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王悅陽(記者)
嘉 賓:徐景新(上海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作曲家)
余 震(上海音樂家協(xié)會副主席)
藍 凡(上海大學教授、理論家)
趙 光(上海音樂學院教授)
余 宵(青年舞蹈家)
藝術之春,春滿申城。
“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jié)”在廣大愛樂者的期盼中拉開了帷幕。作為中國最早接受西洋音樂的國際化大都市,全國第一所獨立高等音樂學府的所在地,上海在培育音樂人才方面一直走在全國前列,由上海藝術院校培養(yǎng)出來的專門人才,不僅在全國各地專業(yè)院團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也在各大國際音樂比賽中也屢屢獲獎。
數(shù)十年來,“上海之春”始終在“出新人”、“推新作”上下功夫,取得了輝煌的成績。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延續(xù)至今,并逐漸成為“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jié)”的一大品牌與特色。如何在這一國際化的舞臺上推出具有世界影響力,又不乏中華文化特色的藝術作品,向國內外愛樂者推薦優(yōu)秀的實力派新人,成了本屆“上海之春”熱議的話題。為此,《新民周刊》與上海市文聯(lián)共同推出了“獨家藝見”專欄,廣邀專家,共同做一番深入、獨到的解讀。
廣闊舞臺推新人
主持人:近年來在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的前提下,對于音樂作品、人才與教育方面的支持力度、推廣力度,都在不斷加強,這里面 “上海之春”無疑是頗為重要的一項舉措。對此,徐景新老師有何體會?
徐景新:仔細算來,至今為止我們“新人新作展”已經辦了七屆了?!昂I闲聣簟边@個欄目就是做新人新作的,而且已有幾十個作品在這個欄目上演了。當初辦這樣一個項目主要的目的就是為新人新作能夠與觀眾見面提供一個平臺,避免一些新作品做出來以后卻沒有機會演出,因為這要牽涉到樂團經費、宣傳等等方面,做起來很困難。改革開放以后走向市場經濟,辦音樂會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必須要籌集大量資金,必須要通過恰當?shù)姆绞桨炎髌愤x出來。目前籌集作品方面我們主要采取兩種方式,一是委約,二是征集。征集主要是面向上海,但也不局限于上海,也面向全國甚至海外。另外在音協(xié)有一個創(chuàng)作委員會,通過創(chuàng)作委員會的民主投票來選定節(jié)目。這次我們上演的是藝術歌曲和管弦樂兩檔新節(jié)目。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層次比較豐富,有很多80后90后的,也有60后40后的,還有海外的。
對于每年辦的新作品,我的體會是上座率、影響力也是比較高的。觀眾有基本的審美定式,如果觀眾不是特意關注這個新作品,或者不是作曲者的發(fā)燒友,一般的觀眾去聽一場音樂會有一個熟悉的過程。新作品恰恰不具備這方面條件,因為它沒有和觀眾見過面,所以我們在作品的推廣上花很大力氣。我們這次采取這樣一種方式:我們會關注向觀眾發(fā)的調查表,“你覺得哪些作品好/差”,另外我們給上海的作曲家、評論家都發(fā)出邀請,希望他們對這臺音樂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見。通過這些方式來總結哪些作品好,哪些作品不好。我們考慮到音樂是作品,我們絕不是群眾歌曲大家唱,我們音協(xié)主要在藝術含金量方面做工作。據(jù)我了解,觀眾對這次藝術歌曲還是比較喜歡的,因為我們考慮到既要藝術性、學術性、專業(yè)性,也要可行性,曲高和寡也不行。
現(xiàn)在來反觀這次新人新作音樂會,如何把它做下去,問題就是我們以后怎么使新人新作更多地和觀眾見面,更多地獲得廣大觀眾的認可。我們通過這次的總結能夠在下一屆更好地運用,我們也花了很大的精力,又是登廣告,又是籌集資金,又是請了音樂臺。但是我覺得還沒達到我們所預期的效益。我們既然花了這么多的精力物力,怎么使新人新作能夠起到更多的社會效應,這點也是我們所希望的。
主持人:您覺得本次“海上新夢”藝術質量總體如何?
徐景新:藝術作品的反響還是可以的,而且有些作品的關注度還是很高的。但是要說非常好還是有點差距。而且一個新作品出來,不能指望一場音樂會就能讓大家接受。我們的觀點就是,音樂節(jié)給你這樣一個平臺,讓你的作品能夠跟觀眾見面,而且我們正準備出版這些作品,出版也是推廣作品的一種方式。但是也不能指望一個作品今天出來,明天就家喻戶曉,這是不可能的。而且有些作品,像一些古典作品出來的時候是寂寂無名的,通過一段時間的打磨實踐才成功。我們的想法只是給這些作品提供一個平臺,以后怎樣要看它自己的造化了,我們不能左右這個市場。因為一個作品的問世,要看作曲家天時地利人和、業(yè)界支持、社會各方面效應才能成功的。
主持人:剛剛徐老師說了很多關于推進新人新作的新的做法,總結一下有如下幾點:一,征求觀眾意見;二,評論力度加強;三,專業(yè)性與可聽性兼具;四,加強宣傳力度;五,集結成冊加以推廣;六,多打磨多演出;七,相應的評獎鼓勵配套。七管齊下推進新人新作。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好像在新人新作方面新人容易出,新作比較難出,特別是有演唱的新人比較好出,因為他可以借著經典名作以及觀眾的審美期待來乘勢而上。但是新作是憑空出來的,更難一些。
徐景新:是的,一般除了粉絲,第一次聽新作品的觀眾都比較難接受。而且有些作品第一次演出也不一定能成功。作品出來是要有一個過程的。
注重舞蹈文學性
主持人:除了音樂作品,舞蹈方面的新人新作,也是“上海之春”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在這方面,余宵老師今年有一些新作,也培養(yǎng)了一些新人參加演出,不知您對于本屆舞蹈作品的評價如何?
余宵:今年我們舞蹈學院的作品整整占了這次比賽的一半,有12件作品。整體上說風格是很豐富的,民間舞、國標舞、現(xiàn)代舞、芭蕾都有。但是我們這些作品都是些小作品,應該說我們在選材上都比較正規(guī),我覺得唯一的缺憾就是現(xiàn)當代的一些題材比較少。應該說編舞技術相對過去來講已經越來越成熟,但在題材選擇上面,我覺得應該再拓寬一點??赡茉俳右稽c地氣,比如表現(xiàn)上海當代都市生活的一些題材。
另一點,我們最困惑的是在做作品的時候,音樂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因為沒錢請作曲。而可用的資源又很有限,因為中國古典的一些音樂我們都編過,甚至是編了又編?,F(xiàn)在像我做這個作品是選的莫扎特的音樂,用一些西方的音樂來做。所以在選音樂上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其實真正工作的時間倒沒有這個多。
主持人:余老師提出的題材問題,是具有一定的普遍意義的。無論是舞蹈還是戲曲,現(xiàn)實題材往往會令編導犯怵,原因無外乎缺少生活經驗,接地氣不夠,另外一點,藝術質量不敢保證,演出票房也不敢保證。
余宵:是的,現(xiàn)在好的小說好的本子確實不多,但是一般來講,舞蹈的劇本還是應該舞蹈編導自己來寫。正如您所說的,現(xiàn)在確實是少了一些體驗,少了一些思考,可能現(xiàn)在心不夠靜。
藍凡:舞蹈是近幾年才加入“上海之春”的,它的動因就是推動上海音樂舞蹈的發(fā)展。舞蹈界實質上是真實地反映了上海這一兩年的自然創(chuàng)作狀態(tài)。而且它有兩大特征,一個就是它的藝術形態(tài)在往底層走,第二個就是不管是表演或是創(chuàng)作都是比較靠市場來提勁。這個特點就指導了舞蹈新人新作的方向。但是這也帶來一個很大的問題,從2010年以來舞蹈界提出,我們是不是要重新呼喚這種口號——“舞蹈界要注重它的文學性”。因為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提過一陣,后來又把它淡化了。我們說的文學性就是它包括了對舞蹈題材的選擇,對舞蹈電影的開發(fā),和它的本身應用的在程度上的提升。
“上海之春”是檢驗上海舞蹈界的實力,假如我們實力真的更高一點,那在國際上我們達到什么樣的水準?我們請的也是國際導演,但它主要翻排的是經典的文學題材,所以它在文學性上是沒有問題的。有問題的是我們怎樣解釋這些文學經典,有什么當代的意識,這是一個問題。
好的舞蹈作品它能夠留下來一定是它的文學性很強。光是純粹的跳跳舞,看完若干年以后怎么留下來?這個問題給我們的思考就是對新人新作來說如何強化它的文學性。一般來說,現(xiàn)在新的編導也好新的演員也好,不太容易深思,現(xiàn)在的社會很復雜,外面的花花綠綠的世界很精彩。還有就是要提高文學性修養(yǎng),舞蹈尤其是這樣。
我印象很深的是本屆的一部舞蹈作品——《雙城》,它是來自北京的參加“上海之春”的展演,也是最有光彩最有亮點的一個作品。它是現(xiàn)代舞,但它不是后現(xiàn)代舞,是現(xiàn)代舞里面的在上世紀70年代以后在世界上流行的舞蹈形式。而我們很多作者并不清楚現(xiàn)代和后現(xiàn)代的差異,在舞蹈界尤其是這樣。
我個人建議,上海除了舞劇是個重鎮(zhèn),還要大力發(fā)展小舞蹈的創(chuàng)作。我一直有這個想法,把所有的小舞蹈集中起來,我們思想意識要走在前面,技術是沒有問題的。所以我想,通過“上海之春”給現(xiàn)在的青年人造成這種氛圍,有意地嘗試一些,之后在現(xiàn)代舞上加大它的力度,只有現(xiàn)代舞、后現(xiàn)代舞才能和上海這座大城市相配合。但是我們一些編導,眼界還不寬,文學性不強,還比較傳統(tǒng)?,F(xiàn)代舞已經快100年了,流派發(fā)展得非常厲害,而我們一些作者還停留在60年代以前的東西,這是已經過時了的。
堅持自由創(chuàng)作
主持人:趙光老師本次有一部大型音樂劇參加“上海之春”的演出,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您有怎樣的體會?
趙光:說實話,這幾年來我感覺最舒服的就是沒有人來強加一個你要來做什么,沒有領導干涉你創(chuàng)作,都是自己玩的。也就是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就按照藝術規(guī)律來做。我覺得對于音樂劇創(chuàng)作來說,這點真的很重要。因為音樂劇是大眾化的,不像歌劇在殿堂里很高雅。而音樂劇需要市場、商業(yè)運作。
有人就說過,音樂劇前期選題材需要非常謹慎,第二個市場要盡量保證。有時候一個題材不一定馬上能做成音樂劇,還有合不合適怎么做法的問題,所以要非常謹慎。因為音樂劇一定要通過市場的檢驗,觀眾的檢驗。雖然我們這次初演獲得一定認可,但我也發(fā)現(xiàn)一些問題,實際上我們幾乎沒有音樂劇導演,而且我們缺少很多專業(yè)的人才比如音樂劇的舞臺監(jiān)督、演出運營商等等。音樂劇不能一味靠官方推動。
主持人:有一種觀點認為,“上海之春”是新人新作的搖籃。綜合近年來所開展的工作,余震老師對此有何評價?
余震:本屆“上海之春”五十幾臺演出里有十幾臺是新人新作,在新人的體現(xiàn)上,包括我們的開幕式,包括我們各場音樂會新作品里的演奏演唱,以及音樂學院“未來音樂家”演出,還有今年一個比較明顯的舉措,就是全國專業(yè)院校的優(yōu)秀的青年音樂家們上臺呈現(xiàn)等等。在新作品的體現(xiàn)上面,“海上新夢”做到了第七年,辦了十幾屆了,除此之外,每年都有來自音樂學院的管弦樂作品和聲樂作品,包括民樂系也是有新人新作品出來的。應該說,新作品創(chuàng)作的題材挺廣泛的,有主題創(chuàng)作,比如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共產黨建黨90周年等等,歷史題材和人文題材的也不少。形式也很豐富,有藝術歌曲,有民族舞蹈、民族音樂,也有管弦樂作品、音樂劇,還有歌劇……這幾年都有涉及,很廣泛。
但是也并非沒有問題,總的來看,好像起點不高。很多新作品這么演了以后就沒聲音了。也就是說,新作品題材形式都很豐富的,但是新作品能夠反復加工、能夠建立有效的機制、起到社會反響的,還是不多。創(chuàng)作上面,眾口難調,你喜歡這個,他喜歡那個,能真正引起大家共鳴的,真是非常少。
趙光:我記得上世紀80年代,我在東北讀音樂附中,上海產生了什么作品我們都知道,全國都知道,現(xiàn)在一定是比當時差了嗎?也不是。我覺得現(xiàn)在就是我們在題材的選擇上、觀念上是不是和時代的節(jié)奏有點錯位?在這方面,我覺得“上海之春音樂節(jié)”還是大有可為的,定位準了,方向就好了,也就會越辦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