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巧玲 楊冰心

（武漢科技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81）

《喧嘩與騷動》是美國著名作家?？思{最經(jīng)典的作品之一，講述了南方?jīng)]落地主康普生家族的頹廢與衰敗。該家族的每一名成員都痛苦、墮落與瘋狂，始終被陰影籠罩著；相互之間也缺乏家人間應(yīng)有的關(guān)愛，他們自私自利、相互仇視，甚至?xí)嗷フ勰ズ团按?。?？思{成功地塑造了康普生家族的黑人女傭迪爾西這樣一個飽滿的人物形象，她溫柔、善良、正直、極富同情心，她所代表的愛與饒恕，還有忍耐，成為了這個悲慘世界中的希望。

無獨有偶，魯迅先生在他的作品中也熱烈歌頌偉大的母性。他以無限深情懷念他兒時的保姆長媽媽?！冻ㄏκ啊分?，有好幾篇文章都回憶到與長媽媽有關(guān)的往事，其中《阿長與〈山海經(jīng)〉》是專門回憶和紀(jì)念她的。長媽媽的嘮嘮叨叨、“滿肚子是麻煩的禮節(jié)”的性格、“大”字形的睡姿都讓人印象深刻。這個鄉(xiāng)下女人的繁瑣，一直讓魯迅覺得麻煩。雖然魯迅厭惡過她，言語之中也常常充滿諷刺，但是讀者仍可以感受到他滲透在字里行間的尊敬、感激，以及真誠的懷念。這兩部作品中的兩位特殊的女性形象有著很多相似之處。

一、母愛情懷

迪爾西將自己的一生無私奉獻(xiàn)給了康普生一家，她在家中的地位甚至超過了主婦康普生太太。她照顧全家人的飲食起居，其一舉一動無不散發(fā)著母性的光輝。而在魯迅眼中，長媽媽給予魯迅的愛也是如慈母般的。

迪爾西不僅擔(dān)負(fù)起康普生家族的大量家務(wù)，還擔(dān)當(dāng)保姆，如慈母一般無微不至地關(guān)愛著家中的每一個成員。作為真正母親的康普生太太卻自私冷酷、無病呻吟，無形之中拖累、折磨著全家人，完全缺乏作為母親與妻子應(yīng)有的溫情，家中沒有一個人能從她那里得到愛與溫暖。因此，迪爾西的存在對于母愛匱乏的康普生家族的子孫們來說，顯得格外特殊與珍貴。班吉從母親那里得不到愛，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處處遭人嘲笑，迪爾西卻義無反顧地照顧這個不幸的孩子。同時，她在受盡歧視和凌辱的凱蒂及小昆丁兩代人身上傾注了唯有母親才會有的偉大慈愛。她沒有鄙視被人引誘失身的凱蒂，有的卻是對她的無限同情與體貼；對于凱蒂的私生女小昆丁，迪爾西也呵護(hù)備至。文中所有的弱者似乎都受到了她的庇佑，她母親般的溫暖和關(guān)愛隨處可見。

在長媽媽這個形象的背后，凝聚著魯迅對母親的深情。在魯迅的童年時代，長媽媽不只是他的保姆，更給他帶去了“不會重來的童年時光”。長媽媽在與他平等的相處中承擔(dān)了母親的角色，不僅哺育了他，而且在精神世界給了他極大的慰藉，起到了別人無法取代的作用。長媽媽會為他買他一直“可望而又不可及”的《山海經(jīng)》。長媽媽“并非學(xué)者”，但“別人不肯做的，或不能做的，她卻能成功”，對于“哥兒”的疼愛與慈愛，溢于言表。父親、母親的缺席，使得長媽媽作為童年魯迅身邊最親近的長親顯得格外重要。所以，在他的回憶散文中一提到長媽媽，“往往心中涌出那人性中固有的，早已被壓抑了的親情”。而最后的仰天長嘯：“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的懷里永安她的靈魂！”這在魯迅作品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而這也正是魯迅對于非母親而勝似母親的長媽媽的濃烈情感的自然流露與升華。

二、社會地位

迪爾西和長媽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都屬于當(dāng)時社會中被傷害、被壓迫的群體。

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后，黑奴從法律上獲得解放，并成為美國公民，與白人享有同樣的政治、社會和經(jīng)濟(jì)權(quán)利。但是，由于受由來已久的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觀念的影響，美國黑人的權(quán)利在南方社會仍然遭到多方面的限制和剝奪，實際上淪為南方社會的“二等公民”。不僅如此，黑人在思想意識上也是甘居白人之下，時刻以白人主子為中心。在康普生這個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望族里，黑人女傭迪爾西地位卑微。雖然她很有自尊心，然而在被白人主人毫無理由地數(shù)落、呵斥時，卻不敢有任何不滿的表現(xiàn)。她像慈母一般照顧和關(guān)心著該家族中的每一名白人成員，卻很少對自己的孩子如此。就連她敢于數(shù)落、制止杰生，也是因為他欺辱的是主人的孩子，這些孩子與杰生一樣是白人；然而，當(dāng)杰生戲弄侮辱自己的外孫時，卻能忍氣吞聲，因為外孫和她一樣，是低人一等的黑人。顯然，在她的心目中，黑人生來就是奴隸，永遠(yuǎn)不可能與白人平等。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舊中國，所有底層勞動婦女嘗盡辛酸，受盡壓迫，背負(fù)著封建道德的枷鎖。她們地位卑微，無獨立人格，無主體意識。許多婦女連名字也沒有，通常對她們冠以夫姓或者主人家的姓氏。長媽媽是滿清末年的一個下層婦女，是魯迅家的女傭，又是魯迅的保姆。同那個時代、那個社會眾多的下層勞動婦女一樣，她沒有受教育的權(quán)利，不識字，沒文化，地位卑下，靠幫人為生，喜歡“切切察察”，搬弄是非，“懂得許多規(guī)矩”，恪守一些“古怪儀式”，愚昧無知。她的這些行為、思想，正是封建文化對其靈魂毒害與腐蝕的結(jié)果。

這兩位社會、政治、經(jīng)濟(jì)地位十分低下的婦女，從思想上已經(jīng)完全臣服于當(dāng)時社會舊體制的禮教之道，謹(jǐn)慎遵循，毫無怨尤。

三、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

盡管迪爾西歷經(jīng)磨難，卻沒有任何怨言。在陰郁的康普生家的大宅子里，時時能聽到歌聲，這歌聲來自于廚房，在那里迪爾西時而在唱歌。這歌聲蓋過了康普生家庭成員之間嘈雜的、不和諧的音調(diào)，是煩惱痛苦中的泰然自若，是苦刑下的狂歡。迪爾西歷經(jīng)苦難的洗禮，為周圍的人帶來喜悅與撫慰。她的忍耐力與堅定的人生信仰使她沒有在困難面前屈服。她腳踏實地，生活在真實的世界里，并以積極的態(tài)度對待生活，影響身邊的人。

魯迅在整篇文章中展現(xiàn)給讀者的是一個性格率真、爽朗、不知收斂的長媽媽。在魯迅的童年時代，長媽媽只是保姆，“沒有了孩子，生活在底層”的“普通鄉(xiāng)下婦女”，地位卑微，命運(yùn)不幸。然而，對于在那個社會中所受的壓迫與歧視，她仿佛沒有過多的不滿情緒，始終保持著“生的堅韌”和對生活的熱愛。在主人家的幾十年里，長媽媽一直任勞任怨、無比勤勞，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少年魯迅。此外，她對生活也充滿著熱愛。文中元旦吃福橘的禮節(jié)讓人印象深刻，從這個場景中，可以看到一個平凡而卑微的普通人潛意識中對美好生活的熱情期盼和向往。

四、結(jié)語

黑人女傭迪爾西勤勞、善良、仁愛、忍耐，并有真誠的信仰、鮮明的是非觀念，嫉惡如仇，極富同情心。在她身上體現(xiàn)著不可摧毀的精神力量。迪爾西代表著未來，她有耐心，不屈不撓。她的形象代表了該作品中潛在的正能量。迪爾西選擇了復(fù)活與光明，而非黑暗與死亡的生活，盡管地位卑微，卻成為人類忍耐與尊嚴(yán)并存的象征。迪爾西已經(jīng)成為?？思{作品中不朽的人物，在她身上作者表達(dá)了對人性的謳歌和人性復(fù)活的理想。

魯迅雖然沒有把阿長當(dāng)作寄托著希望的理想人物，但并不因此對她失去敬重和懷念，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從她身上看到了難能可貴的淳樸和率真。

迪爾西和長媽媽這些善良、熱情、仁愛的普通人，雖然處于社會底層，遠(yuǎn)離現(xiàn)代文明，但是她們勤勞、頑強(qiáng)，有著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在平凡卑微的生活中體現(xiàn)著自己的價值，影響了周圍的許多人，散發(fā)出極大的正能量。正是這些普通人，代表著人類的希望，體現(xiàn)著一種不一樣的人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