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玨 韓衛(wèi)紅

摘 要：隱喻一直被廣泛運用于詩歌中，使得詩歌中的語言更為形象化生動化。同時，作為語言學界的熱門話題，對隱喻的研究從單一的修辭學、語義學發(fā)展到從語用學、認知科學等領域進行多角度的研究。本文從認知語用學角度出發(fā)，討論了關聯(lián)理論對隱喻的闡釋力。關聯(lián)理論主張將隱喻視為一般話語，通過推理，尋找話語和語境的最佳關聯(lián)，使隱喻得到更合理的闡釋。關聯(lián)理論對隱喻的闡釋拓寬深化了以往傳統(tǒng)的隱喻理論，為詩歌中隱喻的理解提供了獨特的觀點。文章以《致橡樹》為例，探討了關聯(lián)理論對于闡釋詩歌中隱喻的可行性與合理性。

關鍵詞：關聯(lián)理論 隱喻 詩歌

一.關聯(lián)理論與隱喻

1.關聯(lián)理論簡介

1986年斯波伯和威爾遜在他們的專著《關聯(lián)：交際與認知》（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中正式提出關聯(lián)理論，關聯(lián)原則是他們書中的主要論點。關聯(lián)原則被表述為“每一個明示交際行為都傳遞一種假定：該行為本身具有最佳關聯(lián)”。在1995年。斯波伯和威爾遜將該表述改為第二關聯(lián)原則，即交際關聯(lián)原則，并另外增加了一條第一關聯(lián)原則，即認知關聯(lián)原則。具體表述為（1）認知關聯(lián)原則：人類認知傾向于追求關聯(lián)最大化。（2）交際關聯(lián)原則：每一個明示交際行為都傳遞一種假定：該行為本身具有最佳關聯(lián)。要想理解關聯(lián)理論，首先應理解什么是關聯(lián)。關聯(lián)有兩層含義，關聯(lián)性和關聯(lián)度。斯波伯和威爾遜對關聯(lián)性所下的定義是：一個假設當且僅當在某語境中具有語境效果時，它才在該語境中具有關聯(lián)[5]，即關聯(lián)性。關聯(lián)也是是一個程度問題，關聯(lián)度由兩個因素決定，語境效果與為了獲得語境效果而付出的處理努力。人們?yōu)榱死斫馑说脑捳Z，并需進行加工處理，從而獲得相應的語境效應。語境效果與關聯(lián)度成正比，處理努力與關聯(lián)成反比[5]。也就是說關聯(lián)度越大，語境效應越大，則處理努力越?。环粗?，關聯(lián)度越小，語境效應也越小，則處理努力越大。

斯波伯和威爾遜還提出明示--推理的交際過程，明示和推理是交際過程的兩個方面。說話人明示，即把信息意圖明白地展示給對方；聽話人推理，即聽話人根據(jù)說話人的明示行為，結合語境并通過推理獲知交際意圖。這個推理過程也就是聽話人尋找話語和語境的最佳關聯(lián)的過程[6]。斯波伯和威爾遜還區(qū)分了最大關聯(lián)和最佳關聯(lián)。最大關聯(lián)就是話語理解時付出盡可能小的努力而獲得最大的語境效果，而最佳關聯(lián)就是話語理解時付出有效的努力之后所獲得的足夠的語境效果[5]。當處理努力與語境效果達到合理的平衡時，話語就具有了最佳關聯(lián)，人們在交際是追求的是最佳關聯(lián)而非最大關聯(lián)。

2.關聯(lián)理論闡釋隱喻的適用性

隱喻是建立在事物相似性的基礎之上的，事物之間的相似性是隱喻存在的必要條件[7]。本體和喻體之間必然存在著一定的相似之處，兩個概念域之間才能實現(xiàn)映射。這個映射過程與交際中尋求最佳關聯(lián)的過程相一致?？梢姡P聯(lián)理論對于隱喻理解的適用性。此外，關聯(lián)理論之所以可用于解釋隱喻，筆者認為可以從隱喻的本質和推理過程兩點來進行闡釋。

第一，從隱喻的本質來說，傳統(tǒng)的隱喻研究將隱喻視為一種特殊的語言現(xiàn)象，是對正常語言使用規(guī)則的偏離。格賴斯（Grice）也明確指出，隱喻、反語、夸張等語言現(xiàn)象是說話人有意違反會話質量準則所產(chǎn)生的結果[8]。然而關聯(lián)理論主張隱喻是語體學上的形象表達，而不是對語言使用規(guī)則的可以違反，所以隱喻并不需要特殊的解釋程序，只需將其視為一般的話語進行處理。

第二，從關聯(lián)理論視角下隱喻的推理模式來說，隱喻是說話人或作者交際意圖的間接表達，只有通過關聯(lián)理論中推理尋求最佳關聯(lián)的過程，真實的交際意圖才能展現(xiàn)出來。一般來說，對隱喻的理解主要分兩個階段：一是隱喻的識別；二是對隱喻含義的推導。隱喻往往是用來表達抽象的概念，這必然要求兩個概念域之間存在相似點即關聯(lián)性。在關聯(lián)理論視角下解釋隱喻，這個理解過程可通過“明示推理”進行解釋，說話者或作者通過明示話語將隱喻的信息表達出來，聽話人或讀者在了解話語的顯義后，即知道了隱喻的字面意義后，通過結合語境的推理，補足缺乏的隱含前提，推導出隱含結論，隱含前提與隱含結論即是話語的隱義。

3.關聯(lián)理論對詩歌隱喻的解讀

關于隱義，關聯(lián)理論還區(qū)分了強隱義和弱隱義。隱含的強弱取決于言者信息意圖的互顯性：互顯性越大隱含越強，互顯性越小隱含越弱[。詩歌中的隱喻對于讀者選擇語境的限制較為寬松，不同的讀者有著不一樣的背景與生活經(jīng)歷，所以他們的感受是不同的，不同的讀者對同一首詩歌就會有不同的理解。強隱含對于尋找符合關聯(lián)原則話語釋義是必不可少的，弱隱含增添話語的詩意效果。語境效果是一個概括性詞語，詩意效果也包含其內(nèi)，所以追求詩意效果的過程就是尋求語境效果的過程，即詩歌隱喻的理解過程就是在強隱含的基礎上不斷挖掘弱隱含，追求最佳的詩意效果的過程。然而，詩歌的隱含意義往往是多層次的，對詩歌中隱喻的單次解讀不能完全挖掘出詩歌背后的弱隱含。根據(jù)關聯(lián)理論，語境是動態(tài)的，為了尋找話語的最佳關聯(lián)，可以延伸初始語境。加入語境不能滿足理解話語的需要，可進行多次延伸。在多次延伸語境的過程中，詩歌隱喻的含義才能被更好地解讀。

二.《致橡樹》隱喻的關聯(lián)理論分析

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籍；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

每一陣風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

我有我的紅碩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

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里：

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腳下的土地。

1.語境的初次延伸：以詩寄情

《致橡樹》是我國女詩人舒婷創(chuàng)作于上世紀七十年代的著名愛情詩歌，以“橡樹”和“木棉”作為中心隱喻貫穿全詩，以女性的口吻宣誓了一種獨立自主的愛情觀。正文中，該詩以兩個假設和六個否定性比喻開篇，直截了當?shù)氐莱隽嗽娙怂磳Φ膫鹘y(tǒng)愛情模式。詩人反對像“凌霄花”、“鳥兒”、“泉源”、“險峰”、“日光”和“春雨”那樣愛著“橡樹”，在此詩中“橡樹”是男子的喻體，顯然對“凌霄花”等意象的理解不能局限在其字面意思，而是與“橡樹”相關聯(lián)的一連串女子的形象。凌霄花是一種依附于高枝的植物，詩中用“攀援”一詞來形容凌霄花，在讀者的腦海中展現(xiàn)的是纏繞在橡樹高大樹枝上的凌霄花形象，透過字面意思，讀者可以推理出這樣的隱含結論，“凌霄花”用來比喻那些趨炎附勢并極度依賴男性的女子[15]。在該語境中，下句中“癡情的鳥兒”用來比喻通過取悅男性而謀取衣食無憂的女性，對這樣不平等的愛情，詩人也毫不留情地予以唾棄。隨后的四個意象“泉源”、“險峰”、“日光”還有“春雨” 都是比喻那些傳統(tǒng)的賢妻良母型的女子，她們愿意為愛情無條件地奉獻與犧牲[16]。詩人構建了六個比喻，并一一進行否定，以此來更生動更有力地表達自己對不平等愛情模式的反對。

“橡樹”的意象隱含著男子的力量與陽剛，“木棉”則隱含著女子的獨立與自強，這兩棵樹并排而立，揭示了作者渴望平等的愛情模式?！案o握在地下；枝，相觸在云里”，隱含著在平等的愛情關系中男女間“分離性的交融”。分離是外在的、表象的，相依則是內(nèi)在的、本質的[13]?！般~枝鐵干”的隱義是男性的陽剛與力量，“紅碩花朵”隱含著女性的熱情與柔美，兩者一剛一柔，分擔著“寒潮、風雷、霹靂”，共享著“霧靄、流嵐、虹霓”，相互扶持走出人生的困境，相互分享著生活的喜悅。

整首詩以“橡樹”和“木棉”兩個隱喻貫穿始終，并用了“凌霄花”、“鳥兒”等否定隱喻襯托主題，這些隱喻相互關聯(lián)，讀者運用關聯(lián)理論，可以將全文的隱喻前后貫通，經(jīng)過推理，找出最佳關聯(lián)，理解詩人對平等、自由的愛情的向往，獨立自強的女性意識。

2.語境的再次延伸：以詩言志

根據(jù)關聯(lián)理論，語境是動態(tài)的，為了尋找話語的最佳關聯(lián)，可以延伸初始語境。加入語境不能滿足理解話語的需要，可進行多次延伸。延伸語境的辦法主要有三個，回顧過去已經(jīng)使用過的語境，將相關的百科知識詞條加入語境，還有將現(xiàn)場情景中的信息加入語境[5]。從詩的寫作背景來看，隱藏于強隱義后的弱隱義可以更好地被發(fā)掘。在理解本篇詩歌的時候，可以運用前兩個方法，回顧已知語境以及運用相關的百科知識?！吨孪饦洹穼懹谏鲜兰o七十年代末，文革剛結束而改革開放還未開始的時期，百廢待興，文學也蓄勢待發(fā)。而在文革時期，文學淪為政治宣傳的工具，眾多文學家都希望在新的時期，文學能有新的發(fā)展[17]。此外，回顧我國古代詩歌，在《楚辭》等作品中，君臣關系可比喻為男女關系[18]。若將這首詩放入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并聯(lián)想古代詩歌中君臣關系隱喻的處理方法，激活過去這種隱喻用法的語境，讀者可以將“橡樹”看成是國家的喻體，“木棉”則是當時的文人的喻體，把文學與國家政治的關系比喻為男女關系。文學與國家的發(fā)展有著密切的關系，但是，文學應堅守自己的陣地，擁有獨立的意識與地位，不可一味地依附于國家，成為政治的附屬品。

當然，根據(jù)關聯(lián)理論，對于隱喻的解釋要從認知出發(fā)，結合語境才能透徹地理解。然而，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思維方式、認知能力。而且，在關聯(lián)論中，語境是動態(tài)的，是一個變量，它不僅包括先前的話語或者話語發(fā)生的環(huán)境，更多的是指解讀話語所激活的相關假設集，可能是一系列的語境[5]。所以對詩歌隱喻的理解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

三.結語

隱喻是語言中的普遍現(xiàn)象，無論是在人們的口語交際中還是書面的文學作品中，隱喻都是隨處可見的。隱喻又不僅是語言現(xiàn)象，更體現(xiàn)了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認知方式。隱喻通常用來表述抽象的概念，通過喻體向本體的映射，使得本身抽象的概念具體化生動化。本文探討了關聯(lián)理論對隱喻的闡釋力，關聯(lián)論從認知出發(fā)，以尋找話語和語境的最佳關聯(lián)為目標，通過推理，使得隱喻最終得到最合理的解釋。關聯(lián)理論彌補了傳統(tǒng)隱喻理論的某些不足，隱喻的本質以及推理過程得到了解釋。通過運用關聯(lián)理論闡釋隱喻，關聯(lián)理論的工作機制也得到了更好的體現(xiàn)。在詩歌中隱喻是無處不見的，隱喻與詩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詩人通常運用隱喻把一事物的性質、特點、內(nèi)涵等奇妙地轉嫁到另一事物身上，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在關聯(lián)理論視角下，詩歌中的隱喻是詩人追求情感與文字最佳關聯(lián)的結果。關聯(lián)論對隱喻的闡釋為詮釋詩歌隱喻的理解拓寬了道路，通過延伸語境，補足隱含前提，充分推理，得出隱含結論，找出隱喻與詩歌的最佳關聯(lián)。關聯(lián)理論彌補了傳統(tǒng)隱喻解讀方法的不足，為讀者解讀詩歌提供了更深刻更全面的方法，值得大家去學習與探究。

參考文獻：

[1]何英. 從舒婷《致橡樹》的意象觀其女性意識[J].名作欣賞，2011 （35）：35-36.

[2]石雯. 理想與現(xiàn)實的一種平衡——《致橡樹》的文本意向與期待視野[J]. 安徽文學， 2009 （02）：13.

[3]王增兵. 從香草美人透視屈原的人格魅力[J]. 理論學刊， 2006 （01）：9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