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

摘 要：本文深度剖析了《海上扁舟》的狂歡化色彩，在小說的黑色狂歡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被消解，人與自然的關系得到了重新定位，人類文明中的所謂權威真理被顛覆。本次狂歡理論的應用一方面展現(xiàn)了《海上扁舟》極高的文學價值，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了巴赫金狂歡化詩學強大的適用性和靈活度。

關鍵詞：巴赫金 狂歡化詩學 狂歡節(jié)

一. 引語

斯蒂芬-克萊恩認為短篇小說《海上扁舟》是他的“所有作品之冠”，因為小說集中體現(xiàn)了他的自然主義思想，那便是自然界對于人類“既不殘酷也不陰險，但非常冷漠，極端地冷漠”。文學評論界也歷來將該作品列為美國自然主義的代表作，多注重于研究其中的自然主義思想。本文將嘗試運用巴赫金的狂歡化詩學對《海上扁舟》進行全新解讀，挖掘出更多該作品的人文內涵和現(xiàn)實意義。

巴赫金的狂歡化詩學是20世紀最受矚目的文學理論之一，巴赫金認為狂歡化可以“擺脫看待世界的正統(tǒng)的觀點，擺脫各種陳規(guī)虛禮，擺脫通行的真理，擺脫普通的、習見的、眾所公認的觀點，使之能以新的方式看世界?！庇捎诳駳g化能夠把大眾帶到區(qū)別于現(xiàn)實世界的“第二世界”，使之暫時擺脫等級的隔閡和日常的桎梏，人們往往能因此更清晰地看到世界本真的狀態(tài)。在《海上扁舟》中，一場意外的海難讓記者，廚師，注油工，船長離開了他們的正常生活軌道，接下來的海上冒險經歷完全可以被視為一個盛大的黑色狂歡節(jié)。在這個狂歡化的世界里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消解了，人與自然的關系得到了重新定義，人類文明中的權威真理被顛覆，“第二世界”所帶來的這些狂歡化的世界感受對于大眾更深入地理解現(xiàn)實的“第一世界”，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本文將從狂歡廣場和狂歡儀式這兩個方面深度剖析《海上扁舟》的狂歡化色彩。

二. 狂歡廣場

全民性是狂歡節(jié)的鮮明特點，狂化節(jié)是所有人的節(jié)日，每一個人都能參與其中，這種特征決定了狂化活動的理想場所是廣場。在文學中，狂歡廣場的含義得到了擴大和深化。“在狂歡化的文學中，廣場作為情節(jié)發(fā)展的場所，具有了兩重性、兩面性，因為透過現(xiàn)實的廣場，可以看到一個進行隨便親昵的交際和全民性加冕脫冕的狂歡廣場。就連其他的活動場所，只要能成為形形色色人們相聚和交際的地方，例如大街、小酒館、道路、澡堂、船上甲板等等，都會增添一種狂歡廣場的意味。”

《海上扁舟》的狂歡廣場便是海洋。不同職業(yè)的人，海浪，水鳥和鯊魚，共同演繹了這段精彩的故事，在茫茫大海上，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甚至人與詩中英雄之間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對話，這些對話召喚出了深藏在理性世界中的美好人性，同時也得以使人們從更深刻的角度理解現(xiàn)實的“第一世界”。

首先，在這場黑色狂化節(jié)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消失了，海難讓記者，廚師，注油工，船長這四個有著不同生活背景的人走到了一起，他們彼此溫暖，互幫互助，沒有任何隔閡，結成了寶貴的友誼。正如小說寫到，“就拿記者來說，他—向所受的教育是用冷眼看人，此刻甚至認為這種友誼是他平生最美好的經歷。”在海上的驚險歷程中，人們終于拋棄了在“第一世界”中所習慣的“冷眼看人”，向彼此展開了友愛的雙臂，終于體會到了偉大的人性之美。

另外，在黑色狂歡的氛圍中，人類與自然進行了真正的零距離接觸，人與自然的關系也得到了重新定義，在小說中，自然對于人類再也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風景，而是對人類命運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人們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樣一味地將自然視為愉悅自己的工具，他們無暇欣賞海與天的壯麗，也絲毫感受不到泛舟水上的樂趣。此時，自然的任何細微變化都對人類有著決定性的影響，在向海岸做最后沖刺的過程中，記者忽然陷在了一股致命水流的控制中，可是后來，一陣浪頭又偶然地把他卷出了這股危險的水流。人類與自然的零距離對話使得人類對自然又重新燃起了敬畏之情，對于人與自然的關系也有了新的認識，在故事的最后，海上的歷險者們終于發(fā)現(xiàn)“他們現(xiàn)在能夠解釋這大海的聲音了”。

此外，在這特殊的狂歡時空中，人類甚至與詩中歌頌的英雄也進行了靈魂的交流，在孤寂絕望的夜里，負責劃船的記者忽然憶起了一首早已被自己忘記的詩，詩中緬懷了一位奄奄一息的義勇軍士兵，在現(xiàn)實的“第一世界”里，即使是處在童真的孩提時代，記者也無法被士兵的悲哀所觸動，他甚至覺得“那件事對他還及不上折斷一支鉛筆尖”。可是，在這特殊的時空中，記者與詩中的士兵展開了深度的靈魂對話，“記者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位士兵。他躺在沙灘上，兩腳伸得直直的，一動不動....記者劃著槳，臆想著那位士兵的嘴唇在慢慢地翕動，心里被一種深刻而完全與個人無關的頓悟所感動。他為那奄奄一息地躺在阿爾及爾的義勇軍戰(zhàn)士感到悲哀。”這場海難使得人類離開了麻木冷酷的現(xiàn)實生活，在黑色的狂歡時空中，人們終于有機會與那些平日里被遺忘的偉大靈魂相遇，深度的對話也引發(fā)出了強烈的精神共鳴，就這樣，狂歡化的世界展現(xiàn)了現(xiàn)實生活中很難被感受到的靈魂之美。

三. 狂歡儀式

狂歡節(jié)上最核心的儀式就是加冕和脫冕，加冕者不是真正的國王，而往往是奴隸和小丑，這種狂化節(jié)上的加冕脫冕儀式對于文學藝術產生了巨大影響，“決定了一種脫冕型結構”。（夏）狂歡化的加冕與脫冕將一切表面上穩(wěn)定不變的東西相對化，對平日里被視為權威和真理的東西提出質疑，狂歡也因此包含了“不確定性，碎片化，非權威化”的因素。（哈桑） 《海上扁舟》中通過對比利的加冕和脫冕，對所謂的文明世界中的權威真理進行了徹底顛覆，濃重的狂化色彩對于人類固守的生存哲學產生了巨大沖擊。

在扁舟上的四個人中，身為注油工的比利是駕船技術最嫻熟的，文中提到他“憑著一連串奇跡般的快速動作，以及麻利穩(wěn)健的駕船技術，終于從那激浪中掉轉船頭，又安然劃回海上?！蓖瑫r，他也是游泳水平最高的，在向海岸沖刺的過程中，“加油工一馬當先。他游得很有勁，速度很快?！奔佑凸ど踔吝€是扁舟上四人中唯一一個被提到了名字的人，作者僅僅通過其他人物的職業(yè)來指代他們，但是卻唯獨告訴讀者加油工的名字叫做“比利”。駕船嫻熟，擅長游泳，心底善良的比利被成功加冕，讀者往往認為比利是最應該活下來的人物?？墒窃诳駳g化的世界里，加冕的結束往往是脫冕的開始，小說的最后部分寫到，“淺水處，加油工面孔朝下地躺著。他的額頭抵著沙灘，每逢浪頭的間隙，便從海水中顯露出來...一個靜默的、水淋淋的形體被慢慢地抬上海灘，陸地對他的歡迎只能是另外一種友好接待，給他提供一個陰森森的墳墓。”曾經敏捷健壯的優(yōu)秀比利最終變成了靜默的水淋淋的尸體，經常在海上大顯身手的他，在陸地上竟然只能得到一個陰森森的墳墓。對于比利的無情脫冕無疑顛覆了人類對世界的認知，最不可能遇難的人成為了唯一遇難的人，這簡直是對人類文明的巨大諷刺。

這看似荒誕的對比利的加冕脫冕將人類的文明世界瞬時間變得充滿了不確定性，也許《海上扁舟》試圖告訴讀者，很多現(xiàn)實世界中被信奉的真理都是值得質疑的，人類社會中被固守的生存哲學和生活邏輯往往是不真實的，人類必須對自己曾經堅信不移的所謂的權威真理進行重新審視。

四.結語

通過對《海上扁舟》中的狂歡化色彩進行分析，我們可以窺探到一個區(qū)別于現(xiàn)實世界的“第二世界”。在這個狂歡化的世界中，深藏于平日生活里的人性之美與自然的神秘莫測凸顯了出來，曾經被固守的絕對真理受到了巨大質疑，人們不得不對世界進行重新思考。

此外，從狂歡化的角度對《海上扁舟》進行全新解讀一方面展現(xiàn)了該美國名篇的豐富意蘊和極高的文學價值，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了巴赫金狂歡理論的巨大適用性和靈活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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