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些陽光 / 全沏成茶 / 把你的那些輕聲的話語 / 也全都沏成茶 / 這茶得由宇宙 / 這把茶壺來煮 / 那些綿延在山頂?shù)难?/ 嫩得像你的笑容 / 而你的笑容 / 也正可以沏成茶 // 你在一個下午 / 輕聲喊道 / 老錢 請用茶 / 于是那些往事都成了茶葉 / 浮在這股 / 涌灌全身的暖流里 / 那些城里城外的柳色 / 也帶了茶香 / 飄散在樓群間山凹里 / 是呀 老錢 / 陪你走過1.8億個季節(jié) / 這些陽光 / 全是我采的茶葉

錢志富在哈密石油基地工作時寫下了這首詩，該詩收錄于他的詩集《攪動夜的?！分?。錢志富是大學(xué)英語老師，雖然他本科讀的是英語專業(yè)，但卻是一名文學(xué)博士，一位真正的詩人。在很多人看來這兩種身份有著太大的差別，甚至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怎樣能在一個人身上融合？既是大學(xué)英語老師又是詩人的錢志富老師這樣回答：“當(dāng)教師是給自己謀一個飯碗，而寫詩、做詩人則是在飯碗之外，給自己的夢想留下一席之地。人總得有些遠(yuǎn)離世俗的東西，不然生命何以安？靈魂何以安？”在錢志富老師身上我們能夠雅俗共賞，聽他的課，讀他的詩，雙重收獲。

錢志富老師這首詩，字里行間透露出清新與質(zhì)樸。全詩由“茶”的意象貫穿著，讀詩與品茶是相似的。一品此詩，感受到舒心、清爽而愜意，詩中的茶味與陽光的氣味即刻彌散出來。二品此詩，發(fā)現(xiàn)整首詩一氣呵成，就如同一支酣暢的舞，桑林之舞。聞一多曾說：“恐怕越有魄力的作家，越是要戴著鐐銬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只有不會跳舞的才怪腳鐐礙事，只有不會做詩的才感覺格律的縛束。”錢志富的這首詩雖然是自由詩，但情緒、意象、文字的舞蹈跳得那樣歡，使讀者的生命和靈魂受到激發(fā)，也跟著舞動起來。三品此詩，生命和靈魂深處生出一股濃烈的情感。愛情永遠(yuǎn)是人間最真誠、最純潔、最偉大的情感，詩人筆下的愛是如此深沉、偉大而純潔，而且遍布整個宇宙之中。

寫詩是一項崇高的事業(yè)，純粹的事業(yè)。錢志富說，詩就是真善美的集中體現(xiàn)。錢志富的詩中的真善美著力于現(xiàn)實，馳騁于想象，溢之于言語。詩中的景物全是取自眼前，詩人對生活細(xì)節(jié)的敏感的體察，詩人的詩呈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shù)視角，詩人用來錘煉詩歌作品的藝術(shù)手法是如此精到、別致，詩人刪繁就簡，將一切真的，善的，美的，均呈于讀者眼前。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詞脫口而出，無矯揉裝束之態(tài)。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錢志富的這首詩可謂“大家之作”?？窗?，“把那些陽光/全沏成茶”是多美好的意境，多么令人玩味的詩歌語言。詩中描繪道：“那些綿延在山頂?shù)难?嫩得像你的笑容”，“那些城里城外的柳色/也帶了茶香/飄散在樓群間山凹里”，雪一般嫩的笑容，多么純真多么美好，人人都會為這樣的笑容所吸引、所折服，笑容不再是外在的表情，而是升華為高尚品質(zhì)的美的代表。詩人用了一個奇妙的比喻，將笑容賦予了周敦頤筆下的那樣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般的富于真善美的氣質(zhì)，山頂?shù)难┻b遠(yuǎn)而純凈，其實這樣的笑容也是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的。城里城外的柳色仿佛也帶了茶香，穿越了時空的限制，透過書頁紙本升騰起來。無論是笑容，是陽光，還是茶，皆體現(xiàn)了詩人對真善美的呼喚。

錢志富是一位現(xiàn)實主義的詩人，他寫了不少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詩篇。但他的愛情詩卻別具一格。詩評家吳開晉十分欣賞他的愛情作品，認(rèn)為其“比那些純世俗的，帶著玩世不恭的心態(tài)，并以調(diào)侃的口吻寫成的關(guān)于男女相愛相處的詩要更引人閱讀”。是的，錢志富是個認(rèn)真的人，他總是將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投入其中，在審美的王國和詩意的世界里，尋求個性的舒展和解脫，進(jìn)而體悟自身的價值?！袄襄X 請用茶”短短五個字，每每讀來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表達(dá)出的情至純至濃，至真至樸。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情，關(guān)于人性和美好生活的描寫，讓人心生向往。“把你的那些輕聲的話語/也全都沏成茶”，這樣的詩歌語言不加修飾，自然天成，樸實無華，其中蘊含的情意令人回味無窮，如品香茗，有著屬于詩人自己別具一格的個性美。

這首詩體現(xiàn)了某種難得的宇宙意識?！痘茨献印R俗訓(xùn)》：“古往今來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睍r間為宙，空間為宇，宇宙廣闊而無限，人生短暫而易逝。人在宇宙面前是渺小的。人生于宇宙，泯滅于宇宙。具有宇宙意識的詩人思維是廣闊的，思想是自由的，情感是永恒的。 “把那些陽光全沏成茶”，“陽光”與“茶”兩個意象為全詩奠定了溫暖和諧的基調(diào)。把陽光沏成茶，人品茶，陽光是茶，這樣，人與自然與宇宙的統(tǒng)一與和諧就體現(xiàn)出來了?！斑@茶得由宇宙/這把茶壺來煮”，將整個宇宙喻為茶壺，萬事萬物萬籟萬匯都成了在這茶壺中翻滾沉浮的茶葉，這既是詩人大膽的想象，也是寫實。詩表面上看只是記錄了一個陽光和煦的午后沏茶喝茶情景，平凡而瑣碎，但詩里寓涵的宇宙意識卻使這一情景被無限地放大了，時間被定格了，這一時間產(chǎn)生的情感也突破了時間空間的限制，顯得曠世而持久。

詩人藍(lán)藍(lán)說：“獲得宇宙感，意味著詩人需要有極度的敏感，擁有能夠把個人的存在與天地萬物的存在聯(lián)系在一起的能力，宇宙感的獲得對于詩人，對于欲知曉人在世界的位置、人與現(xiàn)實世界的關(guān)系、直至探求有關(guān)認(rèn)識自我、生與死等問題的一切思想者，有著不言而喻的意義。獲得宇宙感的詩人具有通過語言使這一切——內(nèi)心和外部世界，眼前的存在與過去未來、生與死——變得透明（的能力），他的言說即是對無限世界的敞開，（可以）容納他的想象力所能達(dá)到的任何事物的邊界和精神的地平線?！卞X志富是那種獲得了宇宙感的詩人，宇宙感的獲得讓人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昂坪坪跞鐟{虛御風(fēng)，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币苍S正是因為詩的宇宙意識，這首詩不同于一般的愛情詩，詩句顯得大方而脫俗，別有張力。一首有宇宙意識的詩，是有境界的詩。倘若詩中沒有了宇宙意識，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蘇軾的《水調(diào)歌頭》、王灣的《次北固山下》等等，也就不能成為經(jīng)典流傳至今了。詩句“是呀 老錢/陪你走過1.8億個季節(jié)/這些陽光/全是我采的茶葉”將詩在時間軸上無限延長，詩人不再拘泥于稍縱即逝的情感與眼前的事物，而是將它擴(kuò)張。看似信手拈來的句子，卻涌現(xiàn)了時間維度上的宇宙意識，看得出詩人是將自身生命與宇宙視為一體，有這種意識的出現(xiàn)，也跟生活在大西北這種特定的環(huán)境是密不可分的，在那種場景下什么都是渺小的，抬頭低頭間望見的即是宇宙，呼氣吐氣之間呼吸的也全是宇宙。收集1.8億個季節(jié)中的陽光，給人的感覺是行走在時間中，那是一種不再被生命的有限所束縛，思想在時間中是自由的，沒有死亡與消逝。

攪動夜的海，攪動情的詩，在滔滔江流中，愿做一滴真的水滴、善的水滴、美的水滴。在舍身崖前奮然一跳，激蕩在宇宙無限的時空中。晃一晃人生這把茶壺，陽光的香味，茶的香味，詩的香味，繞梁三億個季節(jié)而不絕。若能把那些陽光沏成茶，把錢志富的真性情沏成茶，把詩里的真善美也都沏成茶，用宇宙這把茶壺煮一煮，讓世人都來品嘗這天然與平易豁達(dá)的好詩的味道，那么茶香與美就都能共同永存于世間了?！?/p>

（本文在寫作過程中受到了寧波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錢志富副教授本人的指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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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倪真婷，寧波大學(xué)藝術(shù)學(xué)院2012級本科生。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