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
入夜,肉質的月亮,放射草類的光
瓢蟲在夜總會窗口呼喊先人
分享“四玫瑰”的酒味
城市發(fā)胖,分割成圖形的花園
單身別墅容留花俏的瓢蟲做心理醫(yī)生
它享受車庫的單間
連風圈也圈不到它
汽車也壓不著它,最矮最小的花星
下半夜爬上主人的席夢思
趴在酩酊的肚臍里解夢
知了的嘴被露水堵住
從腹部叫出最大的詞:夏天和秋天
不吃蟲,不吃果,只喝水
情緒在熱與涼之間飄零
排解滿腹心思
一生的夏天和秋天
被寒風關閉命門
桑椹和蟬殼跌落在河里
茶葉在水里翻著數(shù)不清的跟頭
打碎杯子的事傳遍星空
眼袋下垂的人經(jīng)過一排黃楊
手機響了
一條信息從某個街區(qū)的蘭花指間發(fā)過來
眨巴眼睛,鉆入一只蠓蟲
脹疼,搓揉,滲出淚液
如同從喉嚨里趕走一只狐貍
大口喘氣,吞進去更多……
一排剃平頂頭的黃楊
蠓蟲之家。這么好的生態(tài)
經(jīng)過此處的行人不該收發(fā)信息
成隊的蜻蜓像直升機飛聚到河邊
用震翅的聲音交流意圖
河岸,涂著綠唇膏的邊界線
被鯽魚的口水弄得潮濕
低矮老房子被粗大的紅字拆成廢墟
大廈更像一壁懸崖,插在市中心
燈火亮起
蜻蜓馱著重復的童話離去
沒有一只占領樓頂
有一對情侶走過
嬌小女人裊裊娜娜偎著男人肩膀
仿佛綠蜻蜓偎著百丈懸崖
一二三層,陽臺,花園
鐵門習慣于做僻靜日子的領袖
三十二個角落
藏著鸚鵡的六十四種心情
自享自受
花草成精,見風有神
灰塵躲進清朝方桌的木紋里
女傭拿出鑰匙,鸚鵡興奮,叫著開門
奔馳320開到別墅跟前
鐵門記得它半年前回來過
透過玻璃看水里的光
瞳孔中央的小蟲
活動在香氣的忘川
貍貓乖巧,骨頭柔和
——身子輕,鼾聲溫熱
電磁波像鞭子抽打它的睡眠
兩只前爪抓撓沙發(fā)的皮
屬鼠的公主在客廳來回走動
拿著手機上網(wǎng),玩QQ,通電話,聽歌曲
末了嘆氣,一屁股坐在貍貓尾巴上
它不睜眼,繼續(xù)假寐
公主又在沙發(fā)中陪它一夜
沙發(fā)的皮被貍貓撓壞
又換新的
仿佛一夜偷偷開放
桃花一齊出現(xiàn)
陽光是不是也在偷偷做事
被看到的時候總是開心
笑的
看不到的時候
陽光不開心,也許還生氣
像桃花三三兩兩脫離樹枝
弄得滿地粉紅
不知道屬于我的那朵
就一朵,在樹上還是在地下
桃花本來就有
在什么地方開放,落下
誰也不能左右
因為桃樹不是我栽的
桃樹不屬于我
本來就有的東西是腳
行走中踩到桃花運
蚯蚓出洞,螞蟻搬家
老鼠跑到路邊聽貓最后一次叫春
有人開車到洪澤湖游玩
雄性的錦雞不緊不慢
橫著,走過湖堤沒入雜樹林
車子沿著湖堤慢跑
中途捎帶一位迷路客
穿短裙,戴太陽帽,渾身濕透
她是湖里爬上來的活寶
菜市場經(jīng)常見到
身披黑斗篷飛巡
余熱蒸騰的黃昏幽靈飛巡
在蜻蜓和蚊蟲頭上
兩粒炯炯的鼠眼為一夜開幕
嘰嘰叫喚,看不見它翼手扇動
忽忽飛落在屋梁里側
黑墨團,嚼著一秒秒月色
吐出第一次噩夢的尺寸
和我一起吃奶長大
到我肚子里潛伏。幽靈飛巡
快過紙鳶、飛機和鷂鷹
蝙蝠,蝙蝠,我心中的好鬼
四分可怕,六分可親
幽靈飛巡是黑與白的美幻
像老鼠騎在狐背上玩耍
像錯過肉包子的晚餐
不知蝙蝠何時飛出我的屋子
留下一夜顫抖的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