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

丈夫死得早，春菊含辛茹苦地?fù)狃B(yǎng)著守義、守情兩個兒子。她沒日沒夜地勞作，巴望著兒子們能好好讀書，考上大學(xué)，出人頭地。

偏偏守義領(lǐng)會不了母親的良苦用心，7歲時，他剛上學(xué)就對念書失去了興趣，經(jīng)常找理由逃課。一次，他在床上躺了一周。春菊慌了，找來醫(yī)生，看了半天也查不出毛病。春菊懷疑地問：“你究竟哪兒不舒服？”守義有氣無力地答：“我就是渾身都沒勁！”春菊搖了搖頭，看出問題：“你再裝，分明就是找借口不想上學(xué)！”守義不吱聲了。

第二天，守義依舊賴在床上，春菊大怒，用力把他揪出被窩，舉起竹篾，抽打起來：“你要再敢裝病不去上學(xué)，我就打死你！”可是守義就是不想念書，他挺直了腰背，任由竹篾雨點(diǎn)般落下，沒求一聲饒，沒喊一聲疼。春菊越打越重，直到瞥見兒子的后背上滲出血跡，這才無奈地甩開了竹篾，痛哭起來。

為了安慰母親，守義勉強(qiáng)答應(yīng)重回學(xué)校。可此后，春菊總會因為守義犯錯被老師叫去學(xué)校，然后就是她氣急敗壞地對兒子一頓抽打。春菊已記不清教訓(xùn)了兒子多少回，可是守義始終犟得像頭牛，不曾認(rèn)過一次錯。

好不容易挨到小學(xué)畢業(yè)，守義跟母親攤了牌：“我不想讀書，要去南方打工！”春菊把兒子訓(xùn)斥了一通，又操起竹篾狠狠地教訓(xùn)起來。

守義到底還是去了南方，每隔一個月就會給家里寄回一封信和一些錢。春菊不忍看到兒子在外受苦，把錢都原封不動地鎖在抽屜里。每到年底，便要守情寫信勸哥哥回家。守義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歡喜地陪家人過完年，又要出去打工。春菊心都涼了，她不再勸阻，只是一言不發(fā)地舉起竹篾打兒子，直到雙手都打得沒了力氣。守義照舊沒有哭，反倒若無其事地笑了，轉(zhuǎn)身向守情說：“你要聽媽的話，替我照顧好媽?！闭f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春菊失落地望著守義遠(yuǎn)去的背影，問守情：“你說，是因為我把打他的竹篾削薄了，下手太輕，他才不認(rèn)錯嗎？”原來因第一次打傷了守義，此后春菊就在竹篾上做了手腳，避免再傷到他。

又過了10年，春菊用竹篾挽留了兒子10次，可每次守義都狠心地離開家。去年夏天，守情被大學(xué)錄取，守義高興地回家來祝賀。等送走了守情，守義又要去打工。春菊想到自己將要孤零零地生活，隨手又舉起竹篾來。竹篾一下下地打在兒子身上，令春菊沒想到的是，這次守義竟然感到了疼，沒過多久他就哭了起來。

春菊驚惶地收住手，正想說是不是自己下手太重，守義卻搶先說：“媽，我決定留在家里，再不去打工了?！贝壕找苫蟮赝鴥鹤?，守義繼續(xù)說：“過去我不讀書，那是因為咱家太窮，我不能看著您獨(dú)自承擔(dān)養(yǎng)家的重?fù)?dān)。而您打我時，我不哭不叫，那是因為您把竹篾打在我身上的力量都足夠沉重，這樣我便知道您身體還硬朗，所以可以放心地離家?？墒莿偛?，您打在我身上的竹篾輕多了，我頓時知道您老了，身體不如從前了。我怎能不難過，又怎能忍心再離開您去打工呢！”春菊愣住了，剎那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