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蒂
12月5日晚,英國BBC一臺晚新聞播出了曼德拉去世的消息,南非剛過午夜。
這是一個大家都在等待的消息,這是一個一點(diǎn)都不出人意料的消息,從他幾個月前生病住院時開始,大家就都知道,這次,這位95歲的老人康復(fù)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他的去世變成現(xiàn)實(shí),雖然知道不可避免,但還是覺得心中受到重重一擊:不能相信,他真的走了;不能相信,南非真的要開始一個沒有曼德拉的時代。世界失去了一位偉人,但對南非人來說,他們失去了一位親人、爺爺、父親。
第二天早上,我家附近的地鐵站中仍滿是匆匆忙忙上班的人,票房邊有一個白色的告示牌,平時寫著車次情況等。這天告示牌上,寫著幾行整齊的黑筆小字:“如果你用一個人能聽懂的語言與他說話,你的話能到達(dá)他的頭腦;如果你用那人自己的語言與他說話,你的話能到達(dá)他的心。曼德拉1918-2013” 。這個不起眼的地鐵小站在這個清晨引用了曼德拉語錄,這種默默的敬意和哀悼,讓人感動。
其實(shí),倫敦曾是曼德拉最喜歡的城市之一。雖然鐵娘子撒切爾夫人曾把曼德拉稱為“恐怖分子”,但倫敦對于反對種族隔離制度做出過很大的貢獻(xiàn)。這里曾是流亡在外的南非國大黨的大本營。1962年,曼德拉曾到倫敦看望流亡此地的另一位非國大黨領(lǐng)袖坦博。1980年,坦博在倫敦展開了“釋放曼德拉”運(yùn)動,讓獄中的曼德拉變成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 。1988年,溫布利體育場舉行了“釋放曼德拉”音樂會,72000人參加,世界各地的電視臺都進(jìn)行轉(zhuǎn)播,呼聲響遍全球。
周六早上,帶兒子上完溜冰課后,順路來到南非領(lǐng)事館,那里已經(jīng)擺放了許多鮮花、蠟燭、照片和留言,欄桿上掛著南非國旗、南非橄欖球隊(duì)足球隊(duì)的球衣,一片綠色、黃色。兒子默默地看著,突然問,我們也能給曼德拉爺爺留言么?我說當(dāng)然,領(lǐng)事館內(nèi)就有吊唁留言簿。兒子拉著我的手,靜靜地排了二十分鐘隊(duì)。領(lǐng)館大堂正中擺著面帶微笑的曼德拉的照片,四周點(diǎn)著白色的蠟燭,安靜而肅穆。五張蓋著潔白桌布的桌子,上面是留言簿。工作人員穿著黑色的衣服,熟悉的南非口音低聲指引著排隊(duì)的人。兒子花了很長時間,很小心地在留言本上寫下他想說的話,比每一次做作業(yè)都要認(rèn)真許多倍。他寫道:“我是南非人,我生在約翰內(nèi)斯堡。我很想念您,這是我最傷心的日子。我的一個朋友見到過您,我也希望能見到您,但我知道我永遠(yuǎn)也見不到您了?!?/p>
兒子說的他的朋友,是我們在南非一個朋友的兒子,其實(shí)比他要大十來歲。那是2002年5月18日,南非國大黨的另一位元老沃爾特·西蘇魯?shù)木攀諔c典。那個慶典,我是以媒體的身份參加的,因?yàn)楦o(jì)錄片劇組,所以坐在最前面一張桌子上,同桌的還有南非著名女作家戈蒂瑪,曼德拉的大律師比索斯,西蘇魯?shù)男鹤雍蛢合?。中午一點(diǎn)差五分,在夫人葛拉西亞的陪同下,曼德拉出場了,整個宴會廳頓時光亮起來。上餐前,曼德拉首先講話,語調(diào)緩緩地說起這位恩師和老友,他們的斗爭歲月,羅本島上砸石頭、縫衣服,說起自己曾經(jīng)多么羨慕老友幸福的婚姻,也間或抖出一兩個笑話。 那張主桌離我們極近,我的一位同事帶來了她六歲的兒子,毫無約束的孩子跑到主桌前,給曼德拉一個大大的擁抱,曼德拉摟著他,咯咯笑著,并與他說起話來,當(dāng)媽媽的趕緊上去,按下相機(jī)上的快門為他們拍了照。之后,這張大照片就被放在她家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每次去他們家,我兒子總是希望那張照片上的小男孩是他自己。
坐地鐵回家, 看到白色告示牌上的曼德拉語錄已經(jīng)改了,不再是昨天的那段,上面寫道:“我學(xué)會了,勇氣并不是沒有恐懼,而是能夠戰(zhàn)勝恐懼。一個勇敢的人并不是不感到害怕,而是能夠征服那種害怕?!眱鹤幼x了一遍,點(diǎn)頭,說了聲“嗯”。我相信,曼德拉雖然已走,但他的影響,仍然會是長久且深遠(y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