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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堪回首話當年

        2013-04-29 01:34:07張德林
        上海文學 2013年6期
        關(guān)鍵詞:許先生右派中文系

        張德林

        許杰,這個名字在建國初期是響當當?shù)?,即使在復旦大學中文系這樣一個云集著許多著名教授、學者、作家的地方,也是名列前茅的。他是本世紀的同齡人,早在1920年代,便以《慘霧》、《賭徒吉順》、《漂浮》、《暮春》、《子卿先生》等系列中短篇小說載入“五四”新文學史冊,成為著名的鄉(xiāng)土文學作家,備受魯迅、茅盾的贊揚。全國解放后,他是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又是“大教聯(lián)”和民盟的負責人之一。

        我是1950年秋從浙江嘉興一所省立中學考入復旦大學中文系學習的。當時,許杰教我們“寫作實習”。雖然將近半個世紀過去了,第一堂課的情景至今仍然歷歷在目?!皩懽鲗嵙暋笔俏野嗟谋匦拚n,全班三十多個同學全到了,還來了一大批旁聽生,包括中文系各個年級的學生,還有新聞、歷史等系的學生,他們都是慕名而來的,小教室容納不下,臨時換了一間能坐一百多人的教室。時間是下午兩點鐘。一位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的中年學者進來了。他身穿淡灰色的人民裝,走到講臺上,神采奕奕地向大家看了看,便連聲向大家示意:“寫作實習,顧名思義,要靠自己‘寫,要靠自己‘實習。教師要談一些寫作知識寫作原理,但只是起指導和輔助作用,其中并沒有多少大道理可講。旁聽的同學,愿意來聽幾次,我歡迎,來多了你們會失望的……”許先生的普通話,帶有濃厚的天臺口音,慢條斯理,不過大家都能聽懂。他一再勸旁聽生少來或不要來。這個使人意想不到的開場白,并非說明許先生瞧不起年輕人,恰恰相反,顯示了他謙虛坦誠和實事求是。

        中年時代的許杰思維敏捷,風度翩翩。他上課從來不帶講稿,連續(xù)講一個多小時,中間很少休息。他講課的主要內(nèi)容,我能回憶起來的,大體有這樣一些方面:一、寫作要有豐富的生活積累,要多關(guān)心社會生活,要多了解各種人的心理和心態(tài)。既要重視自己最熟悉的生活,又要盡可能擴大自己的社會生活視野?!扒蓩D難為無米之炊”,這是他經(jīng)常用來形容寫作與生活積累關(guān)系的話。二、寫作要重視文品、人品,文如其人,心口一致,真心誠意。矯情、偽飾,文筆再漂亮也成不了大器。三、寫作要講究技巧。他經(jīng)常以《阿Q正傳》、《孔乙己》的細節(jié)描寫為例,分析魯迅小說技巧的“圓熟”。當時有種普遍的觀點,作家只能從生活中來,也即是從工農(nóng)兵中來,大學是不可能培養(yǎng)作家的。對此類說法,許先生是頗不以為然的。他認為,大學里面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社會斗爭生活,但文化知識修養(yǎng)、小說結(jié)構(gòu)方法、藝術(shù)技巧,總得在學校內(nèi)學習提高吧,大學生先學會了這些,一旦有了生活積累和體驗,為什么不可以搞創(chuàng)作而成為作家呢?他認為作家的誕生并不神秘,生活積累、文化知識、藝術(shù)體驗、藝術(shù)想像和藝術(shù)技巧,這幾個方面的素質(zhì)的綜合培養(yǎng),便是造就作家的基本條件。大學文學系不培養(yǎng)作家,誰來培養(yǎng)作家?許杰多次興奮地說,自己青年時代寫過小說,后來長期當文學教師,已不在創(chuàng)作第一線,他愛用比喻,熱情洋溢地稱自己是個“奶媽”,“用乳汁喂養(yǎng)年輕學子,希望大家快快成長,將來能成為作家、文學家!”對于我們這群志愿終生奉獻給祖國文學事業(yè)的大學生來說,這是個多么“魅人”的號召啊!

        許杰當時住在小西門馬當路一座普通的石庫門房子里,離復旦很遠。他每次下午來校上課,非常準時,課講完了,留出一定的時間與學生個別交談。此時,每個學生都有機會在這位老作家面前暢開思想,學習中有什么問題和想法,直截了當?shù)卣劤鰜?,直接聆聽教誨。

        經(jīng)過高年級同學的介紹,我在圖書館借到了許先生的三本評論專著和一本小說集。我以無限敬慕的心情,認真拜讀了,對許先生的性格、人品,以及他對中國新文學作出的重要貢獻才有一個明確的認識。我發(fā)現(xiàn)年輕時代的許杰,是位馳騁在時代風云前沿的激進作家。早在1927至1928年,他用“張子三”的筆名,出版了理論專著《明日的文學》,在國內(nèi)最早提出“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的口號。大革命失敗以后,他受到國民黨的通緝,于1928年赴馬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任《益群日報》總主筆,在該報創(chuàng)辦《枯島》周刊,傳播“五四”新文學科學、民主精神,成為南洋新文藝運動——馬華文學的開創(chuàng)者,在廣大愛國僑胞的心中樹立起不可磨滅的歷史豐碑??箲?zhàn)期間,許杰在暨南大學任教務處長,兼任中文系主任,學校內(nèi)遷至福建建陽,他在東南山城一隅,高舉起“東南文藝運動”的旗幟,宣傳抗日救國。那一時期撰寫的《小說過眼錄》,每篇一兩千字,筆鋒犀利,褒貶分明,簡明扼要地評析了烽火年代出現(xiàn)的各種中短篇小說,成為抗戰(zhàn)文學史中難以尋覓的評論精品。值得重視的是,早在1920年代前期,他在短篇小說《飄浮》和《暮春》中,對主人公作了大量變態(tài)性心理和意識流描寫,比起施蟄存先生提倡的“新感覺派”文學在新手法的運用上,早了將近十年。許先生在《火山口·新序》一文中自述:“我曾經(jīng)一度注意過福魯特(即弗洛伊德)的所謂新心理學,恰巧在那個時候,廚川白村的《苦悶的象征》也介紹到中國來,于是乎文學是苦悶的象征,變態(tài)的被壓抑的性的升華,下意識潛入意識域的白日之夢,便傳染上了我的思想?!薄拔逅摹睍r期,魯迅寫過意識流小說(如《狂人日記》中的狂人意識)和性心理小說(如《明天》中的單四嫂子),郭沫若和郁達夫?qū)戇^青年性心理小說,從某個角度看,他們稱得上是那時代的先鋒作家。與此同步,許杰也是不應遺漏的一位作家,他汲取弗洛伊德學說是相當自覺的,上面的引文,足以證實此點。

        一邊提倡無產(chǎn)階級革命文學,一邊汲取弗洛伊德學說,描述人物的變態(tài)性心理,兩者出現(xiàn)在同一時期,這種現(xiàn)象應做怎樣的解釋?我閱讀了許先生的論文和小說后,提出了上述問題,向許先生當面求教。

        先生的回答很中肯。他說“五四”是個開放時代,各種西方的藝術(shù)流派、學說、思想,乃至異端邪說,都一古腦涌了進來,由人們自由選擇。他說,他深受“五四”民主思想的薰陶,作為一個從浙江山村走向都市的青年作家,希望創(chuàng)作不斷有所突破,頭腦里確實有求新、趨新,或者干脆說“趕時髦”的想法。從世界范圍看,中國的“五四”運動只比俄國的“十月革命”晚兩年,幾乎是同步,又與歐洲正方興未艾的現(xiàn)代主義思潮處于相同的階段??梢哉f,俄國的紅色革命風暴與西歐的現(xiàn)代主義思潮幾乎同時傳入中國。當時的多數(shù)青年作家,其實還分不清它們各自的性質(zhì)區(qū)別,隨手拿來就用,因之生搬硬套、牽強附會的毛病是十分明顯的?!睹魅盏奈膶W》這部書,在我國最早提出“無產(chǎn)階級文學”的口號,但“革命文學”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好在哪里,他們自己并不清楚。書中受蘇聯(lián)建國初期“辯證唯物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之類的庸俗社會學影響較深,大量搬用政治術(shù)語,點綴革命的口號,連對天上的月亮都作了階級評判:“月亮所象征的便是溫情主義,它是資產(chǎn)階級的御用品,是迷醉古往今來的反抗的迷醉劑。”此類小資產(chǎn)階級的狂熱病、幼稚病,也是那時代許多青年作家、理論家(尤其是“創(chuàng)造社”諸君)易犯的通病。這些書和文章,簡陋、毛糙、不成熟,只是在歷史上留下了幾個腳印和若干痕跡而已,并不值得表揚和贊賞。至于弗洛伊德嘛,許先生把他看成是個“怪才”,他是位杰出的心理學家,他的“伊德”理論,潛意識、白日夢學說,對“五四”新文學,對魯迅(如《明天》)、郭沫若(如《殘春》)的創(chuàng)作都有影響,尤其對“創(chuàng)造社”的作家創(chuàng)作影響最大。許先生是“文學研究會”最早的成員,與“創(chuàng)作社”的郁達夫是朋友,都是浙江人。郁達夫的小說《迷羊》、《銀灰色的死》、《南遷》、《沉淪》,弗洛伊德性心理學說的烙印打得很深。許先生的《飄浮》、《暮春》、《賭徒吉順》與郁達夫走的是同一路子。

        謙虛謹慎、和藹可親,是1950年代初期的許杰在課堂教學中留給我最深的印象。我聽了他一年半的課,加上課外接觸,從來沒有聽到他吹噓自己在創(chuàng)作和評論中作出過的貢獻。他常常說自己是個“老兵”,沒有資格“吃老本”。解放后,他寫過一篇小說《王老板》,覺得這類題材今后不宜繼續(xù)寫下去,就此擱筆了。他寫的評論雖然不少,但大多是“應景文章”,成績不大。因為會議多,雜務忙,抽不出時間深入生活,潛心思考,因而相當苦惱,他希望擺脫這種困境,在創(chuàng)作上能重振雄風。

        能在廣大學生面前放下架子,推心置腹地說自己的不足,這樣的名教授不多見。許杰是我所見到的一位最真摯、最誠懇、最坦率的長者,他的言傳身教令人敬仰,永志不忘。

        比起一般的學生來,我與許杰先生還有深一層的關(guān)系:我們后來一起共事了四十年;一起被打成“右派”,共同經(jīng)受了將近二十年的磨難。

        1951年初夏,我進復旦念書才一個多學期,毛頭小伙子不知天高地厚,盲目投稿。《文匯報》“五四”征文,居然選中了我的《青年,青年!》,此文是記述大學生抗美援朝參加軍事干部學校運動的散文。一時激起了我的寫作熱情,連續(xù)在該報副刊上發(fā)表了三篇論文。記得其中有一篇與雨華討論《故鄉(xiāng)》中的“我”,能否把這個人物與魯迅本人畫等號,還是應該有所超越。我引用了許先生的論點(包括他的文章和課堂教學),作為“有所超越”的立論根據(jù)。許先生讀了這四篇文章,在一次師生聯(lián)歡會上,對我進行了表揚。

        1952年,作為一位著名作家和進步教授,許杰奉上級之命,創(chuàng)建華東師大中文系。我在1953年秋畢業(yè),許先生指名把我引進華東師大中文系任教,此后,我與他的關(guān)系更為密切了。

        1950年代初期,是許杰一生中最輝煌的年代。那時,學校黨政領(lǐng)導對他是信任的,重視的,評定他為二級教授,分配他住進了一座兩層樓小洋房,面積有一百多平方米。我住在他家后面近似集體宿舍的一個小單間,平時因工作關(guān)系,常去向他請教。我發(fā)現(xiàn)這位月薪三百多元、當時至少能養(yǎng)兩個保姆的大教授,生活卻相當儉樸清苦。他家吃得甚省,看不到魚肉雞鴨,咸菜肉絲、炒蛋之類已算高檔菜了。大熱天辦公,沒有電風扇,也不用扇子,桌上只放一杯白開水,很少飲。他說,年輕時在南洋吉隆坡當過報館編輯,那邊天氣更熱,鍛煉出來了。他家多子女,師母何顯文女士長期患肺病,在家休養(yǎng)。他曾向我說起,解放前,幾盒“雷米風”和“盤尼西林”價錢昂貴,要用黃金來論價。他單靠撰稿維持不了生活,便同時在幾所學校(包括中學)兼課,多賺些錢,為了給老婆打針吃藥。他自比老黃牛,只知道埋頭苦干,不曉得要有什么“享受”。

        1956年10月,根據(jù)中蘇兩國文化交流互派教授的決定,教育部委派許先生赴莫斯科大學講授中國文學,時間定為一到兩年,當時的副系主任徐中玉先生,由系內(nèi)創(chuàng)辦的《語文教學》雜志社抽取部分積余經(jīng)費,在國際飯店訂了五桌酒席,全系教師為許先生餞行,此事委托我辦理。餞行后次日,我們十來個人歡送他上火車。那幾天,我第一次看到許先生穿上了一套新做的銀灰色西裝,精神抖擻,面帶笑容,克服了半年前喪妻所郁結(jié)的痛苦。哪里知道,其時中蘇邦交已開始出現(xiàn)問題,蘇聯(lián)方面突然通知取消原定的教學計劃,許先生赴莫斯科大學之行未成,很快便由京返滬了。也許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命運吧,所謂“在劫難逃”,只過了半年時間,等待他的卻是一場空前的災難。這場災難還涉及一批青年教師和數(shù)以百計的大學生,其中也包括我。

        1957年3月初,許杰應邀去北京,出席3月6日至13日在北京召開的“中國共產(chǎn)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同去的上海代表團中還有張春橋、姚文元和傅雷。作為一個黨外代表,他感到無上光榮。3月12日,他聆聽了毛澤東同志的《在中國共產(chǎn)黨全國宣傳工作會議上的講話》,深受教育和鼓舞。回系后,他向我們幾個青年教師說起,他是以何等崇敬和虔誠的心情,像一個用功的小學生那樣,搶坐第一排的座位,一邊聆聽毛主席講話,一邊認真記錄,怕漏掉一個字。他說,大會上毛主席表揚了姚文元,批評了四川一個小青年流沙河。許杰從北京帶來一張一米多長的巨幅照片,掛在墻上。他用手指一一指著,讓我們仔細看。照片的正中坐著毛主席和劉少奇,毛、劉中間卻夾坐著一位女同志,而他自己剛好站在毛主席的后面。他說,毛主席回過頭來和他握手,并親切地問他的姓名,在哪個單位工作,此事他將銘刻在心,終生不忘。他描繪拍照前后的情景:正在拍照之際,女作家草明遲到了,匆匆趕來,不知如何是好,毛、劉兩位同時向她招手,讓她坐在兩人中間。他還說,當時的攝影師一再要大家如何站齊、坐正、面帶笑容,試了一次又一次,此時毛主席插了句俏皮話:“這時候人最老實?!痹S杰以一個目擊者的身份說起這番情景,顯然有點“洋洋自得”,像老小孩那樣,童心未泯,縱情地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么天真,那么真誠!

        正因為許杰人太忠厚老實,書卷氣太濃,沒有城府,缺乏政治經(jīng)驗,他一心以毛主席的講話為準則,積極幫助黨整風,發(fā)動黨外群眾向?qū)W校黨委提出意見。在系內(nèi)剛開過一次“鳴放會”,黨內(nèi)便自上而下“統(tǒng)一口徑”,有人便放出風聲,先是說許杰“有問題”、“別有用心”,逐漸升級到許杰是個“大右派”。系內(nèi)教師中的青年團員向來是緊跟黨的,此時大多數(shù)人卻想不通。明擺著黨內(nèi)官僚主義作風為什么不整,卻反過來整德高望重、和藹可親、深得老中青三代教師信賴的許杰?這不是轉(zhuǎn)移目標嗎?許杰事件剛“揭開蓋子”那些日子里,師大校園內(nèi)立刻形成兩種鮮明對立的觀點:黨委書記正確,還是許杰正確?那位黨委書記平時對許杰像晚輩對長輩那樣十分敬重,這次到中文系來,怎么氣勢洶洶責罵許杰是“右派”?中文系教師青年團總書記曹鴻梁秉性剛直,在黨委書記面前挺身而出,拍胸脯說:“我愿以團籍擔保,許杰不是‘右派。”緊接著,數(shù)以百計的大學生,或貼出大字報,或口頭呼吁,為許杰鳴不平。這場風波有蔓延的趨勢。

        此時的許杰頭腦開始清醒了,系里的“鳴放會”由自己主持,只是提了些干部作風之類一般性意見,后果難道如此嚴重嗎?自己難道已被看成“引蛇出洞”的對象?這場災禍看來似乎是命定的,要不然,他現(xiàn)在正在莫斯科大學的教室里高談闊論,就不會在上海參加什么“鳴放”。明擺著這是一場以卵擊石的“較量”(其實稱不上什么“較量”,許杰根本沒有“野心”作“較量”的資本)。黨委書記掌握學校大權(quán),是黨的化身;許杰乃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做夢也不敢去碰?。∷舾械绞聭B(tài)的嚴重性,為了保護大批學生和青年教師避免“走入歧路”,否則自己責任更重大,他趕快公開承認錯誤,向黨委書記賠禮道歉,表示愿意“夾著尾巴重新做人”。他想,平時這位新來的黨委書記對自己相當尊重友好,現(xiàn)在主動上門拜訪,或許還會給自己解決思想上的疑難問題。但他萬萬沒有料到,這位黨委書記居然不容他開口,一見面便大聲呵斥:“同你這種人毫無共同語言,你給我馬上滾出去!”向來受人尊敬的許杰,遭受此種人格侮辱和精神打擊,內(nèi)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直至三十多年以后,這位九旬以上的老人,談及此事,兩眼還會落淚。

        緊接著的形勢發(fā)展,完全可以預測。從六月下旬開始,中文系、民盟支部及全校召開一連串批判許杰“右派”言論的大會,在各種會議上,許杰都作了自我檢查,接受批判。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在大禮堂全校批判許杰,正值全市發(fā)大水,師大校園內(nèi)一片汪洋大水,沒過膝蓋,中文系教師們以人人自危、沉重灰暗的心境,涉水赴會。我見到此時的許杰,忽然滿頭白發(fā),愁容滿面,正像伍子胥過昭關(guān),一夜之間須發(fā)皓然了。他一個人孤苦伶仃,步履艱難,在水中緩慢地行走,誰也不敢理睬他。我深知自身難保,只是偷偷地向他點了點頭,心里暗暗請他保重身體,他用一個苦笑表示會意。

        揪出一個許杰算數(shù)了嗎?不算數(shù)?!半A級斗爭的蓋子剛揭開”,早得很哩!順藤摸瓜,還要繼續(xù)挖下去。中文系老教授中,接連揪出三個“大右派”:許杰、施蟄存、徐中玉,正是支撐全系、推動全系發(fā)展的“三駕馬車”。中年教師錢谷融,則因不合時宜地發(fā)表了一篇很有見地的論文《文學是“人學”》,迅即被視為“修正主義的代表作”遭到全國性的批判。周揚在一次大會上說,這篇文章可作學術(shù)問題處理,總算把他保下來了,擦破皮,未傷筋骨。不過此后的每次運動他都作為“漏網(wǎng)右派”挨整挨批,受盡精神折磨。施蟄存先生早在鎮(zhèn)壓“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同時期已遭到全系批判,當時領(lǐng)導這場運動的頭頭,是校長辦公室主任,由校黨委直接派來的。在批判大會上,這位干部對施先生公開定性為“反革命情緒”。另一位副教授翻譯家費明君先生則以“反革命罪”被逮捕了,發(fā)配青海,終于死在邊疆,一直到1980年代才平反。施先生何以被定為“反革命情緒”呢?主要原因是他在1930年代,曾經(jīng)與魯迅爭論,打過些筆墨官司,又被稱為“第三種人”。按照當時的思維模式、邏輯推理,對立的斗爭總是你死我活、非此即彼的,任何事物都被簡單化了。魯迅是革命的,與魯迅爭論也即是反對魯迅,反對魯迅毫無疑問便是“反革命”了!套一個“反革命情緒”的帽子,不加任何處分,還算是“客氣”的呢!遭此嚴重的精神打擊,施先生此后長期躲在家里,系里任何會議不參加,總算躲過了“大鳴大放”、“引蛇出洞”的難關(guān)??墒撬笆种赴l(fā)癢”,一不小心,寫了篇不到兩千字的雜文《才與德》,在《文匯報》發(fā)表,便立即被揪出來了。俗話說,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借口總是有的,即使不寫這篇雜文,他仍然會被劃為“右派”,因為內(nèi)部早已選定了目標。歷史系的王養(yǎng)沖教授,一未參加“鳴放”,二未寫過文章,不是照樣被當作“右派”揪出來嗎?!原因是他曾經(jīng)當過胡漢民的秘書。

        中文系青年教師中被揪出來的“右派”有五名,其中四名是青年團員,黨的助手。為了忠于歷史原貌,不妨略作說明:曹鴻梁是團總支書記,王渭清是團總支委員,翁德森是不久前被全校表揚的優(yōu)秀團員,我是一般團員,自信人品、文品無可挑剔,向來認為每個人都長著一顆腦袋,凡事都得獨立思考。另一位阮尉,非團員,工作和學習幾乎“不要命”,有點像拚命三郎石秀。這五個人均因保證許杰不是“右派”而自己成了“右派”。我是最后一個被揪出來的,那已是1958年2月反右“補課”階段。新任的總支書記找我談話,他原是個軍人,相當直爽,向我宣布按比例劃“右派”的原則。全校“右派”總比例是百分之五,分配到各系則有多有少,中文系出了個許杰,比例應該多些,別的系通常按百分之五劃“右派”,我們中文系全體師生按百分之六點七被劃為“右派”。中文系教師將近八十人,是“重災區(qū)”,劃出八個“右派”,比例為百分之十。年輕的同志看到這份真實的回憶或許會感到驚訝,這仿佛是“天方夜譚”,純屬無稽之談吧。然而當時的路線執(zhí)行者們對“按比例劃右派”的政策是執(zhí)行得非常堅決認真的,為了顯示忠誠,本單位以一倍數(shù)量“超額完成”!

        大學生中揪“右派”,更是一本糊涂賬。有的因“為許杰鳴不平”,有的因?qū)φ屋o導員提意見,有的因反映家鄉(xiāng)干部多吃多占,更有甚者,有的因在黑板報上畫了一幅“龍卷風”(引申為反對“和風細雨”政策)……凡此種種而被劃成“右派”的,可謂千奇百怪,應有盡有。全校大學生“右派”竟有二百多人!這些人大多分配到邊遠地區(qū)或勞改農(nóng)場,有相當數(shù)量的人,因不服處分而被判十年到二十年徒刑。等到1978年全國“右派”平反時,這批大學生“右派”大多已是四五十歲的半老頭了,精神畸變,討不到老婆,工作沒處著落。

        許杰被打成“右派”后,立即被“掃地出門”,從小洋房內(nèi)被趕出來,搬進面朝校園馬路兩小間總計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北向矮平房,薪水連降三級,被“清除”出教師隊伍。我的命運跟他一樣。

        1958年春夏之交,全校抽出十六個“右派”集中在圖書館“勞動改造”,有十多萬冊線裝本古書需要整理、編目、登記、上架,限時在半年內(nèi)完成。許先生和我們幾個“小右派”都去接受改造,分在同一個組。白天八小時,晚上還要加班。每周二、五兩個下午,集中學習,相互批判,挖思想根源,以利“脫胎換骨,重新做人”。許先生每次自我檢查,有一條總是卡殼,通不過,即:“效果不好,動機不壞”,“客觀上不利于黨,也即反黨;主觀上沒有反黨思想”。不管別人如何分析、啟發(fā),許先生總是想不通。別人幫助他批下去,他越覺得過去沒有反黨思想,現(xiàn)在倒有“反黨思想”了。組織我們學習的頭頭,了解許先生這一思想情況,得出的結(jié)論是“越批越反動”。其實,許先生的確是個老實人,在被迫檢查時,仍在說老實話,不講違心之言。我在前文中寫過,親眼見到許先生從北京聆聽毛主席講話回校后所流露的對偉大領(lǐng)袖的由衷崇敬、熱愛之情,誰會相信他會反黨!

        我們這批“小右派”呢,口頭上“通”了,心里同樣想不通。我們大多是解放后大學畢業(yè),受過黨多年教育,作為青年團員,前面幾次運動都“緊跟著黨走”,“黨指向哪里,我們就沖向哪里!”我們的思維方法,都被訓練得非常單純。在我們的心目中,世界上有四大偉人: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毛澤東。前三位早已去世,毛澤東還健在,他是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是國家、民族最大的幸福!偉大、光榮、正確的黨是毛澤東親自領(lǐng)導的,我們怎么會反黨?!至于把我們這群才二十五六歲閱世不深的青年,看成是“資產(chǎn)階級右派分子”,更是不著邊際。我們都是讀書人,從未經(jīng)商,沒有任何資產(chǎn),怎么會成為資產(chǎn)階級,而且是其中的“一小撮右派”?!當時有個非常流行的觀點:劃階級成分不能單看經(jīng)濟,主要是看思想。以思想的左、中、右來劃階級據(jù)說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精神。而思想的左、中、右的界限有很大的隨意性和可變性,究竟怎么區(qū)分呢?所謂“沒有改造好的知識分子”(除非是掌權(quán)者,誰敢說自己改造好了),世界觀都是資產(chǎn)階級的,因此,都是資產(chǎn)階級知識分子。他們在尖銳劇烈的階級斗爭中喪失立場,為“反動分子”效勞(“反動分子”也是掌權(quán)者先入為主擬定的),就立即墮落成為“資產(chǎn)階級右派分子”。校黨委內(nèi)一些“理論家”作了進一步發(fā)揮,在師大園內(nèi)出現(xiàn)的這場“嚴重的階級斗爭”(今天看得很清楚,多半是他們自己制造和挑起的),就是一塊作為區(qū)別左、中、右思想界限的“試金石”。在運動剛剛開始的時候,你究竟站在哪一邊,相信黨委書記(代表黨、黨的化身),還是相信許杰(擬定的反動社會勢力的代表、“大右派”)?凡是相信黨委書記正確的,在行動和言論上支持他的,就是左派;凡是不相信黨而相信許杰,在行動和言論上支持許杰,為他鳴冤叫屈的,就是“右派”。在這個運動中模棱兩可,無所適從的就是中間派。這個以馬克思階級分析自居區(qū)別左、中、右的模式,從上面灌輸下來,在批判“右派分子”的大會上一次次“理直氣壯”地大肆宣揚,許多人真把它奉為至寶,當成“真理”了。我們這批“小右派”,只能按照這個模式來進行自我批判,否則就“通不過”,弄得不好還會因“態(tài)度惡劣”而“罪加一等”,有被送到鄉(xiāng)下勞動改造的危險。啞吧吃黃蓮,苦在心里,無可奈何,自認倒霉!

        1958年9月,許杰由師大圖書館奉命到市郊顓橋勞動改造,全市一批“大右派”都集中在那里。次年7月返校,仍回圖書館當職員。他私下對我說,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吃過很多苦,當過小學教師,從社會底層爬上來,雖然年齡已近六十,可挑擔、挖泥、種田、收割,自己還算在行,一點也不怕。這年國慶節(jié)前,宣布摘帽的第一人是許杰而不是別人,這倒有些出人意料。摘帽的理由有兩條:一是認罪態(tài)度好,二是勞動好。我們這批“小右派”看到“大右派”許杰最先摘帽,就有了“奔頭”,紛紛向他祝賀,表示要以許杰為榜樣,加快改造步伐,迅速回到人民的行列里來。然而那次宣布摘帽的大會卻使許杰挺傷心,所有的頭頭,一個個面無表情,冷若冰霜,講話的精神是摘帽以后仍需“繼續(xù)改造”,留在圖書館當職員。我此時已調(diào)回中文系資料室,與施蟄存先生一起接受群眾的監(jiān)督和改造。兩年以后,也就是國慶節(jié)前夕,兩人才被宣布摘帽。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們還將嘗盡“摘帽右派”的苦頭,一直到1978年黨的“三中全會”以后,才獲得真正的人身自由與精神解放!

        說起許杰的勞動,有一樁趣事值得追憶。那是在1959年秋天,全市有一次“除四害”運動,麻雀被判決為“四害”之一,集中兩天用“人海戰(zhàn)術(shù)”殲滅之。師大圖書館全體館員清晨六點鐘便“嚴陣以待”。我們六七個“小右派”每人手里各拿了一根長長的竹竿,爬在屋頂上,看到麻雀飛過來,便手舞竹竿,“喔!喔!”高叫,驅(qū)而逐之!許杰年邁,在地面上跑來跑去,看到麻雀飛到地面上,同樣也手舞竹竿,“喔!喔!”高叫,打而殺之!據(jù)說這種“人海戰(zhàn)術(shù)”威力無窮,能使“暈頭轉(zhuǎn)向”的麻雀一天下來筋疲力盡,或碰壁身亡或撞地而死。圖書館打雀隊有八九十名“戰(zhàn)士”,傍晚收兵,一共殲滅麻雀兩只,其中一只是許杰用竹竿擊斃的。許杰當時是多么興奮,幾年來愁眉苦臉的他這時發(fā)出天真的笑聲,自己總算“為民除害”,打死了一只麻雀,體現(xiàn)了作為一個“人”的價值??墒沁^些時候,經(jīng)過生物學專家的論證,麻雀雖吃糧食,但吃得更多的是害蟲,故稱不上是“四害”之一,應予“平反”!此類怪事那年代多得很,可謂俯拾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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