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語有大量的主語省略句。本文擬從句法結(jié)構(gòu)和功能兩方面，對比漢語主語省略句和對應(yīng)的英語譯文。漢語注重意合，允許主語省略，句間關(guān)系隱含。英語注重形合，一般不省略主語，句間關(guān)系明示。漢語主語省略句有銜接功能，其英譯主要靠詞匯手段銜接。翻譯主語省略句時(shí)，譯者應(yīng)該充分意識(shí)到漢語句間的邏輯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主語省略句 意合 形合 銜接

一、主語省略句

所謂主語，就是謂語討論或描寫、敘述的對象（劉宓慶，2010），是陳述的對象，即說話人要說到的話題（朱德熙，1982）。漢語中主語的概念，是從英語的“Subject”翻譯過來的。對于漢語主語這個(gè)概念，有許多不同的解釋。不同的角度，主語的概念也不同。本文提到的主語，指的是句法上的主語。而不是語義概念上的主語（主題）。

省略就是憑借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省掉某些句子或句子成分（唐松波，黃建霖，1993）。所謂省略，指的是結(jié)構(gòu)上必不可少的成分在一定語法條件下沒有出現(xiàn)（朱德熙，1982）。這些成分的省去，在語法上是允許的，不會(huì)影響到意思的準(zhǔn)確表達(dá)。省略是指某結(jié)構(gòu)中未出現(xiàn)的詞語可以從語篇的其他小句或句子中找回（胡壯麟，1994）。

主語省略句，是出于某種意圖，句中主語省略不出現(xiàn)的句子。省略的主語可以借助上下文推斷出來。但是，主語省略句一旦離開語境，句子意思就無法明確。同樣是沒有主語的句子，無主語句則無需語境，句義仍然明確，無需補(bǔ)出主語。主語省略句在英漢兩種語言中都存在，但是存在不同。

二、漢語主語省略句及英語譯文句法結(jié)構(gòu)對比

（一）漢語主語省略句多于英語

與漢語相比，英語句子的句型比較簡單，類型也很有限。絕大多數(shù)句子都是由基本句型衍生出來的，是基本句型的變體。英語基本句型有如下7種：

從以上的基本句型中不難看出，英語基本句子中都有SV，英語的主謂結(jié)構(gòu)是句子的核心。也就是說，英語絕大多數(shù)句子中，都必須有主語，而且一個(gè)句子只有一個(gè)主語，否則不符合英語語法。這就是英語語法的剛性，即形式接應(yīng)特征。英語句子中的主謂結(jié)構(gòu)提擎全句，是“形合”的語言，注重結(jié)構(gòu)的完整。因此，英語中主語的省略不多。

漢語句子句型復(fù)雜，從大的方面可以分為主謂句和非主謂句。非主謂句是由主謂短語以外的短語或單詞加句調(diào)構(gòu)成（Halliday， M.A.K. Hasan，R.， 1976），在基本句型中占了很大部分。漢語句子中不一定有主語，可以省略主語，還可以是無主語句。這就是漢語語法的柔性，即意念接應(yīng)的特征。漢語省略主語的極為常見。漢語中最常見的省略是主語的省略（高明凱，1986）。漢語是“意合”的語言，以意役形，不如英語注重形式。

（二）漢語主語省略句及其英語譯文對比

漢語主語省略可以分為五類：

1.泛指性省略

當(dāng)主語泛指，無需明確，或者句子描述的現(xiàn)象適合所有的對象時(shí)，主語省略的現(xiàn)象是泛指性省略。例如：

（1）由小學(xué)到中學(xué)，（）所修習(xí)的無非是一些普通的基本知識(shí)。（）就是大學(xué)四年，所授課業(yè)也還是相當(dāng)粗淺的學(xué)識(shí)。

Primary and secondary school will impart to you only some rudiments of knowledge. Even what you learn during the four years of university will be something quite superficial too. （張培基，2003：226）

（2）如果（）對這句話只是從字面上來理解，認(rèn)為耳朵聽到的總不如眼睛看見的那樣可靠，那對耳朵來說，卻是極大的冤枉。

But， if we should take take this saying at its face value and regard the ear as invariably less reliable than the eye， we shall do the former a gross injustice. （張培基，2003：296）

例句（1）中，主語泛指學(xué)生，所以省略主語。在相應(yīng)的英語譯文中， 添加“you”作主語，形成完整的SV結(jié)構(gòu)。例句（2）中，主語無需明確，句子信息焦點(diǎn)不在主語。相應(yīng)的譯文中，添加了“we”作主語。譯文中添加的主語，在意義上并沒有為明確主語范圍作多少貢獻(xiàn)，只是英語的語法要求。一般來說，一個(gè)正確的英語句子必須有主語。

2. 對話性省略

在對話中，一般說話人和聽話人雙方都知道主語指的是誰。因此，主語省略不會(huì)影響信息的傳達(dá)。

（3）——你喜歡喝茶嗎？

——（我）喜歡。

——Do you like drinking tea？

——Yes， I do.

（4）——你去過那里嗎？

——（我）沒有。

——Have you ever been there？

——Yes， I do.

在例句（3）例句（4）中，漢語句子的答句省略了主語，因?yàn)檎勗掚p方都知道省略的內(nèi)容，不省略反而顯得累贅啰嗦。而英語句子中主語無法省略，否則就是語法錯(cuò)誤。

3.祈使句省略

祈使句中，被要求執(zhí)行該動(dòng)作的人一般很明確，不需指明。而句子的重點(diǎn)是動(dòng)作的執(zhí)行，強(qiáng)調(diào)的是謂語。

（5）開門！

Open the door！

（6）禁止吸煙！

No smoking！

例句（5）中，被要求實(shí)行開門這個(gè)動(dòng)作的對象，說話人和聽話人都明白，無需說明。從說話人的角度看，說話人總是傾向于用最省力的方式完整地表達(dá)出自己的意思。祈使句中主語的省略，其對應(yīng)的英語譯文也沒有補(bǔ)出主語。對于祈使句，英漢兩種語言都省略了主語，一致符合 Andre Martinet提出的“經(jīng)濟(jì)原則”。

4.上下文省略

上下文能夠提供讀者一個(gè)語境，在這個(gè)語境中，有些句子的主語可以省略，而讀者對句意的準(zhǔn)確理解絲毫不受影響。上下文省略可分為承前省略和蒙后省略。

（7）母親問他，（）知道他家里事務(wù)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炒飯吃去。

From her chat with him， mother learned that he was busy at home and had to go back the next day； and since he had had no lunch， she told him to go to the kitchen and fry some rice for himself.（楊憲益、戴乃迭，114）

（8）送牛奶的同志進(jìn)門就夸“好香”！這使我們?nèi)叶几械津湴?。趕到曇花開放的時(shí)候，（）約幾位朋友來看看，更有秉燭夜游的神氣——曇花總在夜里放蕊?；▋悍指耍豢梅譃閿?shù)棵，（）就贈(zèng)給朋友們一些；（）看著友人們拿走自己的勞動(dòng)果實(shí)，（）心里自然特別喜歡。

It filled the whole family with pride whenever the milkman exclaims on entering our gate，“What a sweet smell！”When the night-blooming cereuses are about to be in flower， we will invite some friends to visit us in the evening to feast their eyes on them -- in an atmosphere smacking of nocturnal merry-making under candle lights. When the cereuses have branched out， we will pick some of the flowers and give them as a present to our friends. We are of course especially happy to see them take away our fruits of labour. （張培基，2003：147）

（9）（）近來每日早晚在路上見到兩兩三三的攜著書包，攜了手或挽了肩膀走著的青年學(xué)生，我總艷羨他們有朋友之樂，暗暗地要在心中替他們祝福。

Recently，every morning or evening， whenever I see school kids with satchels walking in twos or threes， hand in hand or shoulder to shoulder， I always envy them for enjoying happy friendship， and inwardly offer them my best wishes.（張培基，2003：36）

后面句子的主語和前面句子的某一句法成分一致時(shí)，可以省略但表意仍然清楚，這就是承前省略。例（7）中的各小句省略的主語不是同一個(gè)，但仍然不會(huì)妨礙意思的表達(dá)。例（8）中的一整段話，主語“我們?nèi)摇敝辉诘诙渲谐霈F(xiàn)了一次，在后面句中都省略了，但意思表達(dá)仍然準(zhǔn)確無誤。例（9）是蒙后省略，前一句子的主語和后面第二個(gè)句子的主語一致時(shí)，前句主語的省略。漢語中主語省略再為普通不過，但相應(yīng)的譯文必須補(bǔ)出主語。

5. 自述性省略

作者在描述自身的事情，也就是以第一人稱敘述時(shí)，省略主語“我”。

（10）（）這樣想著，（）猛一抬頭，不覺已是自己的門前，（）輕輕的推門進(jìn)去，什么聲息也沒有，妻已熟睡很久了。

Deep in my thoughts， I looked up， just to find myself at the door of my own house. Gently I pushed the door open and walked in. Not a sound inside， my wife had been asleep for quite a while.（朱純深譯）

原文中，讀者可以輕易推斷，幾個(gè)短句省略的主語一致，就是第一人稱“我”。雖然一整段話都沒有出現(xiàn)主語，全部省略了。而英語譯文中必須添加主語I。如果不加，則是語法錯(cuò)誤，句子表意不清，讀者根本無法準(zhǔn)確理解句義。

以上所舉的例子，再一次說明漢語的柔性和英語的剛性。即漢語句子中主語省略是允許的，而且極為常見。而英語句子中必須有且只能有一個(gè)主語。英語語法要求，漢語主語省略句對應(yīng)的譯文，必須補(bǔ)出省略的主語。

三、漢語主語省略句及英語譯文功能對比

（一）漢語主語省略的銜接功能

漢語主語的省略，在文中有很強(qiáng)的承接能力，有銜接功能。Halliday和Hasan提出了英語五種類型的銜接手段：照應(yīng)、替代、省略、連接和詞匯銜接。這五種銜接手段同樣適合漢語，省略就是其中一種。

（11）（）憑窗站了一會(huì)兒， （）微微的覺得涼意侵人。（）轉(zhuǎn)過身來， （）忽然眼花繚亂， 屋子里的別的東西， 都隱在光云里。

Standing at the window for a while， I felt a bit chilly. As I turned round， my eyes suddenly dazzled before the bright light and could not see things distinctly. Everything in the room was blurred by a haze of light.（ 張培基，96）

例（11）中，漢語主語都省略了。但是讀者仍然能夠準(zhǔn)確地判斷出兩句話的主語相同，都是第一人稱“我”。不會(huì)有錯(cuò)誤的理解，在閱讀時(shí)也不會(huì)感覺到任何障礙。這段話沒有出現(xiàn)任何連接詞，卻意義連貫，歸功于句子主語的省略。省略的主語在無形中連接了這兩個(gè)句子。而英語譯文中，省略的主語都被還原了。

（12）近六月時(shí)，天氣熱了些，老船夫把一個(gè)滿是灰塵的黑陶缸子，從屋角里搬出，自己還勻出些閑工夫，拼了幾方木板，作成一個(gè)圓蓋。（他）又鋸木頭作成一個(gè)三腳架子，且削刮了個(gè)大竹筒，用葛藤系定，放在缸邊作為舀茶的家具。

When the warm weather starts just before the sixth month， the ferryman lugs out a dusty earthenware pitcher from a corner and in his spare time makes a round wooden lid for it. He saws wood for a three-legged stand and hollows out a big bamboo to serve as a dipper.（Yang， Glady，61-62）

從例（12）中，省略的主語是代詞“他”，指的是前句中的老漁夫。例（8）中，最后一句句子省略的主語是代詞“我們?nèi)摇?，與第二句為同一個(gè)主語。第二句和最后一句隔了許多小短句，其中也有主語不是“我們?nèi)摇钡木渥?。但這并不能干擾讀者對句子主語的準(zhǔn)確判斷?？梢娭髡Z省略的銜接功能很強(qiáng)大。而英語中，省略的主語都被補(bǔ)上了。

（二）英語譯文的銜接手段

漢語中省略的主語，在相應(yīng)的英語譯文中都被補(bǔ)上了，漢語主語的省略連接了不同句子，使其意義連貫。

Hoey（2000：51-75）指出，在各種銜接手段中，詞匯手段占48%，是詞匯銜接手段中唯一重要的形式。英語注重形式，主要依靠詞匯銜接的手段來彌補(bǔ)漢語中的意義銜接。常用連接詞，關(guān)系詞，人稱代詞， 意義上同指的詞，指示代詞等。

（13）老船夫見了老二那么走去了，翠翠還不出來，心中很不快樂。（他）走回家中看看，原來翠翠并不在家。過一會(huì)，翠翠提了個(gè)籃子從小山后回來，（他）方知道大清早翠翠已出門掘竹鞭筍去了。

The ferryman is disappointed when Number Two leaves before his grand-daughter's return. He goes home but cannot find her. He gets to know Emerald has gone to pick the bamboo shoots behind the hill since morning when she comes back presently with a basket.（Yang， Glady，82）

例（13）補(bǔ)出了兩個(gè)人稱代詞“He”和“the ferryman”，在意義上同指，起了銜接作用。譯文用表示轉(zhuǎn)折關(guān)系的連接詞“but”和表示時(shí)間關(guān)系的關(guān)系詞“when”來連接漢語的小句，使句子語言流暢自然，語義通暢，彌補(bǔ)了漢語主語省略產(chǎn)生的銜接功能。

（14）到徐州見著父親，看見滿院狼藉的東西，又想起祖母，不禁簌簌的流下眼淚。

When I met father Xuzhou， the sight of the disorderly mess in his courtyard and the thought of grandma started tears trickling down my cheeks.（張培基，50）

例（14）中關(guān)系詞“when”和連接詞“and”把句子用時(shí)間先后順序和并列關(guān)系把句子連接起來。漢語是意念主軸，句子間的聯(lián)系一般隱含，而英語是形式主軸，句子間的聯(lián)系一般可以在句子中找到。漢語句子譯成英語時(shí)，要把句子間的邏輯關(guān)系顯化。而連詞是表現(xiàn)邏輯關(guān)系最好的手段。

（15）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發(fā)之于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

The discouraging state of affairs filled him with an uncontrollable feeling of deep sorrow， and his pent-up emotion had to find a vent. That is why even mere domestic trivialities would often make him angry.（張培基，52）

連接詞“and”連接了前面的小句。而指示代詞“that”連接了前后的句子。“That is why”通過揭示句子間的因果關(guān)系，承上啟下，使句子間銜接自然，語義連貫。

（三）對翻譯的啟示

漢語主語省略句和其英語譯文在表達(dá)上的差異，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yàn)闈h語是意合語言，以意役形，注重隱形連貫，句子間的邏輯關(guān)系多數(shù)情況下不用任何形式表現(xiàn)，由讀者自己感知。英語是形合的語言，注重顯性銜接，句子間的邏輯關(guān)系常以詞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英譯漢語主語省略句時(shí)，除了要傳達(dá)必要的信息，盡量達(dá)到意思對等之外，還應(yīng)考慮到句子間的銜接問題，句子之間的邏輯關(guān)系變隱性為顯性。這樣譯出的句子才會(huì)流暢自然，更貼近英語的表達(dá)方式。

四、結(jié)語

本文對漢語主語省略句和對應(yīng)的英語譯文進(jìn)行了比較，從形式和功能兩方面作了分析。漢語句子允許主語省略，而英語句子，除祈使句和少數(shù)非正式場合用句子外，都不省略主語。因?yàn)闈h語注重意合，以意念統(tǒng)治句子，句間關(guān)系是內(nèi)在的，隱含的，模糊的。英語注重形合，以語法統(tǒng)攝句子，句間關(guān)系是外在的、顯性的、明確的。漢語主語省略句有銜接功能，其英語譯文的銜接主要靠詞匯手段。在翻譯主語省略句時(shí)，譯者應(yīng)該充分意識(shí)到這一點(diǎn)，以求更高質(zhì)量的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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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棵可 許希明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