即東亞在華直接投資與中國對美國的進口之間存在長期的穩(wěn)定關系??梢圆捎米钚《朔ǖ玫阶兞恐g的長期均衡關系式。經過將變量反復帶入方程發(fā)現,lnGDPCN、lnRER并不是影響lnIM的主要因素。
3.中美貿易差額的協(xié)整檢驗
對變量進行Johansen協(xié)整檢驗??傻玫桔E檢驗與最大特征根檢驗結果如表7、表8。結果也同樣顯示變量間存在協(xié)整關系,即東亞在華直接投資與中美貿易差額之間存在長期的穩(wěn)定關系??梢圆捎米钚《朔ǖ玫阶兞恐g的長期均衡關系式。經過將變量反復帶入方程發(fā)現,lnRER并不是影響lnTB的主要因素。
表7 跡檢驗結果
表8 最大特征根檢驗結果
通過對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得出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的時間序列的一階差分都不存在單位根,是平穩(wěn)的時間序列。通過分析變量之間的協(xié)整關系,得出東亞在華直接投資與中美出口、中美進口、中美貿易差額之間都存在長期穩(wěn)定的關系。進而通過多元回歸分析來定量測度東亞在華FDI對與中美出口、進口、貿易差額的影響程度。
從表9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模型整體擬合度為98%,各個變量在1%的水平上顯著。東亞地區(qū)對中國直接投資每增加1%,中國對美國出口額將增加0.758%;美國對中國直接投資每增加1%,中國對美國出口額將增加0.397%。實證結果表明美國和東亞在華直接投資對中美出口貿易都有促進作用。東亞地區(qū)通過跨國公司在華直接投資,在中國生產,再將產品出口到美國,將其對美國的貿易順差轉移為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進而擴大了中國對美國的出口額。美國跨國公司在中國投資建立了出口導向型產品生產基地,產生的貿易創(chuàng)造效應將擴大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從而擴大了美中貿易逆差。
表9 中美出口貿易回歸結果
從表10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模型整體擬合度為97%,各個變量在1%的水平上顯著。東亞地區(qū)對中國直接投資每增加1%,中國從美國進口額將增加0.473%;美國對中國直接投資每增加1%,中國從美國進口額將下降0.274%。結果表明美國在華直接投資對中美進口貿易產生了貿易替代效應,東亞地區(qū)對中國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制造業(yè),東亞在華的外資企業(yè)需要從美國進口零部件等產品,從而增加了中國從美國的進口額。
表10 中美進口貿易回歸結果
從表11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模型整體擬合度為98.1%,各個變量在5%的水平上顯著。東亞地區(qū)對中國直接投資每增加1%,中美貿易差額將增加0.691%;美國對中國直接投資每增加1%,中美貿易差額將增加0.319%。結果表明東亞在華直接投資加劇了中美貿易失衡。
表11 中美貿易差額回歸結果
實證得出東亞在華FDI對中美進、出口貿易都有促進作用,但出口擴張更加明顯,因而加劇了中美貿易不平衡;東亞和美國在華直接投資都加劇了中美貿易失衡,但東亞FDI對中美貿易差額的引致作用更大。第一,東亞通過直接投資的方式實現產業(yè)轉移,在中國生產,將中國作為出口平臺,把產品出口到美國,所以東亞在華直接投資擴大了中國對美國的出口。第二,東亞地區(qū)對中國的投資主要集中在制造業(yè),東亞在華的外資企業(yè)需要從美國進口部分零部件等產品,從而增加了中國從美國的進口額。第三,東亞地區(qū)通過在華直接投資,將其對美國的貿易順差轉移為中國對美國的貿易順差,從而加劇了中美貿易失衡。
由此可見,美國對中國的貿易逆差在一定程度上是美國對日本、韓國、東盟等國的貿易逆差轉移到中國的結果,是一種轉移性逆差。因而,中國對美國的巨額順差是隨著東亞分工格局及貿易格局的變化而增大的。大量的制造業(yè)向中國轉移,中國正逐漸成為東亞的加工中心和新“三角貿易”的樞紐。中美貿易順差實際是東亞各經濟體的綜合表現,中國替整個東亞承擔了過多的指責。
本文基于貿易與投資的視角,較全面地分析了東亞在華直接投資、FDI背景下中國、美國、東亞三方貿易差額的相關關系,詳盡論證了東亞FDI對中美貿易不平衡的影響,據此得出東亞在華FDI是美中貿易逆差深層次原因之一的重要結論。東亞對華直接投資的大量增加導致東亞地區(qū)出現了新的分工格局,從而改變了該地區(qū)的貿易流向;以加工貿易為主要方式的外資企業(yè)推動了中國對美國的貿易規(guī)模與差額的擴大,外商直接投資對中美貿易有非常明顯的貿易創(chuàng)造(出口擴張)效應,外資企業(yè)對美貿易順差已經成為我國對美順差的主要來源。
由此可見,中美貿易失衡問題不是中美兩個國家之間的問題,而是中國、美國以及東亞其他經濟體三者之間的問題,同時它也是東亞地區(qū)產業(yè)結構調整和轉移的結果。
注 釋:
①本文中的東亞包括日本、韓國、新加坡、中國的香港和臺灣。
②“貿易差額”指某國對美國的出口與進口的差額。
③“某國占比”指該國與美國的貿易差額占美國總對外貿易差額的比重。
④參見楊正位所著《中國對外貿易與經濟增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年7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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