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龍
(山東師范大學 齊魯文化研究中心,山東 濟南 250014)
貢賦制度與虞朝的建立
孔祥龍
(山東師范大學 齊魯文化研究中心,山東 濟南 250014)
貢賦制度是我國古代社會特有的一種賦稅制度。貢賦制度的確立和產(chǎn)生,作為上古社會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結(jié)果,一定程度上反映著國家體系與職能的建立和完善。歷史證明,虞舜時期存在著完善而明確的貢賦制度,這種完善而明確的貢賦制度不僅保障了虞舜王朝職能的行使,同時也對夏王朝的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貢賦制;賦稅;虞朝;夏王朝
賦稅制度是國家的根本制度之一,賦稅制的產(chǎn)生表明了國家體系和職能的確立和完善,也在一定程度上標志著真正意義上的國家的形成和確立。
中國上古時期,作為賦稅制原始形態(tài)的貢賦制就已出現(xiàn)。貢賦制是中國上古社會特有的一種政治經(jīng)濟現(xiàn)象?!柏暋弊值谋玖x,孔穎達在《尚書正義》里將其解為:“從下獻上之稱,謂之以所出之谷,市其土地所生異物,獻其所有”,而《說文解字》釋其為“獻功也”,《國語》中同樣也有“社而賦事,蒸而獻功”之語,韋注為:“春分祭社也,事農(nóng)桑之屬也;冬祭曰蒸,蒸而獻五谷布帛之屬也?!币虼?,“貢”的本義是指以布帛或土地所產(chǎn)異物為用,以下供奉其上,獻其功勞以求安康福祉的一種行為?!柏暋弊值脑问恰肮病弊郑刺峁?、上供、供給的意思,這也從另一個側(cè)面印證了這種以下奉上的供奉關系。
正因為“貢”的含義是其下以物奉其上,因此,由于作為其上的受供奉對象的不同,“貢”可以被分為奉祀天地山川神靈的“祭祀”以及普通部落對大部落或中央部落聯(lián)盟首領的“朝貢”兩種形式。在早期氏族部落中,祭祀活動被認為是部落最重要的活動之一,奉祀天地山川神靈的祭祀行為多不勝舉,而與此同時,作為小部落供奉大部落或中央部落聯(lián)盟首領的朝貢的例子同樣也不鮮見,甚至成為一種接近于制度性的慣例。如《竹書記年》中記載:“堯二十九年春,僬堯氏來朝,貢沒羽。”“舜二十五年,息慎氏來朝,貢弓矢?!薄八氖晷际蟻沓晫氂??!辟請蚴吓c息慎氏、玄都氏都是遠方的小部落,他們來朝時都無一例外的以其部落的異物或特產(chǎn)貢奉,這些記載除了印證朝貢活動的真實存在外,同時也隱隱反映了這種朝貢活動似乎已變成一種制度性的常態(tài)。
這種以奉祀和朝貢為代表的貢賦制雛形雖然已經(jīng)含有賦稅制度的原始內(nèi)容,但是顯然并不能被認為是真正的賦稅制。首先,對天地山川神靈的奉祀,屬于宗教祭祀行為,而非財稅貢賦。其次,無論是作為奉祀神靈的祭祀活動還是部落朝貢的行為,其基本的動機和行為方式更多的帶有主動性、自愿性,而非被動性的強制征收,即為所謂的“供”而非“納”“繳”,這顯然與賦稅制的強制性這一基本特征相去甚遠。最后,對天地山川神靈的奉祀和部族之間的朝奉,所供之物只是五谷抑或奇珍異物,屬于禮品的范疇,在當時生產(chǎn)力不發(fā)達,剩余產(chǎn)品不多的背景下,數(shù)量必定也不甚豐富,因此無法作為穩(wěn)定的財富收入來源,更遑論其是否具備賦稅的固定性這一基本特征了。
由單純的“貢”現(xiàn)象向作為賦稅制度的“貢賦”的轉(zhuǎn)變發(fā)生在堯舜時期。堯舜時期是中國早期社會生產(chǎn)力持續(xù)發(fā)展的時代。在這一時期內(nèi),中國古人掌握了天文觀測技術,并根據(jù)天象的觀測制授時歷,如《尚書·堯典》中就曾記載到“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天象時歷的發(fā)展促進了當時社會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進步,使各部族得以生產(chǎn)出更多的剩余產(chǎn)品,這為祭祀和朝貢行為的頻繁發(fā)生提供了經(jīng)濟基礎。
然而在當時的氏族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不可能是均等的,各部落之間由于人口及占有土地的不均等,出現(xiàn)實力分化,大型部落由于實力強大,占據(jù)更多的人口、土地,而小型部落則慢慢懾服于大部落的權威,或被兼并,或居于從屬地位而進行朝貢。
與此同時,私有制以及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之上的父權制的確立,使氏族內(nèi)部上層的酋長、軍事首領和原始宗教成員漸漸脫離了生產(chǎn)勞動而專職于管理部落事務,成為統(tǒng)治階層,這些事實上的統(tǒng)治階層也逐漸開始接受氏族部落內(nèi)部成員的獻禮,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指出,他們“已部分地靠部落成員的獻禮,如家畜、谷物來生活”。然而,隨著酋長、軍事首領和原始宗教成員們掌握的權力愈來愈大,財富愈來愈多,這種“部分”最后也變成全部了。
正如馬克思所描述的一般,此時的社會狀態(tài)“一種缺席在逐漸消失,另一種制度在逐漸出現(xiàn)”。處于社會制度轉(zhuǎn)換過程中的原始財政形態(tài),即“貢”也逐漸向“貢納”和“賦稅”的萌芽狀態(tài)轉(zhuǎn)變。
促使這一轉(zhuǎn)變真正發(fā)展的關鍵點在于大禹治水這一歷史事件。大禹治水的歷史事件發(fā)生在舜帝時期,當時的生產(chǎn)力不發(fā)達,洪水勢大,單憑獨立的部落或方國無法完成治水的任務,人們意識到必須組成緊密的、意志相同的聯(lián)盟才能實現(xiàn)。而與此同時,洪水泛濫天下,也嚴重打擊了各部落和方國的實力,而伴隨著各部落和方國實力衰弱的則是中央部落聯(lián)盟及其首領的權威的增長,各部落和方國最終歸附于強大的部落聯(lián)盟的旗幟下,組成聯(lián)系緊密的夷夏方國聯(lián)盟。
正是基于此,大禹才能在治水的同時“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宜”。大禹治水是在舜帝的領導之下,而這里的“各以其職來貢”即虞舜征收九州貢賦的史實,而“不失厥宜”四字則表明了此時的“貢”已非之前小部落對中央部落聯(lián)盟主動自發(fā)性的朝貢,而變成了帶有強制性、無償性和固定性意味的貢賦了。作為稅收的三種基本特征的強制性、無償性、固定性三種基本特征兼?zhèn)?,所以,此時的貢賦已經(jīng)演變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賦稅雛形。
但是僅僅是貢賦具有了賦稅的內(nèi)核卻是不夠的,必須還要同時具備完整而明確的繳納貢賦的規(guī)則規(guī)范即貢賦制度,這樣我們才能稱其為真正的賦稅制度。那么,這種完善而明確的貢賦制是否真的存在呢?我們可以從《尚書·禹貢》①篇中找到答案:
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
眾士交正,致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铚,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可見,禹根據(jù)各地山澤田地、物產(chǎn)財貨的不同,“任土作貢”,“厥賦”、“厥田”,制定了詳細的不同的貢賦等級,顯然,此時的貢賦制度已經(jīng)相當完備了。
賦稅制度是國家的根本的制度之一,賦稅性的確立和完善,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國家體系的建立和完善,因此,從這個角度上說,虞舜時期作為一個獨立的國家和王朝也就成為可信的了。
既然虞朝作為一個王朝,通過確立貢賦制度,開始履行其最原始的賦稅的職能,那么,虞朝所征收的貢賦又流向何方,作何而用呢?通過對《尚書》中所記載的舜帝時期的重大歷史事件的分析,不僅能正確地回答這一問題,同時也能從側(cè)面證明虞朝貢賦制度的存在。
首先,舜征三苗,以武力維持國家統(tǒng)一穩(wěn)定。種種跡象表明,舜帝時期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關于這支軍隊,禹在受舜帝命征三苗誓師時稱其為“濟濟有眾”“肆予以爾眾士”,表明其數(shù)量眾多且訓練有素,因此,禹受命出征后“班師振旅”“七旬有苗格”,短時間內(nèi)就將實力強大的三苗部族平定。
《史記·五帝本紀》里也有關于舜帝時驅(qū)逐“四罪”“四兇族”的記載,“四罪”與“四兇族”皆是實力強大而又為禍已久的氏族,舜帝能短時間將其平定,必定也是依靠了這支強大軍隊的支持。舜帝時期戰(zhàn)事不斷,這支軍隊“濟濟有眾”而且“七旬有苗格”,顯然絕非是一支臨時召集拼揍起來的奴隸,況且禹以“爾眾士”來稱謂軍隊,也足以說明這支軍隊應是由奴隸主貴族所組成的訓練有素且專職的,能夠常期執(zhí)行軍事任務的正規(guī)軍隊。顯然,這是要以強大的國家貢賦與財政的供養(yǎng)為前提的。
其次,舜立百官,各司其職,并且建立早期學校等公立設施,履行國家職能。舜帝時期已建立了一整套分工明確且服從于舜帝領導的國家官職體系。在這個體系中,管理國家政治、經(jīng)濟、軍事、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文化、教育的各類官職均已出現(xiàn),而且各官職之內(nèi)還有“三載考核,三考黜陟紈绔子弟明,成績咸熙”的官吏升遷制度,顯然,百官已不再是堯帝時期義務性的擔任官職,而是有森嚴等級和職能劃分由國家奉養(yǎng)的專職官員。而這一整套官職體系的建立,不可能沒有強大的國家貢賦財政的支持。
另外,《禮記·明堂位》篇還記載舜帝時期的公立教育設施“米廩”并稱其為“有虞氏之庠也”,這種公立性的基礎設施絕非一己之力所能達到,同樣也必須由部落或國家的財賦收入作為支撐。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考古發(fā)現(xiàn)也證明了堯舜禹時代存在著“徭役”制度。據(jù)對年代約在公元前2400年至前2100年,與堯舜禹時代相當?shù)奶账鹿懦沁z址中人骨的檢測研究表明,陶寺古城的修建,調(diào)集了大批“外鄉(xiāng)人”來服“徭役”,而“徭役”正是中國古代賦稅制度的組成部分。
貢賦制的產(chǎn)生,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虞舜時期作為真正國家的形成,即松散的部落或方國聯(lián)盟轉(zhuǎn)變成為征收固定貢賦的王朝政權,而征繳而來的貢賦又通過管理和使用,加強了中央方國的國力,又反過來促使和保障了這種集權的狀態(tài),并使其更進一步,繼而通過武力征伐等行動,繼續(xù)鞏固和加強了王朝的統(tǒng)治,為其后的夏王朝的建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注釋
①《尚書·禹貢》篇的真實性雖然歷來爭論不已,但是如果我們僅從其記載的貢賦制的描述來看,雖然有不少夸大成分,但總體上還是符合當時的歷史背景的。因為夏朝的種種貢賦、賦稅、徭役制度史書記載詳細,我們沒有理由懷疑距其年代不遠的禹舜時期不存在一套其自有的貢賦制度,因此,從這一角度上看,《禹貢》篇中關于禹舜時期貢賦制度的描述是大致可信的。
[1]司馬遷,撰.韓兆琦,注.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08.
[2]孔穎達,撰.黃懷信,整理.尚書正義[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3]左丘明,撰.鮑思陶,整理.國語[M].濟南:齊魯書社,2005.
ClassNo.:K21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
OnTributeSystemandtheEstablishmentofYuDynasty
Kong Xianglong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Shandong 250014,China)
The so-called tribute system in ancient China is a unique tax system. The establishment of tribute system is a result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ancient Chinese social economy . To some extent , the system reflects the establishment of national systems and the improvement of functions of the national system. It is proved that there is a perfect tribute system during period of Yuand Shun dynasties. This comprehensive and clear tribute system not only guarantees the operation of the Yu and Shun dynasties, but also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Xia dynasty in China.
tribute system;tax;Yu and Shun Dynasty;Xia Dynasty
孔祥龍,在讀碩士,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中心中國哲學專業(yè)。研究方向:先秦儒家思想,先秦史。
1672-6758(2013)01-00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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