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婷

（武漢理工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武漢 430070）

原型批評是20世紀中期西方文學(xué)領(lǐng)域流行的一個重要的批評思想，隨著70年后的結(jié)構(gòu)主義批評理論的興起而逐漸失去了主導(dǎo)影響的地位。然而近年來一些國內(nèi)外的文學(xué)批評界學(xué)者試圖尋找新的突破口，從其他角度對原型批評進行全新的解讀和闡釋，研究它與當代文學(xué)作品之間的關(guān)系，從而反應(yīng)出一個地區(qū)的整體性文化的批評傾向。例如西方的人崇尚他們的宗教典故，而中國人也有自己獨特的武俠情結(jié)。本文借用西方神話原型批評的理念，結(jié)合中國神話原型的實際，嘗試對《天龍八部》的主要人物進行神話原型分析，以期找出中國神話模型對武俠小說作品人物建構(gòu)的影響，同時印證原型批判理論中的神話原型是超越時間和地域的界限的這一觀點。弗萊認為，文學(xué)起源于神話，神話中包含著后代文學(xué)發(fā)展的一切形式與主題。［1］

原型批評理論基礎(chǔ)主要是榮格的精神分析學(xué)說和弗萊的人類學(xué)理論，它主要創(chuàng)始人是加拿大的諾斯羅普.弗萊（NorthropFyre）。它是起源于西方的一種文學(xué)批評模式，主要思想是“神話在時間和地域上普遍存在。它是人類社會到處都有的一種動態(tài)因素；它超越時間，將過去（傳統(tǒng)信仰模式信仰nynteal and cultural aspirationshuman society，uniting the past（））和現(xiàn)在（當前價值觀）聯(lián)系起來，通向未來（精神和文化的靈感）”。［2］

1 俠義精神

但凡中國人，對“武俠”兩字都不會陌生，從地攤讀物到學(xué)術(shù)研究，其影響的廣度和深度使其已然成為一種文化深入到我們的生活之中。人們之所以能夠產(chǎn)生獨特的武俠情結(jié)，主要是由于武俠作者對人物的刻畫，從側(cè)面反映出來現(xiàn)實中人們的內(nèi)心世界。在武俠世界里，風(fēng)起云涌，快意恩仇，它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中，但又蒙著一層面紗，帶著種種神秘色彩，離我們忽遠又忽近。在中華文化的傳承中，武俠文化無疑已經(jīng)植根于中華民族深層的心理結(jié)構(gòu)中，構(gòu)成民族的文化心理和文化精神。人們追求這種武俠情結(jié)正如同俠客逍遙自在云淡風(fēng)清的生活一般，在俠義精神里所反映的是一種“不求軒，不求冕，不為紅塵所囚”的自由情懷，仗劍天涯，笑傲江湖。但這并不是武俠精神的全部，武俠情結(jié)就是這種忠義的背后它所表達的是一個民族頑強的信念，也正是“中國文化深處的東西”。正如武俠作者所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天龍八部》以其復(fù)雜多變的文學(xué)建構(gòu)，長歌當哭的悲劇英雄，吸引了眾多讀者，它所勾勒的武俠世界的奇瑰與佛教文學(xué)的無窮想象力具有千絲萬縷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將武俠人物與中國人對佛教推崇的理念相結(jié)合，聯(lián)系武俠中破關(guān)、闖關(guān)這一種基本的結(jié)構(gòu)模式，通過這種闖關(guān)的歷程，表達出與佛教中信徒的修行頗為相似的感悟。在佛教中把涅槃、解脫視為人生的終極境界，人要超越苦海，擺脫痛苦，唯有依經(jīng)、律、論三藏，修持戒、定、慧三學(xué)，徹底轉(zhuǎn)變自己的世俗欲望和認識，超出生、死、三世輪回，才能成佛。［3］

2 武俠主要人物與神話原型分析

“天龍八部”，又稱為“龍神八部”或者是“八部眾”，包括八種神道怪物，因為“天眾”及“龍眾”最為重要，所以稱為“天龍八部”，而八部者：一天眾，二龍眾，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呼羅迦，這些名詞都源自于我國的佛經(jīng)。在這部武俠里沒有神道精怪，只是借用這些佛經(jīng)名詞，以象征一些武俠人物。而佛教的天龍八部這八種神道精怪，各有奇特個性和神通，雖是人間之外的眾生，卻也有塵世的歡喜和悲苦。在武俠中三位主要人物的歷程正是對一些佛教人物的襯托，例如蕭峰：求仁成仁終不悔，為情為義真丈夫；段譽：癡而不淫成眷屬，倏忽為王意難平；虛竹：無限風(fēng)光羨煞人，夙愿未果癡悵憾。

在佛教神話中，許多大乘佛經(jīng)敘述佛向諸菩薩、比丘等說法時，常有天龍八部參與聽法。如《法華經(jīng)：提婆達多品》：“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遙見彼龍女成佛”。其中“非人”是指實形貌似人，而實際不是人的眾生，而天龍八部都是“非人”，本文借《天龍八部》中刻意塑造的三個主要角色蕭峰、段譽和虛竹對佛教神話人物帶分別代表的三個不同層次的原型進行分析。［4］

2.1 天眾原型批評分析

“天眾”，“天”是指“神”，包括著名的護法二十諸天中的大梵天、帝釋天、四大天王、韋馱等。在佛教中，天神的地位并非至高無上，只不過比人能享受到到更大、更長久的福報而已。佛教認為一切事物無常，天神的壽命終了之后，也是要死的，因為他們?nèi)匀缓腿?、畜生處在同一個大的等級上，佛教有“十道”之說，其中后六道為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等“諸有情”，而天為“六道”之首。天神臨死之前有五種征狀：衣裳垢膩、頭上花萎、身體臭穢、腋下汗出、不樂本座（第五個征狀或說是“玉子離散”），這就是所謂“天人五衰”，是天神最大的悲哀。在佛教中，帝釋是天眾的代表，而在武俠中這就是蕭峰。他在整部書里給人的感覺就是“如天神一般”，“濃眉大眼，高鼻闊口，國字臉，頗有風(fēng)霜之色，顧盼之際極有威勢，身形魁偉，手長腳長，冷電般的雙眼，眉目間不怒自威”。子午敬贊“蕭峰者，人杰也，為人灑脫豪爽，其胸襟氣吞山河，雖生于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大義，然慷慨激昂，為罷宋遼兵亂之災(zāi)，蹈死不顧，豈不勝于廟堂之臣之類?！?/p>

蕭峰是這部武俠里的第一主角，是天眾的代表，但是天神依然有“天人五衰”，盡管蕭峰如天神一般神武，聚賢莊一役，大戰(zhàn)天下群雄；消弭遼國政變，以一獨擋千軍萬馬；少林寺武林大會，面對天下群雄，蕭峰無懼三高手，掌擊丁春秋，斜劈慕容復(fù)，拳打莊聚賢。但是天神壽命終了，蕭峰也不免英年早逝，雁門關(guān)前，他逼迫遼國大王耶律洪基立誓“終生不許遼軍一兵一卒越過宋遼疆界”，從表象的道德層面來說，他是契丹人，應(yīng)該服從皇帝的意志；但從小在中原長大的蕭峰，又放不下中原養(yǎng)育情懷，然而違背耶律洪基，從公（皇帝）從私（義兄）的角度，都是不義；帶兵進犯中原，殘害大漢百姓，卻是不仁。仁義之間，惟有以死解脫換來和平。他的悲哀雖然與天神不同，但卻都是最令人扼腕的，令天下眾英豪痛惜落淚，他就是天眾中的代表帝釋天。

2.2 龍眾原型批判分析

“龍眾”中的“龍”，和我國的傳說中的“龍王”或“龍”大致差不多，不過沒有腳，有的也稱大蟒蛇。事實上，中國人對龍和龍王的觀念，主要是從佛經(jīng)中來的，在佛經(jīng)中有五龍王、七龍王、八龍王等等名稱，古印度人對龍很是尊敬，認為水中主物以龍的力氣最大，因此對德行崇高的人尊稱為“龍象”，“如西來龍”，那是指從西方來的高僧。龍王之中，有一位叫做沙竭羅龍王，他的幼女八歲時到釋迦牟尼所說法的靈鷲山前，轉(zhuǎn)為男身，現(xiàn)佛之相，她成佛之時，為天龍八部所見。在八部中以天眾、龍眾最為重要，段譽是大理皇帝，在中國人眼里，皇帝就是龍；古印度對龍的尊敬，也與段譽王子身份受人尊崇一致；龍王自幼向佛，這和段譽也一致，故其可當這一位置。另外，大理歷代皇帝出家都在“天龍寺”，這足以證明大理皇帝與龍的關(guān)系，也暗指了段譽的“龍神”地位。

《天龍八部》中的段譽當是龍脈，一出場便是神駿非凡，非池中之物?？此灰u青衫，容儀如玉，明凈柔和，有著說不出的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氣質(zhì)；毫無世俗間的心機，純作一派天真，爽朗而通達，雋秀的臉上永遠也不會顯露出塵世間經(jīng)常可以見到的冷酷傲慢的表情；他是理想中的書生形象，即使其迂腐的一面也讓人覺出可喜可愛；他更像是一個詩人，高興時就快樂，幽默時就想笑，傷心時就落淚，永遠不去掩飾，也永遠不在乎別人是用怎樣的一種奇特眼光來看他；只是率性而為，骨子里貴族式的尊嚴無論在何種處境下都會讓人記憶如新。段譽出身大理世家，皇族后人，自小就表現(xiàn)出佛性。佛家講求有緣，段譽與佛有緣，冥冥之中有得道高僧之勢，雖未落發(fā)出家，亦是得道之人，而段譽，就是龍眾的代表。

2.3 地眾原型批判分析

釋名中只說“摩呼羅迦是大蟒神，人身而蛇頭”，在首楞嚴經(jīng)中對摩呼羅迦有以下解釋：“摩呼羅迦，此云地龍，亦云蟒神，腹行之類也。由癡恚而感此身，聾呆無知，故樂脫倫，修慈修慧，挽回前因，脫彼倫類也?！币簿褪钦f，摩呼羅迦是與天龍相對應(yīng)的地龍，原本是腹行類，但“由癡恚而感此身”，由于“聾呆無知”，反而能“故樂脫倫、修慈修慧”，最終挽回前因，擺脫腹行類，脫胎換骨。經(jīng)此解釋，從本文可以知道傳說的摩呼迦羅就是虛竹。

虛竹天真、戇直，自幼深受少林高僧熏陶，恪守佛家一切清規(guī)戒律，因此本性溫馴，并且常為他人設(shè)想，但卻堅守原則，所有違背其理念的行為均會拒絕，即使后來被天山童姥誘騙而盡破佛家三戒，仍不改其本性。虛竹本是普通的少林和尚，是“腹行類”，但由于“聾呆無知”，反而得福：為救段延慶一命，無意間破解蘇星河的珍瓏棋局，逍遙派掌門人無崖子遂收其為徒，化去其少林內(nèi)功，又將七十年逍遙派功力傳于虛竹，并傳授逍遙派掌門之位；因為救了天山童姥，又得以學(xué)得“天山六陽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等逍遙派武學(xué)，并得童姥“相助”，得識了初戀情人“夢姑”；西夏國王招納駙馬，虛竹原本只打算陪同義弟段譽應(yīng)征，卻發(fā)現(xiàn)原來西夏“銀川公主”竟就是曾與他有過那一夜情緣的妙齡女子夢姑，此后虛竹決意還俗，成為了西夏駙馬。此般經(jīng)歷，虛竹脫胎換骨，修慈修慧，最終挽回前因，明了身世，成為身兼靈鷲宮主與西夏駙馬的蟒神代表，亦為與龍眾相對應(yīng)的地眾。［5］

3 結(jié) 語

一直以來，武俠都是中華文化特有的文學(xué)類型，這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中國人的武俠情結(jié)。正如榮格所說，原型的影響力非常強大，文學(xué)作品一旦表現(xiàn)了原始意象，同時將他所要表達的思想從偶然和短暫提升到永恒的王國之中，把個人的命運納入人類的命運，就能喚起我們身上那些時時激勵著人類絕處逢生、走出荊棘的偉大的力量。本文從對武俠人物的描述中展現(xiàn)出中國人對佛教神話中天眾、龍眾、地眾的推崇，《天龍八部》從書名就帶有神話色彩，它從無意識深淵中把滲透著遠古人類文明的原型重新發(fā)掘出來時，這部武俠就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傳奇的故事，它已經(jīng)不自覺地對異化自我的現(xiàn)代物質(zhì)世界做出了某種對抗，這就是一個民族的武俠情結(jié)。［6］

1 趙一凡，張中載，李德恩.西方文論關(guān)鍵詞［M］.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6.

2 Wilfred L.Guerin，Earle Labor，Lee Morgan，Jeanne C.Reesman，John R.Willingham.A Handbook of Critical Approaches to Literature［M］.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 牛津大學(xué)出版社，2012.

3 朱剛.二十世紀西方文論［M］.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1.

4 金庸.天龍八部［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4.

5 曹克穎.飽嘗世事苦，渴飲無相慧——從佛教視角淺析《天龍八部》［J］.文學(xué)藝術(shù)，2008.

6 Frye，Northrop.Anatomy of Criticism ［M］.New York：Princeton Press，1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