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陸游作為愛國詩人的杰出代表,一生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佳作,他用全部的情感、意志、才華、學(xué)識與時間、環(huán)境進行了最大限度的整合,從而彈奏出了一曲生命的最強音。本文結(jié)合陸游的人生際遇,對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加以梳理賞析,挖掘出其中的主旋律——偉大的愛國主義精神。
關(guān)鍵詞: 陸游 詩歌創(chuàng)作 愛國主義精神
陸游無疑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一座“重鎮(zhèn)”,時至今日,我們?nèi)栽跔幭鄠髡b著他那些膾炙人口的詩詞佳作,如“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fēng)大散關(guān)”,如“紅酥手,黃■酒,滿城春色宮墻柳”……而詩人那慨當(dāng)以慷的經(jīng)歷和顯赫輝煌的成就更讓后世津津樂道。
陸游,越州山陰人,他的生平記載經(jīng)過諸多文史專家的考訂,雖不能講無一謬誤,卻也清晰可鑒。我們知道詩人生于1125年,卒于1210年,得享古人罕有的高壽,自然也給我們后世留下了講不完的故事。
所謂“時勢造英雄”,陸游出身于一個“詩禮傳家”的傳統(tǒng)士大夫家庭,幼年恰逢靖康之變,舉家避難,飽嘗顛沛流離之苦。應(yīng)該說,這是一個苦難的開端,給詩人童年蒙上了一層陰影,但正是這樣慘痛經(jīng)歷的砥礪和惡劣環(huán)境的考驗,從小就培養(yǎng)起詩人憂國憂民的情懷:“少小遇喪亂,妄意憂元元”(《感興》),立下了“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觀大散關(guān)圖有感》)的壯志。也因為有了濟世救民、恢復(fù)中原的決心,少年陸游便勤奮學(xué)習(xí),終文武皆備。但像封建時代大多數(shù)文人知識分子一樣,詩人總是把從政作為人生的第一目標(biāo),以致后來寫道:“此身合是詩人未?細(xì)雨騎驢入劍門?!保ā秳﹂T道中遇微雨》)他是不甘做詩人的,他期待的是能順利步入仕途,好施展其政治抱負(fù)。
然而,歷史總喜歡跟人開玩笑。陸游盡管參加進士應(yīng)試初定為第一,但朝中有秦檜當(dāng)權(quán),就不允許有“喜論恢復(fù),一徑抗戰(zhàn)”的年輕士人的一席之地。詩人只好打道回府,這樣的打擊不可謂不大。“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倒可形容那一刻陸游的心情。此后,詩人的命運雖也有周折,曾被皇帝賜進士出身,可仕途終究不順利,即便是當(dāng)個芝麻大的官還隨時遭人彈劾,幾番浮沉,始終未能在政壇上有所建樹。這對于一位具有雄才大略,畢生渴求功名的有志之士而言,的確是場人生悲劇。“造化弄人”,有意為政的路行不通,無心作文的另一道卻奇峰突起,陸游以詩名傳世,在字里行間鍛造起的愛國精神,櫛風(fēng)沐雨,歷久彌新,讓我們敬之、仰之。
詩歌是心靈的音符,情感的樂章,詩人總是把一生中最美好最難忘的東西譜寫到詩篇里。詩化心史,兩者渾然一體,若金玉珠璣,又若萬斛泉源,于其詩見其人,于其人味其詩。
在陸游八十多年的生命長途中,貫穿始終的是其難以抑制的強烈的愛國精神。詩人讓這份情感毫無保留地流瀉于筆端,用特殊的形式——文字來折射其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時有悲涼孤高的不得志心緒,如“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書憤》);也有瀟灑自如的真名士風(fēng)度,如“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游山西村》);更多的則是慷慨激昂的救亡者姿態(tài),如“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十一月四日風(fēng)雨大作》)。以致錢鍾書先生慨嘆:“愛國情緒飽和在陸游的整個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他看到一幅畫馬,碰見幾朵鮮花,聽了一聲雁唳,喝幾杯酒,寫幾行草書,都會惹起報國仇、雪國恥的心事,血液沸騰起來,而且這股熱潮沖出了他的白天清醒生活的邊界,還泛濫到他的夢境里去,這也是在旁人的詩集里找不到的。”
今天,我們能看到的《劍南詩稿》是詩人在乾道八年,協(xié)助四川宣撫使王炎襄贊軍務(wù)而赴南鄭前線,身著戎服,戍衛(wèi)大散關(guān),與戰(zhàn)士同甘共苦,一起戰(zhàn)斗的紀(jì)念之作。當(dāng)然,詩集中的作品絕不限于此,但最令詩人難忘的還是這幾個月的軍旅生活,如《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所記:“前年膾鯨東海上,白浪如山寄豪壯。去年射虎南山秋,夜歸急雪滿貂裘。今年摧頹最堪笑,華發(fā)蒼顏羞自照。誰知得酒尚能狂,脫帽向人時大叫。逆胡未滅心未平,孤劍床頭鏗有聲。破驛夢回?zé)粲?,打窗風(fēng)雨正三更?!奔然貞涍^去的英雄經(jīng)歷,又感慨目前的尷尬處境,但始終如一的是國仇未報、壯心難平的愛國情懷。恰如南宋初年理學(xué)大家胡安國作《時政論》云:“當(dāng)必志于恢復(fù)中原,■奉陵寢;必志于掃平仇敵,迎復(fù)兩宮?!边@既是當(dāng)時最現(xiàn)實的政治,也是其時抗敵救國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陸游的創(chuàng)作正是這種政治思想、時代精神、個人理念的典型統(tǒng)一。
1173年,陸游在川陜邊陲寫下了七言歌行《金錯刀行》,借刀言志,俠氣橫生,活脫脫一幅“慨然思遠征”的壯士自畫像。詩人一心想的是如何匡扶社稷,報效朝廷,“位卑未敢忘憂國”,集結(jié)在他心頭的始終是從軍殺敵、擁馬橫戈的宏愿。只可惜時運不濟,英雄常常會被冷落,統(tǒng)治者偏安江南一隅,能茍且偷生,就志得意滿,哪還管他臥薪嘗膽,北進中原?陸游在他們眼里,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以隨意地忽略而過。
按慣例,“大道不行則隱”,可陸游偏不然,我行我素,該說的說,該寫的寫,反正愛國無罪。這樣一來,自然被權(quán)貴所忌,同僚所譏。陸游卻全然不顧,索性自號“放翁”。不久便以“嘲詠風(fēng)月”的罪名被黜,他特地蓋了個房子,取名“風(fēng)月軒”,繼續(xù)坐下來寫他的詩。這樣的風(fēng)骨在古人中并不多見。追本溯源,還在于詩人不朽的愛國熱忱,生命不息,戰(zhàn)斗不止,盡管只用紙筆作武器,可照樣發(fā)揮著它的無窮效用。
當(dāng)然,人是矛盾的綜合體,一味的激越豪壯是不可能的,也是事實所不允許的。歷史、命運賦予詩人更多的是蒼涼沉郁的色彩,是壯志難酬的憤懣,是家國離散的悲情,他的內(nèi)心是深沉的,是哀痛的。如“裊裊清笳入雪云,白頭老守臥中軍。自憐到老懷遺恨,不向居延塞外聞”(《冬夜聞角聲》),每一字都筆力千鈞,飽含著詩人的無限惆悵。而這一切恰恰奏響了陸游詩歌的時代最強音,唯一心愛國,才知愛國之苦,唯知愛國之苦,仍高蹈低吟,才顯心志之堅,情感之真。陸游詩中多悲壯慷慨之作,從字面理解,是詩人一生不幸的寫照,而在字里行間探尋,卻分明讀出了一曲愛國志士的心聲。陸游的詩因之而意蘊深遠,價值不菲,陸游的人也隨之聲名遠揚,彪炳史冊??上н@些都是我們后人的評價,陸游是聽不到的,他耳中所聞、眼中所見的盡是“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的家國遺恨。這對于一生追求北伐的詩人而言,不啻是一種煎熬,他時刻感到壓抑,內(nèi)心的苦痛是不容易被同時代人理解的,這是詩人的悲哀,更是時代的悲哀!
盡管如此,陸游仍一如既往地想著他的宏圖大業(yè)。普通人受打擊后的消沉與他是絕緣的,他想到的是“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書憤》),報國意決,雖萬死而不辭。同時,詩人屬于多血質(zhì)外向型的人,決定了他不可能沉默退縮,他一方面感傷時事多舛,另一方面把斗爭的矛頭指向了朝中的主和派、投降派。他的名作《關(guān)山月》將內(nèi)心情感抒發(fā)得淋漓盡致,廣大將士報國無路的怨憤和中原人民渴望恢復(fù)的心情更加深了詩人對統(tǒng)治者屈辱投降政策的揭露和批判,以致大膽指出他們的罪狀:“公卿有黨排宗澤,帷幄無人用岳飛”(《夜讀范至能攬轡錄》),言辭激烈,頗有奮不顧身的味道。對此,統(tǒng)治者顯然大為不滿,他們無法忍受這種類似“犯上作亂”的批評,遂將陸游閑置起來。
這直接導(dǎo)致陸游一生的不得志,卻也帶來了另一影響:將詩人推向了人民群眾中。他長期生活在民間,接觸的多半是普通勞動者,因而了解人民的生活,知曉人民的苦難。于是,自然而然地將他們納入到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在《追憶征西幕中舊事》里有“關(guān)輔遺民意可傷,蠟封三寸絹書黃。亦知虜法如秦酷,列圣恩深不忍忘”,突出了中原遺民冒險通報敵情的愛國行為?!段羧铡吩娬f“至今悲義士,書帛報番情”,也是指這件事。另外,陸游也揭露了勞動人民所受的統(tǒng)治階級的殘酷壓榨和剝削,并寄予深切的同情。他的《秋賽》詩里有“常年征科煩■楚,縣家血濕庭前土”,描述了州縣官吏嚴(yán)刑拷打農(nóng)民,以催逼賦稅的血淋林場面。正是因為陸游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詩人,所以也必然是一個愛人民的詩人,他的詩篇告訴了我們這一點。而只有被人民接受的文學(xué)才有它的生命力,只有為大家欣賞的詩人才有他的真價值。
最后,不得不提到陸游的絕筆詩《示兒》:“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詩人是做著從軍殺敵的壯士之夢離開人世的,他臨死還在預(yù)想著宋朝軍隊有朝一日能打回北方去。它成了詩人的遺囑,也是詩人的最后號召,更將詩人的精神推向了最高境界,這樣的境界,古今詩壇能有幾人?
藝術(shù)高峰的產(chǎn)生和自然界名山秀峰一樣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陸游自己或許沒有想到他身后會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占有一個極為重要的位置,他只希望能為朝廷出點力,他拿起手中的筆,也是種自覺的行為,是對內(nèi)心深處愛國情結(jié)的響應(yīng),他從坎坷不平的仕途跳上了獨立其外的文壇,卻成了一個創(chuàng)造的巨人。他把精神與詩歌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一掃江西詩派的余風(fēng),將寫詩和做人同題并列,塑造了一個嶄新的生命。而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一種精神,于詩人而言就是愛國,他攜帶著主體的這一點信息與外部世界做著最大限度的重新組合,創(chuàng)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詩的世界。用我們現(xiàn)在的眼光看,陸游無疑又是一個時代的幸運兒,與他同時的許多人為官為宦,卻早早地被時間所抹殺,只有他,名垂后世,讓歷史永遠記住了陸游這個光輝的名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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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張立,大學(xué)本科,江蘇省常熟市實驗中學(xué)副校長。
編 輯: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