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8日,莫言在瑞典學院發(fā)表了領(lǐng)獎演講。我曾經(jīng)猜想,在這萬人注目之下,莫言他會說什么?他會怎么去表達?沒想到,他樸實得很。只說了一些小故事,簡單的故事,沒有一點深奧,其實這已顯出他的偉大。不需要任何道理,事實已擺在那里,他將是中國文學史上偉大的人物之一,只不過很多人還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一個真正的中國人
莫言穿著中山裝站在諾貝爾文學獎獎臺上,這時,他既沒穿唐襟,也沒穿西裝,我想象他的胸意是個現(xiàn)代的中國人,是現(xiàn)代人的性格、心理的一種延續(xù)和創(chuàng)新。他是一個走出國門的、真正的中國人。
應該怎樣讀和聽他的演講?要先讀多遍這篇文章,再揣摩他的心理,想象在這場面你會說什么,而他卻那樣說,就會有啟迪,才會有事實依據(jù)。不會信口開河,離題萬里。我最看重和關(guān)心的是,這其中是怎樣讓人去借鑒他的寫作?怎樣去分析他一路呼嘯而過的文學軌跡?他交代了他寫作的動態(tài)思想,把他寫作人生方面有重大啟迪、最強最深的體會、影響最大的難產(chǎn)轉(zhuǎn)折告訴了我們。
他為什么要在這莊嚴地場合回憶母親?我想他不僅為了標榜母親的偉大,回憶是顯示其潛移默化教他做人的道理,給他人生的不變的影響,感激對他文學啟蒙的支持?!拔摇钡膸准轮校颊咽咀鋈说睦砟?。聽“說書人的故事”是作家人生中的轉(zhuǎn)折嗎?這里透露出母親對知識的尊重。講故事則是勾起他兒時對文學興趣的事兒。莫言說:“極強的說話能力和極大的說話欲望,這無疑是極大的危險,但我說的故事的能力,又帶給了她愉悅?!?/p>
寫作要有膽量
我們都是無神論者,他曾經(jīng)是有神論者。那有神論在文學中是好事嗎?他這樣去寫有靈性。對萬物有情,是一種寫作的源泉。這樣流露出的文字,真情而有魅力。他早期閱讀社會、人生,用上了“耳朵”閱讀,也許比眼睛閱讀充滿了更現(xiàn)實的、更開闊的想象力,思維會扭轉(zhuǎn)幾下,思考會多一些。而他的那些經(jīng)歷,則是沉淀著影響他獨特的文學因素。
文學創(chuàng)作必須頤指氣使、獨斷專行折射出什么?寫作要有膽量,不太多顧忌。這也是讀書人、知識分子不移的氣質(zhì)和特征,不受政治干擾,不受周圍環(huán)境干擾。他成功詮釋自己部分作品,也詮釋屬于自己體悟的文學作品理念。莫言說:“一個作家之所以會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響,其根本是因為影響者和被影響者靈魂深處的相似之處……我明白了他們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們是怎樣干的,隨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該干什么和我該怎樣干?!蹦园阉麑ξ膶W的思考、反省、震撼和覺悟原原本本告訴了我們。
《豐乳肥臀》這部小說,他獻給天下母親。不由自主地,他透露他部分小說寫作的動機和塑造來源。兒時苦難,使他對人性有很深的體會。他告訴我們他文學中的人物如何構(gòu)成:很多高密的親人、鄉(xiāng)親,通過文學化的處理,使他們超越自身,成為文學中的人物。莫言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難用是非善惡準確定性的朦朧地帶,而這片地帶,正是文學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彼该髁宋膶W應有的方向。
莫言說:“我如看戲人般看眾人表演。”這是應對某些中國人對他的批評嗎?是他的無奈,還是睿智?他都置之不理,在榮譽和爭議中,莫言“微笑著從花朵和石塊中鉆出來,擦干凈身上的臟水,坦然地站在一邊,對著眾人說:對一個作家來說,最好的說話方式是寫作。我該說的話都寫進了我的作品里?!边@彰顯出莫言人格的偉大:不去爭辯申訴,更不去潑婦罵街,這本身已經(jīng)是勝利了。
樸實的農(nóng)家孩子
他懺悔過。這是一種對做錯事的態(tài)度,每個人都會犯錯誤。即使是當時的社會認為是真理的東西,經(jīng)過歲月和思想的洗禮,也許后來被認為是錯誤。這也是一個人成熟的表現(xiàn),是人性中該彰顯的基本素質(zhì)。因為人不是先知。人的認識是漸進的,不可能一下子達到完美。那些剛愎自用、死不認錯的歷史故事只會讓人倍覺滑稽可笑。
他把自己定位為“一個講故事的人”,我感覺他這樣做得非常奇妙。這樣聯(lián)系到了中國文學的歷史,銜接了小說的傳統(tǒng),使之成為一種后延。也是借鑒西學的回歸,融合西學的回歸。
我感觸最深的是:“母親揀麥穗被打時絕望的神情?!蔽艺J為最經(jīng)典的話是:“小說家在寫作時,必須站在人的立場上,把所有的人都當作人來寫?!蔽艺J為最深刻的觀點是:“當眾人都哭時,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當哭成為一種表演時,更應該允許有的人不哭?!薄也孪脒@應該有強烈的象征或隱喻含義。社會的?政治的?倫理的?哲學的?隨你自己去猜想吧,反正越想越開闊。這故事也引起我思考——人格要獨立,精神也要獨立。同時不由讓人反思:為何哭居然成為一種表演?大概內(nèi)在的、外在的因素都有吧。
至于那些指責演講內(nèi)容膚淺,無理論深度之類云云,我不想多說。他去講一通開天辟地、眼花繚亂理論有什么用呢,還不如仔細剖析自己的思想,剖析作品的來由,這樣來的真切自然些。這一點上我想說,莫言,你不虧是樸實的農(nóng)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