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濤

(東南大學 成賢學院，江蘇 南京 210088)

《媽媽咪呀》是東方衛(wèi)視和新娛樂聯(lián)合推出的一檔大型女性歌唱真人秀節(jié)目。與其他選秀節(jié)目不同的是，參選者必須是已經(jīng)婚育的女性。在《媽媽咪呀》的舞臺上，各位美麗、自信、優(yōu)雅、勵志的媽媽們粉墨登場，散發(fā)著巨大的正能量，她們洋溢著向上的、奮發(fā)的、鼓舞人心的力量。筆者認為《媽媽咪呀》這個舞臺體現(xiàn)著后女性主義的時代精神。后女性主義出現(xiàn)在上世紀90年代的西方國家，是由一系列不盡相同甚至相反的女性思想組成，因而引起了極大的爭論。有學者認為：后女性主義即反女性主義、是女性主義的終結(jié)。因為其觀點在很大程度上是與傳統(tǒng)女性主義背道而馳的，正如美國學者亞美莉亞·瓊斯聲稱的：“后意味著一種終止——是指后面的部分結(jié)束了，過時了。”[1]3但也有學者認為后女性主義是女性主義在新時代的發(fā)展，如徳波里·西格爾，聲稱后女性主義是“丟棄‘壞’的女性主義而提倡‘好’的女性主義?！盵1]14在考察后女性主義產(chǎn)生的時代和文化背景后，筆者認為，后女性主義并沒有背棄女性主義倡導男女平等、實現(xiàn)女性價值的初衷，只是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對當代女性面臨的一些新問題提出思考并試圖解決。而《媽媽咪呀》這個舞臺，在媽媽們講述的一個個讓人心生敬意的故事中，在她們光芒四射的形象中，在一首首動人心扉的歌聲里，生動體現(xiàn)了當代女性面臨的問題，引發(fā)很多觀眾特別是女性觀眾的共鳴，以藝術(shù)的形式表達了后女性主義的精髓。

一、絕望主婦的華麗逆襲

女性為爭取自己權(quán)力的努力由來已久。在西方，經(jīng)過女權(quán)主義的第一次浪潮，女性們?yōu)樽约籂幦×诉x舉權(quán)和受教育權(quán)，讓女性從家庭走出來。二戰(zhàn)前，由于勞動力減少，女性大量參與到職場里。二戰(zhàn)后，由于男性的回歸，女性又回歸家庭。20世紀60年代，以美國婦女弗里丹為代表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對自己的家庭主婦身份感到困惑和不平，她們也想同男性一樣在更為廣闊的天地里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在《女性的神話》這本書里，弗里丹生動地描寫了女性成為所謂“幸福的家庭主婦”后那種“深深的失落感和自我實現(xiàn)感的缺乏?！盵2]29弗里丹批判了女性的事業(yè)和家庭不可兼得的觀點。她號召女性走出家庭，在職場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轟轟烈烈的女性主義第二次浪潮在歐美國家一呼百應(yīng)。女性主義者們要求在公共領(lǐng)域縮小男性和女性的差別，使兩性趨同。在這種情況下，到女性運動第二次浪潮之后，女性走向職場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普遍現(xiàn)象。

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一股新的潛流在西方國家暗潮涌動。1991年，美國的蘇珊·芙洛蒂出版專著《反挫：對美國女性不宣而戰(zhàn)》。在這本書里，芙洛蒂聲稱在社會上和職場上平等了，但在家里依然不平等——家務(wù)和孩子依然主要是女性的職責，職場和家庭的雙重壓力使女性不堪重負，讓女性們覺得她們不可能“什么都擁有?！盵3]4這是后女性主義的一個重要論點，后女性主義者質(zhì)問造成這種窘境的原因是什么，究竟是女性解放的不夠徹底還是女性主義就是一把雙刃劍。這種思想被西方一些學者稱為“反女性主義”，因為女性工作的權(quán)力是女性主義者們千百年來夢寐以求并為之艱苦卓絕奮斗的結(jié)果。在西方的文學藝術(shù)界，表達這種聲音的不斷出現(xiàn)。近十幾年來，英美文壇出現(xiàn)了一種“媽咪文學”，訴說當代女性既要轉(zhuǎn)戰(zhàn)職場又要顧全孩子與家庭的兩難生活。其中的代表作如美國的《絕望主婦》和英國的《凱特外遇記》引發(fā)了廣大媽媽們的共鳴和熱議，而根據(jù)這兩本著作改編的電視劇和電影在收視率和票房上獲取了極大的成功。這些成功反映了在這個女性工作已經(jīng)成為當然之事的年代，媽媽們的艱難處境。

在中國，這種情況只能比歐美更甚。 “中國是世界各國中輕視婦女習慣較強的國家?！盵4]123賢妻良母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女性最基本同時也是最推崇的要求。女性要承擔相夫教子、操持家務(wù)的責任。但在當代中國，女性也要像男性一樣工作， 承擔社會責任。兩種角色間的沖突在所難免。網(wǎng)絡(luò)上不斷有當代中國女性史上最累的論調(diào)。在網(wǎng)絡(luò)雜志《儂好，上?！飞暇陀幸黄恼拢骸爸袊允鞘澜缟献钚量嗟摹?，[5]作者聲稱：“中國女性就業(yè)率達74%，領(lǐng)先世界”[5]。但同時“中國職業(yè)女性從事家務(wù)的時間是平均137分鐘/天，而男人是36分鐘/每天”[5]，而在“在購買住房、汽車等大宗物件時，女性往往和配偶共同負擔?！盵5]在這種情況下，中國職業(yè)女性的勞累程度及心理壓力都呈不勝重負之勢。

《媽媽咪呀》的舞臺上這樣即照顧家庭孩子又在職場疲于奔命的媽媽不乏其人。第一季進入前六的任吉就聲稱自己為了養(yǎng)家糊口，有時一天要工作“十六七個小時”。[6]同時承擔著照顧孩子和家庭的責任，她說自己上《媽媽咪呀》舞臺的目的是“宣泄情緒，看到希望”。[6]《媽媽咪呀》舞臺深刻影響著這些深陷在角色沖突中的媽媽們，引導她們保持正確的生活態(tài)度，從而告別“絕望主婦”的悲劇。和任吉一樣，很多媽媽把痛苦經(jīng)歷看成寶貴的人生財富，在悲傷里成長，從而掀起一場絕望主婦的華麗逆襲。[7]因而在《媽媽咪呀》舞臺上并看不見絕望主婦的身影，而是一個又一個散發(fā)光芒的魅力女性。《媽媽咪呀》舞臺反映了后女性主義時代女性所面臨的新問題，但同時鼓勵媽媽們快樂幸福、堅強執(zhí)著、青春綻放，成為魅力女性。

二、女為己容

之所以有些學者將后女性主義稱為“反女性主義”，還有一個原因。傳統(tǒng)的女性主義認為，男女差異是造成男女不平等的真正原因，因而非常反對女性特質(zhì)。對于男性們提出的“女人的最高價值和唯一使命就是她們自身女性特征的完善”[2]30對此，弗里丹就提出了批評。 “在女性的身體形象問題上，女性主義的觀點是：女性一直處在美貌競賽的巨大壓力之下，即以男性的觀點判斷、批評女性的身體，只注重‘外在’的形象，而否定女性身體‘內(nèi)在’的感覺”[2]33這種觀點的高潮發(fā)生在1968年女性主義者發(fā)起了抨擊 “美國小姐”大賽的活動。她們反對女人為男性打扮自己，美容瘦身，以達到男人的審美標準而取悅男性。在這場活動中焚燒女性內(nèi)衣的行為讓當時的媒體評價道：女性主義就是非女性主義。而后女性主義卻一反傳統(tǒng)，美國的麥當娜、英國的辣妹、英國影片《BJ單身日記》、美國連續(xù)劇《欲望都市》，無不反映了這樣一個潮流，女性越來越重視自己的形象，解放了自己的女性特質(zhì)。二次浪潮時期，女性主義者之所以呼吁消滅女性特質(zhì)，是因為她們認為，女性特質(zhì)是男人的消費對象，而對體重、容貌的重視實際上使得女性長期處在和男性制造的“芭比娃娃”等幽靈比美，讓女人喪失尊嚴和自信。而后女性主義其實是和消費主義分不開的，在一定程度上， “后女性主義實際上是消費主義的女性主義”[3]67。只不過，后女性主義認為，女性既是美的生產(chǎn)者，也是美的消費者——她們自己享受自己的美麗，為自己而不是為某個男人而美麗?！八鼘嶋H上啟發(fā)和引導女性消費者通過對自己身體的 ‘呵護、打造、塑形’達到自我身份認同?！盵8]183

實際上，舞臺上媽媽們的形象正代表著后女性主義時代女性主義者的形象，正如羅斯林德·道爾瑪所說：“不討論女性主義及女性主義者們的形象就不可能討論女性主義”。[3]19而《媽媽咪呀》作為媒體欄目，也在催生著美麗的誕生。沒有媒體就沒有后女性主義在學界也成為一種共識，美國學者莫斯林和里德的專著里就提到：“沒有純粹的沒有媒體化的女性主義”，又說：“我們對女性主義的理解被媒體過濾了。也就是媒體呈現(xiàn)出的女性形象，又會激發(fā)女性們?nèi)プ分鹗裁礃拥男蜗蟆?。[3]19《媽媽咪呀》舞臺上呈現(xiàn)的自信、美麗、時尚的女性形象無疑會影響更多的媽媽們。其實，女性主義先驅(qū)弗吉尼亞·伍爾夫認為，美麗是女人的價值所在，是女人的權(quán)力，女性美并非一定就是為了男性。做女人，就是要美麗，這也是媽媽們在舞臺上表達的精髓。

三、化蝶重生

“只有當女性的生存狀況、生命體驗、人生訴求首先獲得表達的機會，她們從體制與文化上擁有平等權(quán)利的可能才會出現(xiàn)。”[8]62作為一個彰顯女性價值、倡導男女平等的女性電視節(jié)目，《媽媽咪呀》正是提供這種機會的舞臺。上海市婦聯(lián)在組織《媽媽咪呀》推薦工作的通知中就明確提到：被推薦的媽媽一定有特別的故事，在《媽媽咪呀》的舞臺上，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很多媽媽都是被丈夫拋棄的離異的單身母親。她們所經(jīng)歷的痛苦，常人難以想象，如愛美的長腿媽媽趙亦靜，截肢后，丈夫離她而去，而在汶川地震中失去雙腿的廖智，也被丈夫拋棄，又如2012年決賽入圍并獲獎的選手王燕，也是有著令人唏噓的過往。應(yīng)該說，在某種程度上，她們的確是“受害者。”

傳統(tǒng)女性主義大都把女性塑造為男權(quán)社會的受害者，即在男性數(shù)千年的錯誤統(tǒng)治和不公正對待下，女性已淪為被邊緣化的“他者”，她們所受的苦難，皆由男權(quán)造成。女性們所謂的女權(quán)意識，“概括地說就是一種受害者意識，即意識到社會權(quán)力分配的不公平，意識到自己是這種不公平的受害者”。[2]36但后女性主義的觀點卻孑然不同，她們認為，女性主義夸大了男女不平等的問題，把女性塑造成“受害者”，從而制造了一種“受害者”哲學。她們提出一種“賦權(quán)”的女權(quán)主義，聲稱： “女性只要愿意就可以為自己賦權(quán)。如果她們沒有權(quán)力，那只能怪自己”。[2]174

《媽媽咪呀》的舞臺上，這些堅強的媽媽們選擇了賦權(quán)，賦予為自己的生命負責的權(quán)力。她們雖然有過痛苦和抱怨，有過自己是受害者的想法，但她們勇敢面對、美麗新生，如一只只美麗的蝴蝶飛翔在絢爛的舞臺上。她們以接納的眼光看待痛苦，并把這些經(jīng)歷看成一種閱歷、一種積淀，然后選擇重生，賦予自己選擇自由、選擇負責、選擇幸福的權(quán)力，并堅強勇敢選擇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秼寢屵溲健房倢а菸捉ㄝx表示，“在經(jīng)歷過人生的波折或者生命的痛楚之后，媽媽們用更加堅強和成熟的內(nèi)心唱出的歌聲，是有別于“新”聲音的“心”聲音”。[8]筆者認為這些“心聲音” 表現(xiàn)了已婚育女性的喜怒哀樂，體現(xiàn)著后女性主義的時代精神，這正是《媽媽咪呀》的成功之處。

[參考文獻]

[1] Stéphanie Genz and Benjamin A. Brabon. POSTFEMINISM Cultural Texts and Theories[M]. Edinburgh :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Ltd, 2009.

[2] 李銀河. 女性主義[M]. 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5.

[3] Susan Faludi. Backlash: The Undeclared War against American Women[M]. New York: Crown Publishers, 1991.

[4] 曲文勇. 當代中國職業(yè)女性的角色沖突[J]. 學術(shù)交流，1994(4): 123.

[5] 中國女人是世界上最辛苦的 —— 《儂好!上?！肪W(wǎng)絡(luò)雜志[EB/OL]. [2011-11-29]. http://hi.online.sh.cn/content/.htm.

[6] [媽媽咪呀]任吉：老夫少妻生活艱苦女版雙面膠歌技驚人[EB/OL].[2012-09-29]. http://www.echannel.com.cn/video/.html.

[7] 蔡曉燕. 從《BJ單身日記》看后女性主義語境中女性主體的重構(gòu)[J]. 英美文學研究論叢，2012(1): 183.

[8] 新民網(wǎng). 《媽媽咪呀》：實現(xiàn)自我更要兼顧家庭娛樂[EB/OL]. [2012-09-28]. http://ent.xinmin.c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