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婷
2013年春節(jié),我來到了中國南邊最大的鄰邦——印度,開始了為期一周的旅行。
此次印度之行的第一站是孟買。這里是印度最大的海港城市和貿(mào)易中心,其地位大約相當(dāng)于中國的上海。當(dāng)大巴車駛出孟買現(xiàn)代化的機場時,映入我眼簾的不是整潔的街道和林立的高樓,而是密密麻麻、一望無際的貧民窟。雖然之前通過媒體和電影已經(jīng)多少知道一點關(guān)于印度貧民窟的情況,但當(dāng)親眼所見,仍然感覺觸目驚心。我安慰自己,或許只有孟買才是如此,其他城市會好一些。然而,隨著旅途的延伸,我才發(fā)現(xiàn),印度的各大城市都有許多貧民窟,甚至可以說,它就是今天印度的一道獨特“風(fēng)景線”。
這些破爛不堪的貧民窟往往毗鄰現(xiàn)代化的機場、繁華的商場大廈和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讓我驚嘆不已。
緊靠孟買金融中心的達拉維(Dharavi)據(jù)說是亞洲最大的貧民窟,在不到2平方千米的區(qū)域內(nèi)居住著100萬人。坦率地說,這里的居所根本不能算作房子,只是一些用廢舊材料堆積起來的窩棚,暗無天日。貧民窟里平均1400多人使用一個廁所,蒼蠅亂飛,老鼠亂竄,各種傳染病頻發(fā)。同時,這里又是孟買最大的廢品處理場,無數(shù)打工者,其中有很多還是兒童,他們把各種各樣的廢塑料、廢電腦、廢瓶子、廢罐頭、廢紙箱一一分揀,重新處理。他們沒有手套、口罩等最起碼的保護裝備,甚至連焚化廢錫鐵皮的爐前工也不戴口罩和眼鏡。
在我們看來是“地獄”一般的貧民窟,生活在其中的印度人卻不以為然,他們在這里悠然自得地生活了幾十年甚至幾代。作為路過的外國人,如果你表示出一點點的好奇,他們會主動邀請你到“寒舍”坐坐,給你端上甜膩的印度茶,向你展示他們在哪里睡覺、哪里洗衣裳、哪里做飯,還會指給你看他們養(yǎng)的一缸金魚……
在這里,我聽到一個詞,讓我驚詫不已,這些住在貧民窟里的人被稱作“貧民窟主”(slum-owner),也就是說,他們雖然住在貧民窟里,但他們同樣是業(yè)主(owner)。
為什么現(xiàn)代化的豪宅旁邊就是簡陋不堪的貧民窟?為什么中心城市會有如此多沒有基本生活保障的貧民?為什么窮人寧愿居無定所、乞討度日,也要從農(nóng)村涌入大城市?
據(jù)介紹,這主要是印度的宗教信仰、社會現(xiàn)代化和城市化進程導(dǎo)致的。印度的種姓制度對人的階層、生活甚至從事的工作都進行了明確劃分,大多數(shù)印度人信奉印度教,他們相信每個人的命運早已由神安排好了,窮人大多安于現(xiàn)狀,從來沒有想過通過個人努力出人頭地,改變目前的生存狀態(tài)。此外,由于印度土地制度改革的不徹底,導(dǎo)致土地分配嚴重不均,大量農(nóng)民失去土地。而印度法律保護“遷徙自由”和“乞討自由”,越來越多的失地農(nóng)民涌入城市,政府又無力為其提供住宅,他們就只能在貧民窟中安身。
大片的貧民窟占據(jù)了孟買和新德里等城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這些地方的地價比上海和北京高出很多,假如能把貧民窟里的居民遷走,安置到遠郊,哪怕拆遷后的土地補償面積比原面積大10倍,政府或開發(fā)商依然可賺取豐厚的利潤,而且還很容易找到類似“危房改造”、“建設(shè)美好城市”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在印度,強制拆遷是行不通的,特別是這樣大片的貧民窟,個個都是釘子戶,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搞不好就會引發(fā)示威乃至騷亂。另外,政治家們一旦得罪了這些“貧民窟主”,就會失去選票。所以,如果這些“貧民窟主”沒有得到心滿意足的補償,讓他們搬家?guī)缀跏遣豢赡艿摹?/p>
其實,印度政府并不是對這些“有損市容”的貧民窟視而不見,他們也想進行城市改造,美化和完善自己的城市,但印度憲法規(guī)定,必須保護公民的居住權(quán),政府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必須受憲法制約,政府不能任意驅(qū)趕這些希望分享城市資源和福利的貧困人群。所以,從另一個角度看,“貧民窟”的存在也是印度民主政治的體現(xiàn),很多外國人稱印度為“窮人的天堂”,大致就是出于這個原因。
當(dāng)然,是不是天堂,是不是民主,只有身在其中的人們才有發(fā)言權(quán),“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但作為一個親歷印度貧民窟的外國游客,我還是真心希望印度政府能盡快采取措施不斷改善這些貧困人群的居住、生活條件,讓這些“觸目驚心”的“風(fēng)景”逐步消失。
(責(zé)編:孫瑞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