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剪紙是我國歷史悠久、流傳廣泛的民間藝術(shù)之一，從其誕生之日起，就在民眾的社會生活中發(fā)揮著特有的實用和審美作用，成為歲時節(jié)日、人生禮儀、日常生活等多項民俗事項中不可或缺的藝術(shù)活動之一。我國的民間剪紙采用形象、諧音、文字等表達方式，廣泛應(yīng)用于生活的各個角落，在展現(xiàn)人們對美好生活贊美和追求的同時，也記述了豐富的民俗文化內(nèi)涵。它不僅體現(xiàn)出了人們對生命長存、驅(qū)邪納福、種族繁衍、圖騰崇拜、陰陽和諧等民族心理的認同，而且也發(fā)揮了溝通宗族血緣、表達群體感情等作用。在我國民間剪紙的眾多題材中，“蛇盤兔”就是較為典型的代表，它是北方黃河流域一帶具有代表性的剪紙圖案之一，不僅內(nèi)容豐富多彩，形態(tài)千變?nèi)f化，而且也有著十分深刻的文化內(nèi)涵。

生命永生的符號

生命長存是人們在面對死亡時產(chǎn)生的美好愿望，是中華民族生命崇拜意識的積淀和表象。因此，生命崇拜、生命永生，自古以來就是民間剪紙所表達的主題之一。“蛇盤兔”剪紙無論在造型設(shè)計上，還是在內(nèi)容題材上都將這一主題融入其中。

在古代，初民們認為“天”不但是萬物生生不息、周而復(fù)始運行的動力，而且還是祖先靈魂永生的歸屬地。在傳統(tǒng)的民間觀念里，人們認為祖先去世后其靈魂不滅，將他們祖先的去世稱為“仙逝”或“歸天”。于是，在民間逐漸出現(xiàn)了一些象征著“天”的文化符號，其中，“卐”字旋轉(zhuǎn)符號就是典型的代表之一，一般認為它是作為“太陽”的符號來象征“天”周而復(fù)始的運動。在我國的民間文化中，“卐”字符與傳統(tǒng)道教的陰陽五行哲學觀念巧妙地融合，不僅是太陽、天、光明以及火的象征符號，更多的則是用它來隱喻生生不息、生命長存、福壽安康之意。到唐代武則天長壽二年時被采用為漢字，讀作“萬”，有吉祥萬福和“萬字不斷頭”之意。其實，早在我國六七千年前的彩陶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這個“卐”字紋（圖1為馬家窯出土陶器的“卐”字紋），隨后人們更是以“卐”字紋為骨架，創(chuàng)造了無數(shù)回旋形的圖形，例如屈家?guī)X彩陶紡輪的“雙魚”樣式（圖2），就可以看作是“卐”符的衍生與發(fā)展，又稱作“旋渦式”或“喜相逢”，圖形中兩條魚永無休止地運動，實質(zhì)上象征著兩個生命在旋轉(zhuǎn)中追逐與融合，表達了一種企求子孫后代生生不已、連綿不絕的神圣渴望。至此，這個符號也成為中國古代哲學中陰陽結(jié)合、繁衍不息的祈生符號。因此，在民間剪紙中，這種符號也被賦予了同樣的文化內(nèi)涵?！吧弑P兔”剪紙在造型上正是采用了這種旋渦式的結(jié)構(gòu)，來象征生命永生、生生不息之意。如圖3是陜西安塞一帶的“蛇盤兔”窗花剪紙，圖中一條盤旋的蛇將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兔子盤在中間，充滿無限的生機和活力。再如圖4是陜西榆林一帶的“蛇盤兔”窗花剪紙，圖中兩條蛇首尾相交，將兩只靈氣逼人的兔子盤在中間，看上去二者一直處于相互依賴、相互追隨的角逐狀態(tài)中，蘊含著生生不息、生命長存之意。

蛇在古代是生命力的象征物，它不僅冬眠夏出，能夠進行周期性蛻皮，給人以死而復(fù)活、永生不死的感覺，而且許多部族都視蛇為圖騰，在這些部族人眼中，蛇是永恒生命的象征。而兔子自古也被視作是神祗動物，它是嫦娥偷吃王母娘娘不死之藥后帶到月宮的，因此成了月亮崇拜的一個載體，一直以來也被人們視作是長生不死的象征。圖3中的兔子口銜艾草，便說明了這一點。因為艾草在古時是祛病消災(zāi)的神草，而凡銜艾草的動物，都被視為具有靈氣的動物，具有長生不老的神力。這三個意象有機地結(jié)合在一起，顯示了一種亦動亦靜的生命生存狀態(tài)，是民眾心中生命意識的集中體現(xiàn)。

多子多孫的象征

生存和繁衍一直以來就是民間最古老的生命主題。祈求家族的繁殖興旺，也就成為民間剪紙所表達的主題之一。

蛇在古代是生殖崇拜和圖騰崇拜的象征物，在上古神話傳說中，有很多內(nèi)容都是與蛇密切相關(guān)的，人們尊崇蛇為他們的始祖神，信仰蛇神。在動物中兔子的繁殖能力也是非常強的，它與蛇一樣，也被當作“子神”，象征著子孫繁衍。這兩個意象都是古人生殖崇拜的象征物，它們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更加突出了人們祈求多子多孫的愿望。如圖5中，不僅有“蛇盤兔”的造型，還加入了“蛇戲鳥”的場景，鳥在古時是作為男根的象征，也有著生殖崇拜的內(nèi)涵，這樣結(jié)合更加突出了蛇盤兔剪紙中繁衍子嗣的主題。

趨吉避禍的意蘊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蛇與龍屬同類，主吉運，故又稱祥蛇、靈蛇、小龍。在山西大同、靈丘、廣靈一帶的民間剪紙和窗花中，我們常常會看到人們巧妙地將蛇和兔組成一個“?！弊?，構(gòu)成求福之意，希望能夠通過蛇盤兔剪紙為人們帶來吉祥、增添福氣。在云岡石窟山門前原有座戲臺，為六柱七口三面觀戲臺，前后臺有木隔扇分隔，隔扇中間有一民間吉祥的蛇盤兔組成的大紅“?！弊郑▓D6），頗為壯觀。在當?shù)赜小百N?！敝f，就是用手去觸摸蛇盤兔圖案構(gòu)成的“?！弊郑隳軌蚪o自己帶來吉祥好運。

此外，在山西呂梁一帶，清明上墳的時候要帶上“蛇盤饃”（圖7），在祭祀之后，孩子們繞著祖墳走一圈，面對太陽把饃上的蛇頭咬掉，據(jù)說這樣做是為了“滅毒頭，免災(zāi)禍”。在晉中一帶要蒸“蛇盤兔”的面餅，晉南叫作“蛇盤盤”，在祭祖之后，每人都要吃一個，并且還要饋贈給親友以表達祝福，趨吉辟邪。在山西呂梁、晉中一帶的喪俗中，亡者出殯，孝子披的喪布上面貼剪紙肩花，孝男以“蛇盤兔”“兔抱蓮花”等為主題紋樣，孝女以各種花卉為主題紋樣，并且在棺內(nèi)壽枕底部貼剪紙“蛇盤兔”，希望亡者在冥界生活幸福，以利后人。當?shù)毓胖V有“蛇盤兔，就打墓”之說，皆以“蛇盤兔”剪紙為祥瑞，希望給人們帶來吉祥安康。

富貴圓滿的寓意

富貴和圓滿千百年來都是民眾社會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主題，已成為人們一種集體的向往和追求，這種心理在民間剪紙藝術(shù)中也有突出的體現(xiàn)。

在婚俗中，人們認為，蛇機智，靈動，善于斂財；而兔柔順，溫和，善于守財。蛇和兔是兩個最為吉利的婚配屬相（圖8）。如果屬蛇的男人娶了屬兔的女人，這是上好的姻緣。其他屬相的人結(jié)婚，為了取其吉祥美滿之意，也在洞房里貼上蛇盤兔的剪紙（圖9），希望能帶來人丁興旺、富貴吉祥、團圓美滿的好運。

中國的剪紙藝術(shù)植根于民間，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滋養(yǎng)而經(jīng)久不衰?！吧弑P兔”剪紙作為其典型代表廣為流傳，與它本身所具有的深刻文化內(nèi)涵息息相關(guān)，即它是生命永生的符號、多子多孫的象征，有著趨吉避禍的意蘊以及富貴圓滿的寓意。同時，這些文化內(nèi)涵相互交叉、相互重合、密不可分，深深印刻在民眾永恒的心靈記憶里。

“蛇盤兔”剪紙不僅剪出了形象的鮮活生動、藝術(shù)的多姿多彩，更是剪出了一個幸福的世界，剪出了人民群眾千百年來對和諧美滿生活的向往與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