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杰

摘 要：本文以森鷗外的《舞姬》和《高瀨舟》作品中的人物為中心，通過對從兩部作品中人物的悲劇性展開論述，探究作家寫作的動機以及作品的警示性。作者通過對這兩個人物的描寫，達到抨擊封建舊制度、反對幕府階級統(tǒng)治、反抗封建的官僚制度、反對階級體制、提倡人人平等的目的。

關(guān)鍵詞：森鷗外 舞姬 高瀨舟 悲劇性

森歐外是日本著名的作家，《舞姬》和《高瀨舟》都是他家喻戶曉的作品，而兩部作品中的人物命運都有著相似的悲劇性。本文試著從兩部作品中人物的悲劇性展開論述，探究作家寫作的動機以及作品的警示性?！陡邽|舟》的主題被認為是安樂死和知足，而我認為，這一主題更加突顯出作品人物的悲劇性，作者通過對這一悲劇性人物的描寫，想要達到抨擊封建舊制度的目的。

一、弱者的悲劇性：不能依靠自己改變命運

1、身份的悲劇性

《高瀨舟》中，喜助的弟弟身染重病，苦苦掙扎，是以弱者的形象出現(xiàn)的。他的弟弟最后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選擇自殺。這一悲劇產(chǎn)生的原因，我認為是由于他的身份造成的。喜助一家從小就沒有父母，只有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哥哥喜助在外做工，弟弟因為生病只能在家修養(yǎng)。在這樣的一個身份背景下，可以看出，當(dāng)時他們兄弟倆是屬于貧民階級?！陡邽|舟》的背景被設(shè)定在德川時代，在德川時代的等級制度森嚴的社會背景下，全體居民被分成四個階級：武士，農(nóng)民，手工業(yè)者，商人。而喜助兄弟倆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后來在一家針織廠做工，可以說是最下等階級的人。它們這樣身份低微，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證的人，是德川時代下等階級人物的代表，而喜助兄弟倆的命運是具有典型性的。正是因為它們的身份低微，導(dǎo)致了喜助弟弟的命運的悲劇性。如果他們出身高貴的話，喜助的弟弟或許不會因為沒有錢治病而飽受痛苦，也不會自殺，也不會使喜助受到牽連被流放。所以我認為，導(dǎo)致喜助弟弟自殺而終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他們的身份低微，不能依靠自己改變命運。由于出身貧寒，他們得不到教育，由于沒有雙親，他們體會不到親人的關(guān)愛，這也在精神和上對他們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導(dǎo)致了悲劇的發(fā)生。

《舞姬》中，愛麗絲也是以弱者的身份出現(xiàn)的。愛麗絲的身份的悲劇性，也是造成她最終發(fā)瘋的一個原因。清水茂在「エリス像への一視角」的論文中，對于愛麗絲與豐太郎的相遇有過如下的論述：

「獨立した娼妓（散娼）」への運命に辿っていくことを、やむを得ないとする狀況に、客観的にはもちろん、主観的にさえもたっていたと読み取ることができよう。そこで、たまたま通りかかった豊太郎を選択し、これを投企している、とうけとれるのだ。

清水茂教授認為愛麗絲是為了出賣自己的身體才會在古寺的門旁哭泣。也就是說，他把愛麗絲作為當(dāng)時的妓女來看待。愛麗絲是不是妓女的問題我們在這里不加論述，如果愛麗絲是妓女，那身份的卑微性毋庸置疑，如果愛麗絲不是妓女而作為一個舞女，愛麗絲的身份也是卑微的。愛麗絲的家境貧寒，父親早逝，連給父親辦葬禮的錢都沒有，家境一貧如洗。愛麗絲的身份的卑微性，是豐太郎最終離開她的原因之一。也是導(dǎo)致愛麗絲最終瘋掉的間接因素。試想如果愛麗絲的身份是一位官僚后代或者是一位貴族，就不會有關(guān)于豐太郎的流言蜚語，也不會使豐太郎進退兩難。正是因為愛麗絲的舞女的身份，才會讓豐太郎處于輿論的風(fēng)口浪尖，使得豐太郎不得不作出離開她的選擇。如果愛麗絲的身份很高級的話，故事或許會是另一個結(jié)局。

2、性格的悲劇性

《高瀨舟》中喜助弟弟的性格也是造成悲劇的原因之一。從他的家庭情況來看，對于一個從小沒有得到父愛母愛的孩子來說，無疑在精神上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最終它能夠產(chǎn)生自殺的想法，也是與他的性格有非常大的關(guān)系的。在沒有父母照料的情況下，哥哥喜助直接擔(dān)當(dāng)起了照顧弟弟的責(zé)任，而患病的弟弟對于哥哥的照顧，心有不安。為了不拖累哥哥，他選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這與他的自卑感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他自卑的原因，在我看來有三點：

1.對于出身貧寒的自卑。作為下等居民，在幕府統(tǒng)治下，等級森嚴的階級制度是他自卑的源泉。

2.對于家庭環(huán)境的自卑，在失去雙親的情況下，他和哥哥從小受到村里其他人的照顧，這對于他的心理上一定會產(chǎn)生影響，這是他自卑性格發(fā)展的催化劑。

3.生病帶給他的自卑。如果作為正常人的話，它可以和哥哥一起工作，一起為了未來籌劃、努力，可是生病帶個他巨大的心理壓力，他對于不能工作而給哥哥帶來的生活上的壓力負有深深的罪惡感，這是導(dǎo)致他最終自殺的主要原因，也是他自卑性格的最重要的原因。

車爾尼雪夫斯基在《論悲劇本質(zhì)》時曾這樣定義：悲劇是人的苦難或死亡，這苦難或死亡即使不顯示任何無限強大與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也已經(jīng)完全足夠使我們充滿恐懼與同情。無論人的苦難和死亡原因是偶然還是必然，苦難和死亡反正總是可怕的。對于身患重病的弟弟來說，這種注定的死亡給他帶來了無限的壓力和負罪感，這種必然的死亡使弟弟的性格特征突顯出來。在這樣外在客觀環(huán)境和內(nèi)心主觀思想的雙重作用之下，他的性格呈現(xiàn)出自卑感，同時也導(dǎo)致了自殺的結(jié)局，這樣的悲劇性的結(jié)局，是與他的性格有很大關(guān)系的。

愛麗絲的性格也是她最終發(fā)瘋的原因之一。愛麗絲的性格可以從文中她多次請求豐太郎救她的描寫中窺探一二。從這些描寫可以看出，愛麗絲是既有堅定的一面，同時又完全依賴著豐太郎。在對自身的職業(yè)要求上，雖然身份是一個舞女，卻又在爸爸的保護下沒有誤入歧途，為了不淪落，請求豐太郎的幫助，以免挨母親的打，這些都可以說明愛麗絲有著倔強堅定的一面。同時，在對豐太郎的感情上也非常堅定。在感情上，她堅定地相信豐太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豐太郎的身上，她想信豐太郎是可以依賴的人，把全部感情都傾注在他的身上，還和他有了孩子。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如果沒有深刻的愛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愛麗絲將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豐太郎身上，堅定地相信著這一段感情，這也是她悲劇命運的原因之一。當(dāng)愛麗絲知道豐太郎不會帶她回日本的時候，她的所有的期待都破滅了，這對于她來說是非常大的打擊，最終發(fā)瘋。邱紫華在《悲劇精神與民族意識悲劇》中提出：主體為了實現(xiàn)對自身現(xiàn)實的超越，為了抗拒外力的摧殘而陷入尖銳的沖突之中。他們往往處于無從選擇的兩難，或動機與結(jié)果完全悖反的災(zāi)難里，但面對災(zāi)難他們敢于殊死爭斗，不惜以生命作為代價去超越苦難和死亡。愛麗絲的情況就非常符合這一悲劇概念。愛麗絲為了抗拒感情上的傷害，在精神上殊死爭斗，最終以自己作為代價。而造成這一原因，也有性格的影響因素。愛麗絲這樣既堅定又完全依賴他人的性格，我覺得有以下原因：

1.受到父親的影響。文中說到她的爸爸非常的倔強，剛毅，這或許會或多或少地對愛麗絲的性格有影響。

2.受到客觀環(huán)境的影響。愛麗絲的家庭條件十分貧困，她不能通過自己改變生活，對于一個沒有知識的舞女來說，她如果想要改變生活的話，就只有淪落下去，而這又是她不愿意做的。認識了豐太郎之后，她知道豐太郎是唯一能夠改變她的生活和命運的人，所以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不能依靠自己改變命運是造成這一悲劇的原因。

二、強者的悲劇性：不能堅定自己的意志

《高瀨舟》中喜助這一形象是很多先行研究的重點，在這里我將喜助看作是與他弟弟相對的強者的形象。相對于弟弟，喜助既在生活上給予他照顧，承擔(dān)了支撐一個家的責(zé)任，在精神上，也是弟弟的依賴。失去了雙親的兄弟倆，哥哥喜助的形象在弟弟心目中自然也是很高大的。然而作為強者的喜助，他的悲劇性就源自于不能堅定自己的意志。當(dāng)?shù)艿茏詺r讓哥哥把刀拔出來，喜助聽了這些話后，看到弟弟的表情和眼神，終于被弟弟說服了，替弟弟結(jié)束了生命。正當(dāng)他把刀拔出來的時候，被鄰居看到，誤以為是他殺死了弟弟，就報了官，導(dǎo)致最后被流放。如果不是聽從勸說，幫助弟弟自殺，喜助也不會被誤會殺人，也不會被流放。雖然被流放這一事件結(jié)果喜助自己認為是非常好的結(jié)果，但是背負了殺人的罪名的喜助，在精神上和社會輿論中也一定會感到壓力。我認為，喜助的悲劇性就是在于沒有堅定自己的意志。一開始喜助也是要找醫(yī)生求助的，但是最終還是向弟弟妥協(xié)了。如果他堅定意志找鄰居幫助，或者找醫(yī)生來救人的話，就不會被誤會，也不會被流放了。而喜助不能堅定自己意志的原因，也有如下幾點：

一、身份的原因。作為江戶時期下等階級的群眾來說，其本身就有一種奴性，在幕府和武士領(lǐng)導(dǎo)的社會中，遵守命令已經(jīng)成為底層人民潛意識中的一個行為習(xí)慣，當(dāng)群眾被別人命令要做什么的時候，出于奴性，不得不做。而當(dāng)?shù)艿芤悦畹目谖呛拖仓f話時，喜助是處于被命令的狀態(tài)，出于奴性，他沒有堅定自己的意志，造成了之后被流放的結(jié)局。

二、客觀環(huán)境的原因。面對弟弟的自殺，喜助的內(nèi)心一定是非常糾結(jié)的。面對這樣一個突發(fā)狀況，沒有父母為榜樣，沒有受過教育的喜助可以說是內(nèi)心上受到的打擊是非常大的。作為一個正常人，看到弟弟的痛苦，面對弟弟的懇求，難免會猶豫。即使在現(xiàn)代，不堪忍受疾病痛苦而自殺的人也有很多。而面對患病的弟弟，每天看到自己的親人飽受病痛的折磨，內(nèi)心肯定也是非常痛苦的。既希望弟弟能夠不再忍受痛苦，又不能通過自己的努力使弟弟免受痛苦，這對于作為哥哥的喜助來說，無疑也有非常大的心理壓力。這種矛盾中，不能堅定自己的意志是可以理解的。

《舞姬》中，豐太郎是和愛麗絲相對的強者形象。豐太郎作為接觸到西方文明的近代知識分子，深深地感受到日本舊制度的落后，同時又不能改變這種落后狀態(tài)，雖然受到西方文明的影響，但內(nèi)心深處仍然殘存著封建意識，我認為，這是他與愛麗絲的愛情演變?yōu)楸瘎〉母驹颉Ｎ覀儚奈恼轮锌梢钥闯觯贺S太郎的潛意識中還有封建意識的殘留，這也是導(dǎo)致他的性格中有優(yōu)柔寡斷的一面。在對于愛麗絲的愛情方面，他一直在為自己找借口，甚至在文章的最后，還把責(zé)任推卸給自己的朋友相澤，這是在逃避他不敢真正面對的自己?；蛟S愛麗絲和他之間的感情，就是在他初到國外孤獨寂寞的一個安慰劑，能讓他的精神上的到滿足。最后他不能帶愛麗絲母子回日本，是因為他從心底里就不想承認愛麗絲的地位，其原因分為兩方面來論述：

從愛麗絲的方面來看，愛麗絲的身份地位比較低，上文已經(jīng)論述到，這是豐太郎拋棄她的主要原因之一。

從豐太郎的角度來看，身為政府工作人員的豐太郎，是不可能和外國人結(jié)婚的。這與他的性格有很大的關(guān)系，從小就聽父母的話，工作后聽上司的話，使得豐太郎形成了一個隱忍的性格，用他自己的話，就是“耐忍勉強の力”，而這種性格的人，是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沖破這種束縛的。即使他看到了國外的優(yōu)秀之處，感受到了自由的風(fēng)氣，內(nèi)心里有想要改變的愿望，然而讓豐太郎真正去打破傳統(tǒng)的束縛，完全以西方的生活方式生活，這又是不切實際的。這就是豐太郎的潛意識中封建意識的殘留。而這樣一種性格的人，他是希望受到西方文化思想的熏陶，通過與愛麗絲的交往，他完全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而在達到目的之后，回到日本的豐太郎，還會是以日本人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這是必然的。而無論是背叛愛麗絲，還是封建意識的殘留，這都源自于豐太郎的意志不堅定，也就是性格的原因。如果豐太郎能夠堅定意志與愛麗絲在一起，或者堅定意志打破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他和愛麗絲的愛情不會是這樣一個悲劇。

三、結(jié)束語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兩篇文章中弱者的悲劇性都有身份的悲劇性和性格的悲劇性，而性格的悲劇性又是由身份造成的，這無疑是作者寫作的目的之一。作者通過對弱勢群體的描寫，間接表達對幕府統(tǒng)治的抨擊，對于正處于近代轉(zhuǎn)形期的日本來說，無疑是有其教育目的的。而對于強者的悲劇性，都是由于意志的不堅定，《高瀨舟》中哥哥喜助的悲劇性前文已經(jīng)論述 ，《舞姬》中豐太郎的悲劇性則是由于封建意識的殘留，這都是有其文化根源的。作者想要通過對這兩個人物的描寫，達到反對幕府階級統(tǒng)治、反抗封建的官僚制度、反對階級體制、提倡人人平等的目的。這是與當(dāng)時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相關(guān)的。

參考文獻：

[1]邱紫華 悲劇精神與民族意識[M] 武漢：華中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0。

[2][俄]車爾尼雪夫斯基 生活與美學(xué)[M] 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7。

[3][日]清水 茂「エリス像への一視角」[J]日本近代文學(xué) 日本：日本近代文學(xué)會（13）， 15-22， 1970-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