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福林
(上海交通大學醫(yī)學院,上海 200025)
1956年9月,毛澤東在黨的八大預備會議第二次全體會議上,講起了這樣一段往事:“井岡山時期一個誤傳消息來了,說中央開除了我的黨籍,這就不能過黨的生活了,只能當師長,開支部會我也不能去。后頭又說這是謠傳,是開除出政治局,不是開除黨籍。啊呀,我這才松了一口氣!”[1]P105井岡山時期是毛澤東領導工農武裝探索中國革命道路的新起點,他當時為什么會被誤傳為“開除黨籍”?又究竟受到中央怎樣的處分?本文結合前人研究成果與相關史料查證,就井岡山時期毛澤東被誤傳為“開除黨籍”的來龍去脈作些研究和探討。
一
關于毛澤東為何受到中央錯誤批判和嚴厲處分的原因,可謂由來已久,錯綜復雜。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毛澤東說:“那個時候,給我安了一個名字叫‘槍桿子主義’,因為我說了一句‘槍桿子里頭出政權’。他們說政權哪里是槍桿子里頭出來的呢?馬克思沒有講過,書上沒有那么一句現(xiàn)成的話,因此就說我犯了錯誤,就封我一個‘槍桿子主義’。”[1]P105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國民黨反動派對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實行血腥屠殺政策。由此,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八七會議”,正式確定了秋收起義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在八七會議的發(fā)言中,毛澤東結合馬克思主義的暴力革命論和大革命失敗的深刻教訓,提出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著名論斷,并強調:“以后要非常注意軍事”,“比如秋收暴動非軍事不可,此次會議應重視此問題,新政治局的常委要更加堅強起來注意此問題?!保?]P47然而,當時新的政治局常委不但沒有更加注意軍事武裝,反而把毛澤東提出的“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論斷當作錯誤思想來批判,甚至輕蔑地譏諷這一論斷。譬如,有一個共產國際的代表就在自己的公寓里,當著中共領導人的面,拿起一把左輪手槍晃動著說:政權是從槍口里出來的呢,還是從槍屁股里出來的呢?![3]P52
八七會議后,毛澤東和彭公達被派回長沙改組湖南省委并組織秋收起義。8月18日,新湖南省委在討論秋收暴動問題時,毛澤東再次強調:“要發(fā)動暴動,單靠農民的力量是不行的,必須有一個軍事的幫助。有一兩團兵力,這個就可起來,否則終歸于失敗?!薄拔覀凕h從前的錯誤,就是忽略了軍事,現(xiàn)在應以百分之六十的精力注意軍事運動。實行在槍桿上奪取政權,建設政權?!保?]P29次日,湖南省委就將討論的有關情況上報中央,并提出長沙暴動以工農為主力,要求調陳烈、李隆光兩團(屬國民黨第六軍,內有秘密共產黨員)做“發(fā)火藥”;奪取長沙時即建立革命委員會,執(zhí)行工農兵政權的一切革命行動。
8月22日,中央政治局常委會在討論湖南省委的秋收暴動計劃時,有常委就指名批評毛澤東,說他的“槍桿子中奪得政權”的口號與中央不同,中央才是“純粹信任群眾力量,以軍事力量為幫助”。第二天,中共中央又在復信湖南省委時批評指出,暴動計劃“這樣偏重于軍力,好像不相信群眾的革命力量,其結果亦只是一種軍事冒險”[5]P350。8月29日,中央常委通過的《兩湖暴動計劃決議案》,進一步強調“土地革命必須依靠真正的農民的群眾力量,軍隊與土匪不過是農民革命的一種副力”。并嚴厲批評指出:“坐待軍隊與土匪的行動,或許純全依靠軍隊的行動而忽略農民之本身之組織力量與行動,這也是機會主義的一種形式的表現(xiàn)。這樣領導暴動,暴動無疑義的要歸于失敗。這不是暴動,這是一種軍事的冒險,或者軍事投機?!保?]P363
以毛澤東為核心的湖南省委,對于中央這種不切實際的指責和批評,提出了實事求是的反駁:中央8月23日復信“指出此間兩點錯誤,事實與理論均非如兄所說”。比如,“兄處謂此間是軍事冒險”,“實在是不明了此間情形,是不要注意軍事又要民眾武裝暴動的一個矛盾政策”[6]P145。然而,中央領導人固執(zhí)己見,拒絕接受湖南省委所提的“矛盾政策”的意見。9月5日,中央給湖南省委的信中辯稱,中央前信“是說舉行以奪取長沙為中心的暴動在原則上是對的,但是你們不依靠農民而依靠兩團的偏于軍事的是幻想的”,“而要把主力建筑在農民身上”?!艾F(xiàn)在中央堅決承認這個命令是對的,絕非如省委所謂‘矛盾政策’?!庇纱耍泄仓醒雽系谋﹦幼鞒鲎詈鬀Q議:“省委應立即堅決的遵照中央計劃實行把暴動的主力建筑在農民身上,毫不許猶疑”;“關于軍事的調動另行決定”[3]P53。這在實際上取消了原定給湖南秋收暴動調兩個正規(guī)團兵力的計劃。
除了錯誤地批判毛澤東的“槍桿子主義”以外,1936年10月,毛澤東在與埃德加·斯諾的談話中,進一步提到其受中央嚴厲處分的原因:“由于秋收起義的綱領沒有得到中央批準,又由于第一師遭受了一些嚴重損失,而且從城市的觀點來看,這個運動似乎是注定要失敗的,因此中央委員會這時就明確地指責我。我被撤銷政治局和前委的職務?!保?]P55-56
1927年8月初,中共中央著手制定了在湘、鄂、粵、贛四省發(fā)動秋收起義的計劃。8月9日,中央臨時政治局第一次會議決定,毛澤東和彭公達回湖南傳達八七會議精神,并全權負責改組湖南省委(指定彭公達為書記),領導湖南秋收起義。按照中央的最初計劃,湖南秋收暴動先以湘南為中心,奪取湘南后再奪取全省。
8月12日毛澤東回到長沙。8月16日,彭公達主持中共湖南省委改組會議,成立了新的省委。8月18日,毛澤東帶著在板倉調查得來的第一手資料出席省委會議。在討論秋收暴動區(qū)域時,多數(shù)委員主張發(fā)動全省農民暴動奪取長沙。一開始省委也傾向于在全省“鼓動農民起來暴動,湘中以長沙為中心,湘南以衡陽為中心,常德作為湘西的中心,寶慶作為湘西南的中心,同時四面開花,堅決地奪取整個湖南”[8]。
對于在湖南開展農民武裝斗爭,毛澤東一直高度重視并大力支持。早在1927年8月初,毛澤東在為中央起草的《湘南運動大綱》中就提出:“湘南特別運動以汝城縣為中心,由此中心進而占領桂東、宜章、郴州等四五縣,成一政治形勢,組織一政府模樣的革命指揮機關,實行土地革命,與長沙之唐政府對抗,與湘西之反唐部隊取聯(lián)絡”,軍事方面“請中央命令彭湃同志勿將現(xiàn)在汝城之粵軍他調”、“瀏平軍千人立即由郭亮率領赴汝城”以及“江西革命軍中調一團人赴汝城”,由這三部分兵力組成一個師的武裝,“以革命軍一個團作中堅,至少有占領五縣以上的把握?!保?]P4但當8月18日省委會議討論發(fā)動全省秋收暴動、“堅決奪取整個湖南”時,毛澤東從領導力量和物質條件出發(fā),極力主張縮小暴動的范圍。“縮小范圍的暴動計劃,澤東持之最堅”[4]P32。但出于對黨內組織紀律的服從,當多數(shù)人主張全省暴動時,毛澤東也表示服從省委決策,同意以多數(shù)人意見上報中央。
隨后經過毛澤東等人的啟發(fā)、討論,湖南省委也感到暴動范圍過大,兵力、武器、財力方面困難甚多,“以黨的精力及經濟力計算,只能制造湘中四周各縣的暴動,于是放棄其他幾個中心。湘中的中心是長沙,決定要同時暴動的是湘潭、寧鄉(xiāng)、醴陵、瀏陽、平江、安源、岳州等七縣”[4]P32。由于毛澤東最堅決主張縮小暴動計劃的范圍,故湖南省委“決定澤東到瀏、平的農軍中當師長,并組織前敵委員會”[4]P32。8月19日,湖南省委正式向中央報告了這一決策:以長沙暴動為起點,湘南湘西亦同時暴動,堅決地奪取整個的湖南,實行土地革命,建立工農兵蘇維埃的政權。因湘南與長沙已隔絕,省委另組織湘南指導委員會指揮湘南暴動。這一決策在暴動的范圍和中心等方面都與中央的決定有區(qū)別。毛澤東也于20日向中央報告了暴動開始后如何開展土地革命與建立蘇維埃政權的問題。
中共中央接到這兩個報告后,于8月22日討論了湖南省委的計劃,討論的結果于23日以書信形式反饋給湖南省委。中央雖然肯定湖南省委“以長沙為暴動起點的計劃,在原則上是對的”;但同時又指出該決策中有兩個錯誤:一是靠外面軍事力量奪取長沙,這樣偏重于軍力,其結果只是一種軍事冒險;二是只注意長沙工作,忽略了各地的秋收暴動工作,如放棄湘南計劃,并沒有積極地有組織地去準備長沙、湘潭、瀏陽、醴陵、湘鄉(xiāng)、寧鄉(xiāng)等處暴動。進而中央指出:湖南暴動,“可以湘南為一發(fā)動點,長沙為一發(fā)動點……在寶慶一帶如有可能,亦可做一暴動點。湘中發(fā)動,集中軍力,撲城取長沙;湘南發(fā)動與湘中聯(lián)合來攻唐許,并奪取唐許的武裝,然后向長沙發(fā)展,會合湘中湘南的力量,取得政權,湘南湘中的暴動,盡可能地同時發(fā)動,免陷一地于孤立”[5]P351。從中可以看出,中央不但要求湖南省委發(fā)動全省暴動,而且要以湘南、長沙和寶慶三處為中心同時進行。
中央的指示傳到湖南后,8月下旬,湖南省委再次開會討論中央的決策。在討論中,毛澤東再次極力主張縮小暴動區(qū)域,不贊成以長沙、衡陽、寶慶三處為中心的全省暴動計劃。共產國際代表馬也爾也注意到了毛澤東提出的“一個拳頭打出去比兩拳出擊更有力氣”的比方,贊同只在湘東贛西暴動。經過比較充分的民主討論,與會絕大多數(shù)同志同意了毛澤東的主張。會議最后決定,首先集中力量在條件較好的平江、瀏陽、醴陵和安源等縣發(fā)起暴動;成立秋收暴動的領導機關,由各軍事負責人組成以毛澤東為書記的中共湖南省委前委,由各暴動地區(qū)黨的負責人組成以易禮容為書記的行動委員會;會議指定彭公達去漢口向中共中央報告湖南暴動計劃,毛澤東去湘贛邊界統(tǒng)率工農武裝,組織前委領導暴動。這就正式改變了中央關于三個中心同時發(fā)動的全省暴動計劃,確立了以湘中為重點的秋收起義計劃。
1927年9月,毛澤東領導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在湘贛邊界分三路向湖南省會城市——長沙進攻,在遭到強敵反抗后嚴重受挫。原先5000余人的起義部隊,現(xiàn)在包括傷兵在內也只有1600多人了。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實在是太懸殊。為此,毛澤東在文家市召集有師、團主要負責人參加的前敵委員會會議,討論工農革命軍今后的行動方向問題。會議經過激烈的爭論,在總指揮盧德銘等多數(shù)委員的支持下,通過了毛澤東從敵我雙方實際出發(fā)提出的放棄進攻中心城市長沙、向敵人統(tǒng)治力量薄弱的農村山區(qū)進軍的主張,“議決退往湘南”。[10]隨后起義部隊在沿著湘贛邊界向南轉移的過程中,又屢戰(zhàn)失利、多次受挫。9月26日,在經過攻打蓮花縣城后,部隊只剩下700余人了。而“割據(jù)汝城,占據(jù)湘粵大道”至少需要一個師的兵力,“退往湘南”的計劃事實上已無法實現(xiàn)。正是在這樣一種“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情境下,毛澤東接到由宋任窮捎來的江西省委的密信,稱“寧岡有我們黨的組織,有幾十條槍”。[11]由此,毛澤東決定率領起義部隊轉兵井岡山,尋找落腳點,創(chuàng)建革命根據(jù)地,保存和積蓄革命力量。
對初創(chuàng)時期弱小的革命武裝來說,為了避免在敵強我弱的時候與敵人死打硬拼,為了求得自身的生存和發(fā)展,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進軍的方向由城市轉移到農村,特別是轉向兩省或數(shù)省交界的山區(qū),尋找落腳點,保存革命有生力量,并與農民運動相結合,靜候時機再圖發(fā)展。這是從進攻大城市到向農村進軍的重要轉折點,也是中國人民革命史上具有決定意義的新起點??墒牵@一正確的轉兵,卻受到主張以城市為中心的共產國際代表和中共中央的不理解和嚴厲批判。就在中共湖南省委前敵委員會作出轉兵決定的同一天,中共中央根據(jù)共產國際駐長沙代表馬也爾16日的報告,又作出要求湖南省委再攻長沙城市的決議。決議指責中央特派員和湖南省委:“停止長沙暴動”和“放任工農革命軍退走”是“臨陣脫逃”。而共產國際代表馬也爾給中共中央的報告罵得更厲害:“可說是最可恥的背叛與臨陣脫逃?!保?2]P68
二
1927年11月9—10日,在共產國際代表羅米納茲直接指導下,瞿秋白在上海主持召開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強調中國革命性質是“馬克思的不間斷革命”,中國革命形勢是“不斷高漲”,革命的方針是全國總暴動,通過由羅米納茲起草的《中國現(xiàn)狀與共產黨的任務決議案》,標志著中共中央機關形成了“左”傾盲動主義。由于中共中央、共產國際代表對毛澤東提出“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論斷和由進攻中心城市長沙轉而進軍偏僻山村的“轉兵”始終持反對態(tài)度,就在中央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上把“轉兵”和“論斷”聯(lián)系起來上綱上線批判,說什么這使湘贛邊界秋收起義“變成了單純的軍事投機的失敗”,并且在組織上作出了嚴厲的懲罰。會議通過了由羅米納茲提出的《政治紀律決議案》,經中共中央常委會修改審定后于14日下發(fā)。
中共中央《政治紀律決議案》,對湖南秋收暴動的所謂“失敗”提出嚴厲批評。認為毛澤東身為中央特派員和湖南省委的核心,在指導湖南秋收暴動的“失敗”中負有不可推卸的重要責任。決議案從“把暴動看作一種單純的軍事行動”、“在暴動區(qū)域完全沒有提出土地革命和政權的具體政綱”和“在工農軍所經區(qū)域以內沒有執(zhí)行屠殺土豪劣紳的策略”等三個方面作出政治結論:“湖南省委對于農民暴動的指導更是完全違背中央策略”,致使“湖南農民暴動變成了單純的軍事投機的失敗”。對于毛澤東的組織處理,提出“毛澤東同志為八七緊急會議后中央派赴湖南改組省委執(zhí)行中央秋暴政策的特派員,事實上為湖南省委的中心,湖南省委所作的錯誤,毛同志應負嚴重的責任,應予開除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保?]P483-484
由于國民黨反動派實行白色恐怖,湖南省委機關幾度遭受嚴重破壞,中央的《政治紀律決議案》沒有及時傳遞到湖南省委。所以,中共中央又在12月30日致湖南省委的信中強調:“關于毛澤東同志所部工農軍的工作,中央認為未能實現(xiàn)黨的新的策略,在政治上確犯了極嚴重的錯誤。中央特命令湖南省委按照實際需要決定該部工作計劃連同中央擴大會議的決議及最近種種策略上的決定和材料派一負責同志前去召集軍中同志大會討論并由大會改造黨的組織,在必要時,派一勇敢明白的工人同志去任黨代表,依中央的意思該部應在湘贛邊境或湘南創(chuàng)造一個深入土地革命的割據(jù)局面?!保?]P64-65
中央的這個指示信,湖南省委于1928年初才收到。隨后又幾經曲折輾轉,中央此信及政治局會議精神于1928年3月才傳送到湘南特委。這樣,經過湖南省委、湘南特委的一轉再轉,最后被誤傳為“開除”毛澤東的“黨籍”,也就比較容易理解了。湖南省委和湘南特委幾經商量,決定派湘南特委代表周魯上井岡山傳達中央的決定。鑒于當時白色恐怖嚴重,關卡很多,不能帶文件,周魯只好憑一傳再傳的記憶,上山傳達中央決議的精神。他對“開除”二字記得特別清楚,但對“開除”什么卻模糊了。
周魯時任湘南特委軍事部長、省軍委特派員,年少氣盛,目空一切。1928年3月上旬的一天下午,他一到寧岡礱市德盛堂藥店,就召開中共湖南省委前敵委員會,傳達中共中央上年11月臨時政治局擴大會議和12月30日給湖南省委指示信的有關精神。他指責以毛澤東為書記的前委在井岡山“行動太右,燒殺太少”,沒有執(zhí)行所謂“使小資產變成無產,然后強迫他們革命”的政策;批判毛澤東不執(zhí)行中央關于進攻長沙城市的指示,而是擅自率兵上井岡山,臨陣脫逃,更是完全違背中央的策略,犯了單純軍事投機的嚴重錯誤。為了嚴肅黨的政治紀律,中央決定給予毛澤東“開除黨籍”的處分。周魯又說,根據(jù)中央指示精神,湖南省委決定解散前委,另行組建師委;毛澤東的前委書記一職自然免除。師委只管軍隊中黨的工作,不能過問地方黨的事務,由何挺穎任師委書記,毛澤東改任師長。這就是毛澤東后來所說的被誤傳為“開除黨籍”、成為“民主人士”、“只能當師長了”事件的由來。
三
隨后,周魯還根據(jù)湘南特委的意見,要求調動工農革命軍離開井岡山,前往支援湘南暴動。屈受“開除黨籍”的毛澤東,雖然心情非常郁悶,正如他后來所坦言,“你說開除黨籍對于一個人是高興呀,我就不相信,我就不高興?!保?]P105但他的革命信念一點也沒有動搖,而且很負責地擔當起師長的職務。根據(jù)湘南特委的命令,把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全體指戰(zhàn)員集中起來,做好充分的思想動員,準備開赴湘南策應暴動。
1928年3月16日,工農革命軍分三路從井岡山出發(fā),向湘南開進。毛澤東懷著十分復雜的心情,率領部隊離開了井岡山。18日,工農革命軍三路部隊按原定計劃到達湖南酃縣中村。在中村,毛澤東一方面派毛澤覃率特務連往湘南與朱德部聯(lián)絡;另一方面領導部隊就地整訓,發(fā)動當?shù)厝罕?,幫助?chuàng)建工農政權。3月下旬,毛澤東在酃縣中村得知朱德、陳毅率領的南昌起義軍余部在湘南發(fā)動聲勢浩大的暴動后,遭到強大敵軍的追擊,正向井岡山方向撤退。他立即派袁文才、何長工率第二團西進資興,接應從彬縣撤出的湘南農軍。自己率第一團在桂東、汝城方向阻擊國民黨的追擊部隊。4月中旬,毛澤東率工農革命軍第一團由汝城一帶退到資興,在龍溪洞地區(qū)接到由肖克帶領的宜章農軍獨立營五百多人。隨后,率領兩部向酃縣前進。當部隊到達酃縣水口時,又與胡少海率領的湘南農軍第三師會合。途中,毛澤東率第一團趕到酃縣縣城,阻擊湘軍一部對朱德部隊的追擊。
就在湘南特委代表指令工農革命軍第一師離開井岡山開往湘南的一個多月里,國民黨反動派的軍隊乘虛而入,剛剛建立的井岡山根據(jù)地又籠罩著恐怖的烏云。一時間,反動勢力反攻倒算,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使得井岡山人民群眾重新陷于水深火熱之中。井岡山根據(jù)地除茅坪、大隴、茨坪、大小五井、九隴山等地仍掌握在我地方武裝手里外,遂川、茶陵兩縣城均被丟失,其他平原紅區(qū)一概被敵占領。據(jù)初略統(tǒng)計,寧岡的蔡亞、李亞兩村房屋被燒47棟,壩上全村大小300余間房子全部被燒;一些暴露身份的共產黨員和農運干部都慘遭殺害;黨和群眾的組織也遭受了很大的破壞,邊界斗爭進入暫時低潮。這就是井岡山斗爭史上的“三月失敗”。
而在毛澤東率領部隊前往策應湘南暴動期間,他從湘南特委機關處看到了中共中央《政治紀律決議案》的正式文件。文中確實有被中央“撤銷”湖南“省委委員”和“開除中央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的處分,但根本就沒有“開除黨籍”的決定。這樣,就澄清了被周魯所誤傳的“開除黨籍”的決定,自己不僅仍是共產黨員,而且仍為中共五大選出的中共中央候補委員。近一個月來,遭受“開除黨籍”憋屈的毛澤東,心情倍感苦悶和壓抑,一直高興不起來,直到此時“才松了一口氣”。撥開烏云見天日,一掃過去的陰霾。從此,毛澤東從被“開除黨籍”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進一步在湘贛邊界的軍民中發(fā)揮領導作用。1928年4月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開會,討論湖南醴陵問題,決定組織湘東特委,朱德為湘東特委委員,毛澤東為湘東特委委員和常委。隨后,毛澤東擔任了紅四軍的黨代表、軍委書記、湘贛邊界特委書記、中共中央的前委書記,并被中共六大選為中共中央委員等。
綜上所述,毛澤東根據(jù)馬克思主義關于暴力革命的學說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提出了“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著名論斷;并結合秋收起義敵我力量的懸殊對比,實事求是地調整秋收起義的計劃;在起義遭受嚴重挫折的情況下,適時把革命力量轉移到農村,創(chuàng)建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開始了中國革命新道路的探索與實踐。然而,這種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探索與實踐,不但不被當時的中央領導人所理解和支持,反而遭到錯誤的批判和嚴厲的處分。這種探索與實踐,不僅需要堅定的革命斗志和頑強的犧牲精神,而且需要不屈的理想信念和巨大的政治勇氣。井岡山時期,毛澤東被誤傳為“開除黨籍”的經歷,就是這種甘冒政治風險也要執(zhí)著探求真理的崇高品格的生動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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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毛澤東.在中央緊急會議上的發(fā)言(1927年8月7日)[A].毛澤東文集:第1卷[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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