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筍 文中 進生

法官倒在血泊中……

文/春筍 文中 進生

2013年6月20日，一起罕見的報復殺害法官案件在山東省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宣判，被告人路心江因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站在法庭上的路心江，身穿杏黃色囚服，手腳鐐銬緊鎖，兩眼無光，神情頹廢，一副無辜、惶恐、溫順的樣子。然而誰能想到，他就是6年前殘忍地報復殺害一名年輕法官的元兇！

猜忌懷恨

路心江，1965年生人，山東省齊河縣潘店鎮(zhèn)中屯村村民，他的暴躁脾氣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2006年1月16日，正值臘月十七，路心江在村里和幾個朋友喝年酒。幾杯熱酒下肚后，覺得天旋地轉的他，因言語不和與一起喝酒的同村村民劉某發(fā)生了口角，性格暴躁的路心江借著酒勁用一根鐵棍將劉某打成左臂骨折，經法醫(yī)鑒定構成輕傷。

這起糾紛發(fā)生后，經過村委會出面調解，雙方達成了處理協(xié)議，約定路心江賠償劉某5000元。可是，路心江一直不愿意賠錢，劉某幾次上門催要無果，便以涉嫌故意傷害罪為由向齊河縣人民法院提起刑事自訴，要求路心江賠償醫(yī)療費等經濟損失，并追究其刑事責任。

齊河縣法院指定由焦廟人民法庭受理此案，由于路心江在外四處打工、一直躲藏不歸，案件遲遲不能結案。于是，法院下達了對其逮捕的決定。2006年6月，根據受害人劉某提供的線索，經公安機關緊密配合，路心江被逮捕歸案。當年12月，經焦廟法庭主持調解，雙方自愿達成了司法調解協(xié)議，由路心江賠償對方1.5萬元，刑事自訴案件由受害人申請撤訴終結，法院釋放路心江回家。

一起并不復雜的民間矛盾糾紛，本應該至此畫上句號，然而釋放回家的路心江卻非常不滿：“不僅比上次調解多拿出了1萬元，自己還被關押了許多天，這簡直太丟面子，以后我在村里還怎么抬頭做人？”

特別是當路心江聽家人反映，本村考出去的大學生史現(xiàn)平就在焦廟法庭當法官，聽傳言說史現(xiàn)平還曾給進村實施抓捕的法院干警“指引路線”，路心江便懷疑是他從中“作?！?，才導致自己被拘留、多賠錢的。從此，路心江的心中種下了對史現(xiàn)平仇恨的種子，一直伺機報復。

驚天血案

路心江發(fā)誓要報復的法官史現(xiàn)平，畢業(yè)于山東工程學院法律專業(yè)，是齊河縣人民法院首位全日制法律專業(yè)本科大學生，案發(fā)時年僅29歲。據調查，史現(xiàn)平并非劉某訴路心江故意傷害一案的承辦法官，也沒有參與該案的審理和調解工作，只是由于他在承辦該案的焦廟法庭工作，又與該案當事人路心江、劉某均是同村老鄉(xiāng)，這才被無端猜忌、招來殺身之禍。

2007年1月17日清晨，嚴寒刺骨，家住齊河縣東宋新村小區(qū)的宋女士騎自行車送孩子上學，發(fā)現(xiàn)史現(xiàn)平躺在自己居住的樓門口，頭部血肉模糊，周圍大片的血跡已經被凍得凝固了，立即撥打了110報警。經法醫(yī)鑒定，史現(xiàn)平系頭部遭鈍器擊打，致顱腦損傷死亡。

此案震驚了全縣，也引起了齊河縣委領導的高度重視。公安機關接到報警后，經過對死者生前曾接觸過的案件當事人進行縝密走訪排查，很快將作案兇手鎖定為路心江，還有他遠在泰安的侄子路民和一個名叫小濤的男子。

警方專案小組圍繞他們可能藏身的地點進行了布控，并特別派出6名干警赴泰安偵查。在泰安市警方的配合下，專案組查明：和路民在一起的小濤叫張維國，同住泰安市泰山區(qū)花園小區(qū)。在案發(fā)后的第六天，經過艱難摸排，幾經周折，警方首先將犯罪嫌疑人張維國抓獲。

路民生性狡猾，社會關系復雜，并且有一大批親戚朋友在泰安，居無定所。特別是案發(fā)后，他更是警覺，斷絕了與家人和熟人的一切聯(lián)系，僅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換了4部公用電話與張維國聯(lián)系。盡管如此，警方根據張維國供述的線索，當天傍晚派出民警潛入到泰安市一家小旅館，以顧客的身份秘密地對房間進行了排查，最后將潛藏在那里的路民抓獲。

至此，該案曾一度困擾在人們心頭的種種謎團撥云見日，案件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來，路民一直在泰安“混社會”。在路心江從拘留所被釋放不久，路民就曾在齊河老家擺酒席為叔叔“洗塵”。酒過三巡，路心江將自己要報復法官史現(xiàn)平的想法和盤托出，路民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據路民歸案后供述，當他回泰安后，路心江還曾在電話中特意囑咐他一定“在泰安找個下手狠、膽壯的兄弟，好好給叔出出這口‘惡氣’！”

回到泰安后，路民聯(lián)系了手下兄弟張維國，此人在道上以心狠手辣聞名，雖然年齡不大，就連老資格的混混都讓他幾分。據后來張維國供述：“路民曾找到我，說要我去幫著打一個人，并承諾事成后給我300元?！?/p>

案發(fā)這天，即2007年1月16日下午，路民和張維國從泰安回到齊河潘店老家，當晚他們和路心江相約到一親戚家喝酒，共同商量如何實施報復。正好當晚，史現(xiàn)平也在離他們不遠的一家飯店附近吃飯，被在飯店打工的路心江未成年小兒子發(fā)現(xiàn)，悄悄告訴了路心江等人。于是，路心江一面囑咐小兒子暗暗跟蹤報告史現(xiàn)平的行蹤，一面和路民、張維國共同商定了當晚要在史現(xiàn)平回家途中對其實施報復殘害的罪惡計劃。

當晚酒足飯飽之后，路心江、路民和張維國三人分別手持鐵管、剃頭刀和菜刀，在史現(xiàn)平家附近守候。大約21時10分左右，正當史現(xiàn)平步行快要到家時，路民首先上前抱住史現(xiàn)平的腰部，將其摔倒并壓在地上，而后三人一頓棍打、刀砍。當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史現(xiàn)平已經沒有呼吸，他們才四散奔逃。

次日清晨，史現(xiàn)平六十多歲的老母親在家里得知噩耗，急得連鞋都沒穿就抱著兩歲的孫女下樓，當看到兒子被害的慘狀時，老太太哭昏在旁邊。經法醫(yī)鑒定，被害人史現(xiàn)平系顱骨骨折、腦挫傷死亡。

被害人史現(xiàn)平年幼喪父，是母親含辛茹苦地把他撫養(yǎng)成人的，不想卻在年僅29歲時撇下年邁的母親、年輕的妻子和兩歲的女兒而去，一家子的頂梁柱轟然倒塌，這讓他的家人怎么不痛徹心扉、肝腸寸斷？！

同伙下場

2007年9月24日，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落入法網的路民、張維國進行公開開庭審理。

此次法庭上，和路民、張維國一起站在被告人席的，還有路民的二姑父劉愛營、二姑路桂蘭、父親路新海等親友。

案發(fā)當晚，路民、張維國曾被路民二姑父劉愛營開車送到濟南。第二天，兩人又跑回齊河縣的焦廟鎮(zhèn)團圓村路民的二姑路桂蘭家中，說了他們殺人的事，并在家中清洗了血衣，臨離開時，還拿了姑姑給的200元做返回泰安的路費。后來，路民還回了家，父母將其作案時穿的衣服處理掉，也給了他100元錢，讓其潛逃。

站在法庭被告人席上的路桂蘭無比悔恨：“俺一個當姑的，一聽侄子說他捅人了，俺就害怕了，按說俺應該舉報，可俺沒上過學，不懂法?。　?/p>

被告人劉愛營說：“俺活40歲了，還不知道窩藏罪是什么，我小閨女才4個月，我真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啊！”

法院經審理后認為，被告人路民、張維國聽信路心江指使，懷疑與案件無關的史現(xiàn)平偏向對方而報復殺人，其手段殘忍，后果嚴重，應予依法嚴懲，且被告人路民在本案中起主要作用，是本案的主犯，應依法嚴懲。被告人劉愛營、路新海、路桂蘭明知路民、張維國殺人后，仍提供資金幫助其逃跑，該行為已構成窩藏罪。被告人路民、張維國的犯罪行為給被害人造成的經濟損失，應依法予以賠償。

法院遂作出一審判決，以故意殺人罪分別判處被告人路民死刑、被告人張維國有期徒刑12年，二人共同承擔40余萬元的民事賠償。同時以窩藏罪分別判處被告人劉愛營有期徒刑3年；被告人路新海有期徒刑1年，緩刑2年；被告人路桂蘭有期徒刑1年，緩刑2年。

2008年1月26日，路民被依法執(zhí)行槍決。

而此時，作為兇案的主謀和主要兇手之一的路心江，仍潛逃在外，下落不明。

難逃法網

老奸巨猾的路心江，他會逃亡到哪里去呢？

由于路心江一直銷聲匿跡，而他的親戚朋友、工友等各種社會關系特別復雜，分布于內蒙古、哈爾濱、雞西、泰安等地，這給警方專案組的摸排工作帶來很大難度。民警所到之處，均沒有打探到路心江的線索。抓捕工作曾一度變得撲朔迷離。

據了解，6年來，齊河縣公安局一直沒有放松對路心江的緝捕工作。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終于在2012年 11月13日這天，公安部技術鑒定中心傳來消息，指出重大命案犯罪嫌疑人路心江的個人DNA識別信息出現(xiàn)在濟寧市。至此，追逃工作有了重大轉折。

原來，路心江殺死史現(xiàn)平后，于當夜倉皇出逃。后來，他輾轉到了江蘇南京、新沂、鹽城，安徽馬鞍山等地。在這些地方，他專門到不需要出示身份證的人力市場找零活兒，有雇傭人力的，他就會不聲不響地跟著人家一起去工地，干活時從不多說話。有時，明明干了幾個月的苦力，可因為他沒有身份證，人家最后連工錢也不發(fā)給他，逼得他只好靠撿點廢鐵賣錢生活。

2011年秋，路心江在新沂市的一個建筑工地上看工地，此時他已經將名字換成了“秦恩嶺”。這個工地與南京的一個建筑工地相鄰，雙方之間積累了不少矛盾。一天下午收工后，工人們都下班了，“秦恩嶺”吃過晚飯后為了撿點廢鐵，獨自在工地上轉悠。當他走到與南京的建筑工地相鄰的地方時，撿拾了幾米廢棄的電線，被南京建筑工地上的看門老頭看到了，硬說是他偷的。“秦恩嶺”感到冤屈，與看門老頭據理力爭，并反駁對方是對他誣陷，沒想到“據理力爭”的結果是他被南京建筑工地上的人押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進了派出所后，心中有鬼的“秦恩嶺”就打起了算盤。當民警問到他的名字和家鄉(xiāng)所在地時，他只報了名字叫“秦恩嶺”，自稱家是濟寧的。當?shù)嘏沙鏊⒓磁c濟寧市警方取得了聯(lián)系。濟寧市警方連夜趕到新沂市，對“秦恩嶺”進行訊問，發(fā)現(xiàn)這個“秦恩嶺”并不是在濟寧作案的那個，且聽口音也判斷出他不是濟寧人。

不過，“秦恩嶺”的DNA等個人識別信息卻被濟寧警方掌握了，并發(fā)布到公安部追逃專用互聯(lián)網絡上。與此同時，由于“秦恩嶺”的真實情況得不到核實，派出所關了他兩個多月后，將他釋放了。

當?shù)弥沸慕腄NA個人識別信息出現(xiàn)在濟寧市的消息后，齊河縣公安局刑警連夜趕到濟寧市公安局。當弄清了“秦恩嶺”事件后，齊河刑警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新沂市。在當?shù)鼐降呐浜舷?，找出了以前的檔案。經齊河警方辨認，這個人就是他們苦苦尋找了6年的逃犯路心江。

2012年11月19日晚7時許，路心江出現(xiàn)在新沂市路邊一個小飯店的門口，隱蔽在暗處的兩地民警共同出擊，一舉將其拿下，并依法移送齊河縣警方。

此時，當警方問到路心江這幾年逃亡的感受，他說：“這些年，我在外面白天打工受盡了人家的欺負，晚上還一個勁兒地做噩夢，無數(shù)次夢到你們發(fā)現(xiàn)了我，追我，我怎么跑也跑不動，眼看就被逮著，一急之下嚇醒了?，F(xiàn)在，我終于踏實了，再也不做噩夢了?！?/p>

引人深思

一審宣判后，路心江不服，已經提出上訴。毋庸置疑，等待他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然而，此案暴露出的人民法官人身安全問題也發(fā)人深省，令人不無憂慮。

“法官具有公民人身權和法官裁判權的雙重身份，侵害人在對法官人身權利進行侵害的同時，必然涉及到對國家公權的破壞，其社會危害性遠遠超過對普通公民人身權的侵害?！钡轮葜屑壏ㄔ撼修k此案的法官說。

有關專家指出，法官的人身安全問題，是一個世界性的共性問題，社會制度成熟的國家通常對法官的人身安全采取了適合各自國情的保護措施，社會動蕩國家的法官經常出現(xiàn)被槍殺或攻擊的事件。

據調查，隨著我國社會進入“改革攻堅期、利益調整期、矛盾高發(fā)期”階段，法官的人身安全問題越來越突出，尤其是威脅和危害法官人身安全的過激行為與暴力事件頻頻出現(xiàn)，已經干擾了法院工作的正常運行，不僅損害了法律尊嚴，激化了社會矛盾，還一定程度上動搖了社會公眾對法律尊嚴和社會公正的信仰，付出的社會成本，可謂越來越大。

據了解，現(xiàn)有的法官法賦予法官控告權，使法官維權有了形式上的法律規(guī)定，但在實際操作中缺乏必需的配套規(guī)定，從而使法官的控告權形同虛設，維權也就無從談起。自2000年以來，針對法官的暴力事件直線上升，但受到法律制裁的侵害人只有極少數(shù)。

因此，本案承辦法官建議，應當著眼國家長遠發(fā)展的需要，認真借鑒國外經驗，加大對侵害法官人身權的懲處力度，在立法上要充分考慮對法庭的嚴肅性和法官的權威性的保護，如將“藐視法庭”“庭外侮辱”“誹謗法官”及“威脅法官”等行為列入刑法的保護范疇。同時，要出臺與法官法配套的規(guī)定或司法解釋，對法官維權時的控告主體，控告提起的期限，作出處理的期限以及在救濟權利等方面提供法律依據。

要充分發(fā)揮黨委統(tǒng)一領導的制度優(yōu)越性，構建由審判系統(tǒng)、公安機關和行政部門參加的司法聯(lián)動模式，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切實保障司法人員依法履行職務的緊急通知》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依法保障法官權利的若干規(guī)定》第7條等規(guī)定，對法官及家屬的人身、住所在需要時給予必要的安全保障。對涉及面廣、社會影響大、容易引起群眾對抗的案件，積極制訂預案，充分發(fā)揮聯(lián)動機制的功能，形成維護法律尊嚴的合力，共同消解社會矛盾。

責任編輯/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