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士族是以漢魏的世家大族為基礎(chǔ)發(fā)展起來的,但并不是漢魏時期所有的世家大族都能成為士族。他們區(qū)分于世家大族又有些共同點,隨著兩晉門閥政治的發(fā)展,士族的勢力也達到頂峰,他們不僅在政治、經(jīng)濟上擁有很高的地位,而且在社會上的影響也很大,這是由當(dāng)時的特定因素決定的。本文主要以士族形成后,在“士庶之間,實自天隔”的基礎(chǔ)上,對士族內(nèi)部新舊門戶升降和不融展開討論。
[關(guān)鍵詞]兩晉;南朝;士族;新舊門戶
[中圖分類號]K23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02-0062-02
一、士族的形成
毛漢光認為,魏晉士族是以儒學(xué)為資憑的,“累官三世及官居五品以上”。①田余慶說道:“魏晉士族,其特點是世居高位。士者仕也。只要他們權(quán)勢在手,濡染玄風(fēng),而又慎擇交游,取得名士地位,就算士族?!笔孔逍纬捎谖簳x時期,所以,只有在魏晉時期獲得政治地位的家族才有資格被列于士族,而九品中正制的確立保證了士族(在政治上)的世襲特權(quán),也就保證了當(dāng)朝顯貴家族的世襲特權(quán),因此,魏晉時期形成的顯貴家族才最有資格成為士族。
“東漢以來,培養(yǎng)滋長的大姓、名士是構(gòu)成魏晉士族的基礎(chǔ),但決不是所有漢末大姓、名士都能在魏晉時成為士族”,“漢末大姓、名士有的在曹魏時就后嗣無聞,而曹魏時的士族有的又在晉代喪失了地位;我們也看到漢末甚至魏代還是單家寒門的家族,卻因子孫貴顯,‘為世盛門’”。②如潁川李膺、杜密在東漢時期就名位顯赫,卻因子孫在魏晉時期沒有獲得政治地位與權(quán)力,在潁川士族中就數(shù)不上他們??梢?,被列于士族的行列或士族內(nèi)部的高低升降基本上不決定于“塚中枯骨”而是決定于當(dāng)時的官爵。
魏晉士族不同于東漢時期的世家大族,田余慶在《東晉門閥政治》中曾說道:“世家大族的發(fā)展處于一個相對和平安靜的時期,他們崇尚儒學(xué),沿著察舉、徵辟道路入仕,罷官則回籍教授。至于士族,則或以亂世經(jīng)營而得上升,或預(yù)易代政爭而趨隆盛。他們一般以玄風(fēng)標榜,沿著九品官人法出仕?!笨梢姡孔逵谖簳x時期興起,憑借門資,在政治和經(jīng)濟上享有很高的地位,在社會上也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他們世襲出仕,為了保證自己的權(quán)利不受影響,所以就筑起一道道森嚴的壁壘。東晉南朝在制度上基本沿襲前朝,九品中正制已成定制,士族的地位也很穩(wěn)定,“士庶之際,實自天隔”,③很少發(fā)生變化。如士族“皆由門慶,平流進取,坐至公卿”,④“士庶緬絕,不相參加”。⑤可見,這一時期,社會身份的貴賤已經(jīng)固化,不會受到政治地位升降的影響。只是,士族內(nèi)部的高低升降還是會因政治的變化而受影響。如東晉一朝,先后由瑯琊王氏、潁川庾氏、陳郡謝氏、譙國桓氏和太原王氏執(zhí)掌大權(quán),幾族大姓有升有降。當(dāng)瑯琊王氏和潁川庾氏的地位開始下降時,陳郡謝氏和譙國桓氏便隨之崛起。這種起落是由士族內(nèi)部政治因素影響的不穩(wěn)定性所決定的,但是無論哪族執(zhí)政都是名門大姓,不會有庶族參與。庶族想改變地位進入士族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這又是在九品中正制的保證下士族整體的穩(wěn)定性所決定的。
總之,士族的形成可以說有兩次轉(zhuǎn)變:第一次是世家大族與士族以漢魏之際作為分界線,第二次是在魏晉時期,士族在兩晉之際又發(fā)生了分化,并分成南、北士族兩大集團?!坝兰沃畞y”后,有的士族不愿逃離故土,繼續(xù)留守北方,如范陽盧氏、博陵崔氏等,經(jīng)歷了混亂的十六國和北朝時期,盡管政權(quán)頻繁更迭,但這些士族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門風(fēng),與南渡的士族相比,重儒輕玄,聚族而居,一般不輕易遷移。這種具有東漢世家大族特點的文化,子孫相襲,歷數(shù)世不衰,直到隋唐時期,有的家族還保存著各種勢力。不過這些士族在北朝胡族政權(quán)的影響下,有的攀附權(quán)貴扶搖而上,有的則銷聲匿跡。隨著晉元帝司馬睿南渡建立東晉王朝,這些南渡的士族即江左的僑姓士族,迎來了門閥政治高度發(fā)展時期。
二、新舊門戶
門閥制度在東晉時期最為典型,士庶的地位也最為懸殊,士庶之別幾乎成為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士族的地位也趨于穩(wěn)定,但是其內(nèi)部由于權(quán)勢的變化,幾家門戶會經(jīng)常變化,也常常發(fā)生舊族門戶看不起新門戶的現(xiàn)象。如《世說新語·排調(diào)》記載:“諸葛令、王丞相共爭族姓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驢馬,不言馬驢。驢寧勝馬邪?’”諸葛氏與王氏都有舊族淵源。王氏家族始于東漢時期的王祥之父王融,而門戶開始興起是在曹魏時期,但是真正的顯達還是在王導(dǎo)擁戴晉元帝司馬睿建立東晉時期。而“諸葛氏之先,出自葛國。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以忠強立名,子孫代居二千石。三國之典,蜀有丞相亮,吳有大將軍瑾,魏有司空誕,名并蓋海內(nèi),為天下盛族”。⑥可見,諸葛氏在三國時期就已經(jīng)是名門望族了。論家族歷史悠久,諸葛氏占上風(fēng),但至東晉時期,王氏家族的權(quán)勢蒸蒸日上,而諸葛氏的勢力卻日薄西山。所以,王導(dǎo)才會自持現(xiàn)有的權(quán)利來為難諸葛氏,而諸葛氏也不示弱,用祖上的名譽來自矜。田余慶言:“東晉所見士族中的舊族門戶,即令其先人在東漢世家大族中地位平平,卻都被認為比新出門戶多一重憑借,多一份優(yōu)勢,因而也被認為高出一籌?!边@是被魏晉時期門戶觀念所影響,王氏雖然沒有諸葛氏的歷史淵源,但在魏晉中也不算是新出門戶。這兩族都不算魏晉時期的新出門戶,也會有門戶之爭,對于那些新出門戶,舊族門戶表現(xiàn)出傲慢的態(tài)度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這在其生活和婚姻中都有所體現(xiàn)。如《世說新語·簡傲》:“謝萬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時阮思曠在坐,曰:‘新出門戶,篤而無禮。’”《世說新語·方正》:“諸葛恢大女適太尉庾亮兒,次女適徐州刺史羊忱兒。亮子被蘇峻害,改適江虨?;謨喝⑧囏?。于時謝尚書求其小女婚?;帜嗽疲骸?、鄧是世婚,江家我顧伊,庾家伊顧我,不能復(fù)與謝裒兒婚?!盎滞?,遂婚?!庇谑峭跤臆娡x家看新婦,猶有恢之遺法,威儀端詳,容服光整。王嘆曰:“我在遺女裁得爾耳!”
陳郡謝氏可以作為新出門戶的代表,“謝氏自謝纘仕魏,先世無聞,門戶之起,更晚于庾氏”。⑦可見,陳郡謝氏興起的時間較晚,所以才會被阮裕嘲笑,被諸葛恢看不起而拒絕求婚,而謝氏最終娶了諸葛恢的小女,這是由于門戶的不穩(wěn)定性決定的。可見,門戶的興衰影響著士族之間的婚姻。
在婚姻上不愿與新出門戶結(jié)親的還有其他各大族?!稌x書·江湛傳附述傳》:“坦之為桓溫長史。溫欲為子求婚于坦之。及回家省父,而述愛坦之,雖長大,猶抱置膝上。坦之因言溫意。述大怒,遽排下,曰:‘汝竟癡邪!詎可畏溫面而以女妻兵也?!怪宿o以他故。溫曰:‘此尊君不肯耳。’遂止。”桓溫又求婚于顏含,“含以其盛滿,不許”。⑧譙國桓氏盡管淵源較久,但“據(jù)考,桓榮六世孫桓范于魏世罹嘉平之難,誅及三族,門戶源流已斷。東晉桓氏是刑家子遺,觍顏事仇,竟不敢追認先人世系,更不敢以門戶驕人?!雹岫一甘仙仙揭涣鞯母唛T大族的時間較晚,被視為新出門戶,有時還不如新出門戶,與東晉先后執(zhí)政的其他士族相比,門戶地位并不高。其實,桓溫尚主后,政治地位隨之提高,但是社會地位并沒有因之而提高。究其原因,桓氏以兵出身,以武干顯名,這與魏晉時期,重清談鄙視武人的風(fēng)氣一致。正如田余慶在《東晉門閥政治·東晉僑姓門閥士族的主要來源》中指出:“士族的形成,文化特征本是必要的條件之一。非玄非儒而純以武干居官的家族,罕有被視作士族者?!币晕涑錾淼淖S國桓氏雖當(dāng)權(quán)卻不被稱為士族或者被士族看不起,余嘉錫總結(jié)為:“蓋桓溫雖為桓榮之后,桓彝之子。而彝之先世名位不昌,不在名門貴族之列,故溫雖位極人臣,而當(dāng)時士大夫猶鄙其地寒,不以士流處之?!?/p>
陳郡謝氏與譙國桓氏都被舊族門戶所看不起,但是最終諸葛恢的小女還是嫁于謝氏,這是由于門戶的不穩(wěn)定性決定的。舊族門戶與新出門戶的界線本就不是固定不變的,隨著歷史的變遷,每個門戶有升有降,每個家族在一定的歷史發(fā)展時期都有相對穩(wěn)定的一面,又有隨政治局勢而變遷的一面。諸葛氏為漢魏舊姓,有著門戶的優(yōu)越感,看不起新出門戶,即使現(xiàn)在政治地位已慢慢地喪失,憑借著社會地位高于新出門戶,還是可以以門戶自矜。但是在諸葛恢死后,勢力一落千丈不得不依附社會地位正在上升的謝氏家族。而陳郡謝氏從西晉時期開始興起,經(jīng)過東晉,上升為一流門戶,不僅政治、經(jīng)濟上享有很大的權(quán)力,而且在社會上也有很大的影響力。如此而言,謝氏作為新出門戶的典型應(yīng)該算是很成功?!坝兰沃畞y”后,隨司馬睿過江的舊族門戶了了無幾,所以,東晉王朝不得不依靠新出門戶。正是由于新出門戶的勢力扶搖直上,舊族門戶感覺受到了威脅,所以,以驕矜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于新出門戶的面前,來維護他們的門戶地位。尤其是東晉時期,新出門戶的力量更是如日中天,如謝氏家族、桓氏家族等讓舊族門戶不得不設(shè)立鴻溝來保護自己的勢力。
南朝時期,隨著政局的變化,士族的地位開始下降,寒士逐漸參與朝政,舊族門戶與新出門戶為了維護士族的勢力,兩者的界限慢慢模糊,共同來維護“士庶之分”的界限。正如田余慶所言:“東晉和南朝,門閥士族出于自危自救而都有所戒備,兩者是相同的;但是兩者戒備的對象并不相同,一是在門閥士族內(nèi)部,一是在門閥士族外部?!?/p>
[注 釋]
①毛漢光:《兩晉南北朝士族政治之研究》,中國學(xué)術(shù)著作獎助委員會,1966年。
②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53頁、第60頁。
③⑤梁·沈約撰:《宋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318頁、第1320頁。
④梁·蕭子顯撰:《南齊書》,中華書局1972年版,第438頁。
⑥宋·李昉等撰:《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影印版,第2159頁下欄。
⑦田余慶在《東晉門閥政治·舊族門戶與新出門戶》中認為,庾氏被列為士族的行列在西晉時期。
⑧唐·房玄齡等撰:《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2287頁。
⑨田余慶:《東晉門閥政治》,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9年版,第33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