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絲綢之路是古代中國經(jīng)中亞通往南亞、西亞及歐洲、北非的陸上貿(mào)易大通道，也是古代中國與亞歐大陸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國際大通道。20世紀90年代的學者根據(jù)絲綢之路所經(jīng)過的不同地域和環(huán)境，將原來所說的絲綢之路分別冠名為“綠洲絲綢之路”或“沙漠路”，把途經(jīng)北方草原的路冠名為“草原絲綢之路”，把途經(jīng)海上的路冠名為“海上絲綢之路”，把云南進入緬甸、印度的路冠名為“西南絲綢之路”。我們這里所說的絲綢之路，是指傳統(tǒng)意義的絲綢之路——綠洲絲綢之路（也稱沙漠路）。穿越寧夏境內(nèi)的就是綠洲絲綢之路，依絲綢之路的分段和走向，寧夏境內(nèi)為絲綢之路東段北道。

[關鍵詞]絲綢之路；寧夏；周秦時期；文化開拓

[中圖分類號]k92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3）02-0005-04

一、漢簡記載絲綢之路東段北道是捷徑

（一）絲綢之路背景

絲綢之路正式開通始于漢朝張騫出使西域之后，但此前的絲路活動就已經(jīng)開始，以考古出土絲綢實物看，中國的絲綢在公元前4世紀就已經(jīng)傳到印度和歐洲，古代歐洲人稱其為“塞里斯”（Seres）。據(jù)考古所知，周代中國的絲綢就已經(jīng)開始輸出國外，公元前4世紀前后就已經(jīng)流傳到印度。①位于阿爾泰山北麓的巴澤雷克古墓（前蘇聯(lián)戈爾諾阿爾泰省烏拉干河畔）群，考古發(fā)現(xiàn)了公元前5世紀中國的絲綢。②公元前126年，漢武帝開始反擊匈奴，派驃騎將軍霍去病率大軍進擊河西匈奴，取得河西走廊之地后，設置酒泉、張掖、敦煌、武威四郡，同時修筑烽燧、亭障，安排屯田，以保證絲綢之路暢通。魏晉南北朝300多年，只有西晉短暫的統(tǒng)一。期間，戰(zhàn)爭對絲路有一定影響，但總體上還是處在上升時期。唐代“安史之亂”后，吐蕃民族先后占據(jù)河西、隴右地區(qū)，絲路受阻，唐朝與西域各國的來往一度經(jīng)過北面的回鶻汗國，當時稱為“回鶻道”，實際是唐太宗貞觀年間開通的“參天可汗道”。宋夏對峙時期，絲路再度受阻，但由于政治中心南移，海上絲綢之路逐漸興起。13世紀蒙古興起之后，絲綢之路再度復興。明代以后，海上絲路興盛，陸路遠不如水路重要，逐漸開始衰落。

絲綢之路首先是商貿(mào)之路。在這個過程中，中亞粟特胡商、草原游牧民族匈奴、突厥、回鶻等都是中繼者，充當了向導的角色。除絲綢之外，中國運銷到西方的還有鐵器、漆器、茶、瓷器等，西方輸入的商品有農(nóng)作物（如苜蓿、葡萄、胡桃等）、金銀器、珍寶、香料、玉器、玻璃器等。其次，是文化交流，包括文學藝術、科技、醫(yī)藥、宗教（包括石窟）、習俗、歌舞等，對中國社會生活和文化繁榮有著重大影響，尤其是佛教文化的深遠影響。

（二）漢簡中的絲綢之路

漢簡是兩漢時代遺留下來的簡牘。作為重要的第一手文獻資料，漢簡記載的是秦皇漢武以來在西北地區(qū)文治武功的經(jīng)歷，也記載了絲綢之路的走向和中西交通的全貌，是研究2000年前西北歷史地理文化的重要資料。

20世紀30年代發(fā)現(xiàn)的居延漢簡、懸泉漢簡中有較為詳盡的絲綢之路里程，把從西安到敦煌的整個線路連接起來了。兩地漢簡列出34個地名，分別記載了七個路段所經(jīng)過的縣、置（置是綜合性的郵驛接待機構，包括郵、驛、廄、廚、傳舍、騎置等）和區(qū)間里程，把絲綢之路分為四段：寧夏固原為長安西北行的第二段。按當時區(qū)間里程的記載，固原最為捷徑。其走向，從長安出發(fā)，沿涇水河谷西北而行，經(jīng)平?jīng)觥⒐淘?，在甘肅靖遠過黃河，抵達武威，再出河西走廊?！斑@是當時東段的主要線路，是官員、使者和商旅的首選。只有當這條路線受阻時，人們才選擇另一條路線。”③

研究者認為，漢代長安到敦煌有兩條線，其中一條是主線，一條是輔線，主線就是途經(jīng)（高平）固原的主線。已出土的居延漢簡對漢代長安通往河西走廊的交通要道與驛站里程有記載：

……

月氏至烏氏五十里

烏氏至涇陽五十里

涇陽至平林置六十里

平林置至高平八十里……④

這應該是漢朝人記載絲綢之路走向與里程的最原始記錄。涇陽，是西漢時期設置的縣，屬安定郡所轄。通常典籍里記載涇陽縣在平?jīng)鑫鞅?，東漢廢。北魏時復設，為隴東郡治所，北周時廢。簡牘記載了絲綢之路經(jīng)過高平（固原），在烏蘭關渡河到達河西走廊武威的線路和里程，⑤是對絲綢之路早期途經(jīng)固原的見證。涇陽縣治，在今甘肅省平?jīng)鍪邪矅?zhèn)涇水（河）之北岸油坊莊。⑥張德芳先生在研究漢簡關于絲綢之路文獻時，對以上漢簡所列月氏、烏氏、涇陽、平林置、高平五個地名的距離作過測算，認為這五處相距240漢里，折合今天的公里約100公里。⑦歷史文獻記載與地方考古發(fā)掘基本是一致的。

漢簡中的里程記載，為絲綢之路的走向提供了準確的歷史記錄。 同時，漢代人也評判了絲綢之路的捷徑和走向。以漢簡記載來看，和平時期絲綢之路東段北道是必經(jīng)之地，固原是中西文化交流過程中使節(jié)、商人、僧侶途經(jīng)較繁忙的地方，是絲綢之路由長安前往河西武威的捷徑。

二、早期艱苦開拓的歲月

（一）周穆王西巡與固原出土的西周馬車

《詩經(jīng)·小雅·大車》載：“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边@是說周道像砥石那樣的平整，像箭那樣的端直。這樣的道路雖然是只供統(tǒng)治階級所使用，但由此可以看出周朝對道路的修筑還是很重視的。

固原境內(nèi)的涇水、清水河是黃河的支流。黃河流域是中華民族的發(fā)祥地。固原地區(qū)的文明史，也是伴隨著華夏民族的歷史進程而推進的。固原開發(fā)較早，自周秦以來，固原（大原，高平）的地名就不絕于史書，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地方。地下考古表明，原始社會早期，我們的先民就活動在這里。周朝，固原已進入周的勢力范圍。周穆王時，就與固原周邊的戎族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直到周宣王時期在固原（時稱大原）境內(nèi)仍進行著反擊戎族（獫狁）的戰(zhàn)爭，《詩經(jīng)·小雅·六月》里描寫過壯闊的戰(zhàn)爭場面：“出車彭彭，旗旐央央。薄伐獫狁，至于大原?！薄稘h書·匈奴傳》載：“宣王興師，命將征伐獫狁，詩人美大其功?！本褪菍@次戰(zhàn)爭得勝后的贊美。這是寧夏歷史上第一首描寫戰(zhàn)爭場面的古詩。周宣王戰(zhàn)敗后曾“料民于大原”，旨在補充兵員，這是我國歷史上最早進行人口普查的文字記載。20世紀80年代初，在寧夏固原市原州區(qū)中河鄉(xiāng)孫家莊發(fā)掘出土的西周時期的墓葬車馬坑，出土了不少重要文物，如獸面紋車軸飾、鼎、簋、戈、戟、車軸、鑾鈴、馬鑣等230余件，此外，還有陶器、玉器、穿孔貝殼等。這些出土的青銅器的文化意義超出了其自身的價值，再現(xiàn)的是西周統(tǒng)治勢力進入寧夏南部的歷史，彰顯著西周文化早已逾越寧夏南部的六盤山。

西晉太康二年（281），汲郡（今河南汲縣西南）出土戰(zhàn)國竹簡，其中有《穆天子傳》五篇，內(nèi)容記述了周穆王游行四海，見西王母的故事。周穆王西游會見西王母的路線，后人有各種考證和說法。其中較為流行的說法是穆王從鎬京出發(fā)，過山西、河北，環(huán)黃河北行到河套一帶，穿越內(nèi)蒙古、寧夏，再到青海、新疆，在昆侖丘與西王母相見。另一種說法是從鎬京出發(fā)，沿涇水穿越古絲綢之路進入固原后，再抵達甘肅武威，最后到達中亞的吉爾吉斯。

周穆王，名滿，昭王之子。傳說周穆王周游天下，《穆天子傳》記載了其西游的經(jīng)歷，包括與西王母相見的過程。造父是周穆王時期最著名的養(yǎng)馬、御馬的高手，相傳是顓頊帝的后裔。周穆王十三年，造父駕著八匹神駿之馬拉的大車，載著周穆王，有大隊人馬隨從，從鎬京（西安境內(nèi)）出發(fā)前往西域。周穆王一行無論從寧夏北部渡過黃河，還是穿越寧夏南部而過，他們都走在古絲綢之路上。

《穆天子傳》是產(chǎn)生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一部小說，這個故事雖然近于神話傳奇，但書中對于西方各族人民和風土人情的記述，卻反映了當時人們對于西部的認識，也反映了中原與西部源遠流長的文化交流，更反映了周王朝與西部各民族頻繁往來的悠久歷史?！赌绿熳觽鳌分兄苣峦跷餮驳墓适吕?，周穆王與西王母相會。他贈西王母以絲織品，西王母饋送他以玉石珍寶，反映的卻是絲綢之路地域文化的背景。

從民俗學、人類文化學的意義上看周穆王西巡，這種傳說背景下的歷史文化演繹是飽含著歷史事實根據(jù)的。正是從這個意義上看周穆王與寧夏，一是他西巡的線路，二是親征犬戎時在寧夏境內(nèi)的經(jīng)歷。穆王西行所走過的地方，與漢代張騫通西域途經(jīng)的地區(qū)基本上一致。⑧

周穆王所至的“西王母”之邦究竟在哪里？有的說在西域的帕米爾地區(qū)，有的說在祁連山，直接的說法就是昆侖山。無論是哪里，他都要沿古絲綢之路西行，出關中北上必須進入寧夏境內(nèi)。穆天子巡行四方的歷史經(jīng)歷，是一種歷史存在。傳說中的西王母為西北地區(qū)某一部落的首領。就是這座昆侖山，將周穆王西巡與西王母的原形連在一起。

昆侖山自古以來就是一處充滿著神奇色彩的地方?！渡胶＝?jīng)》里早就提到了昆侖山的方位在西北一帶。近年研究成果顯示，《山海經(jīng)》的史料價值和可信度越來越大。有學者研究認為，西周以前的昆侖應是賀蘭山。⑨這里，研究者強調(diào)的是西周以前的昆侖山的位置。如果這種觀點能夠成立，那么，穿越寧夏南部的絲綢之路，就成為穆王出巡與返回的大道。

西周時候，寧夏大部分地方都是游牧民族生存的地方。獫狁，也叫犬戎，是當時北方實力較強的一個游牧民族。周穆王（約前947～前928）征犬戎，是周朝征服西北民族犬戎的軍事活動。他在位時，犬戎日漸強大，阻礙西周在西北地區(qū)的各種交往。周穆王要北征獫狁，他的大臣祭公、謀父不同意，他們說：“先王耀德不觀兵……千萬不能隨便就去征伏犬戎……”主張實行懷柔政策。周穆王不聽謀父勸告，大舉出兵征伐獫狁，得“四白狼四白鹿”而歸，即戰(zhàn)勝并俘獲了四個以白狼為圖騰、四個以白鹿為圖騰的犬戎部落?！吨駮o年》在記載這次戰(zhàn)爭時說，周穆王曾俘獲了獫狁的“五王”。 史書記載 “獲其五王，遂遷戎于大原（今寧夏南部、甘肅東部）”，即俘獲不少游牧民族并遷徙于京都外圍，其中一部分獫狁遷徙安置在大原，即今天的固原一帶。

這次戰(zhàn)爭雖然取得了勝利，但對于后世影響較大，邊地的游牧民族都表示反對，“荒服者不至”，影響了游牧民族與周王朝的往來關系，威信大大降低了，尤其是留下了后來獫狁民族不斷南下犯邊的時空。同時，周穆王北征，卻為絲綢之路向縱深開辟奠定了基礎。

《史記·周本紀》記載，周穆王在位50年。據(jù)后來出土的大量青銅器銘文看，穆王時期近百件青銅器上的銘文都稱頌他的豐功偉績。

20世紀80年代初，在寧夏固原中河鄉(xiāng)孫家莊發(fā)掘的西周時期的墓葬車馬坑，出土的車軸飾件、青銅器等，揭示的是西周周穆王、周宣王時期與寧夏固原的深層關系，為研究西周時期的交通狀況提供了實物依據(jù)。說明古絲綢之路車道已經(jīng)暢通，這里不但是西周重要的屬地，西周文化同時已覆蓋了六盤山東西的廣大地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穆天子傳》的成書，已經(jīng)不是荒誕不經(jīng)的傳說，他穿越寧夏境內(nèi)的古絲綢之路，應該是真實的歷史事實。

（二）秦馳道與秦始皇巡邊

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的第二年（前220），以咸陽為中心修建了通往各地的標準化、相對完整的交通干道，“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道路整齊劃一，“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筑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松”。⑩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各條道路通向京師咸陽。

秦始皇為鞏固統(tǒng)治，顯示皇威，在修筑馳道的當年就向西北出巡。由都城咸陽出發(fā)，沿汧水、涇水北進，經(jīng)甘肅涇川至平?jīng)觯^崆峒山、雞頭道抵達寧夏涇源，再達隴西（今甘肅臨洮），此路線為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主要干線之一。之后，再由隴西至北地（今甘肅慶陽）返回咸陽。

秦始皇（前259～前210），秦朝的建立者。公元前221年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封建中央集權國家。秦始皇出巡西北邊地，途經(jīng)固原，登六盤山，敬山祭祀。六盤山是秦漢時期統(tǒng)治中心——關中西北的天然屏障。六盤山下的朝那湫壯闊神奇，是黃土高原上的著名湖泊，在當時有關西“神泉”之稱，是古代帝王們向往和祭祀的地方。秦始皇第一次出巡西北，取道隴西過六盤山，除了軍事上的震懾和對邊地少數(shù)民族以炫耀武功外，就是祭祀活動。涇源縣城西臺地上修筑的回中宮，可能就是秦始皇當年崇拜山岳、祭祀朝那湫過程中的遺跡。秦始皇西巡是歷史上第一位到固原的帝王，也是寧夏歷史進程中最具影響力的歷史事件。司馬遷在他的《史記》里記載了這次出巡，但文字很簡略：“始皇巡隴西、北地，出雞頭山，過回中焉。” 11秦始皇西巡，應該是在馳道修筑暢通之后。其線路是從都城咸陽出發(fā)，沿渭水河谷通往洮河河谷的大道，到達渭水發(fā)源地隴西郡（今甘肅臨洮），再沿戰(zhàn)國時期秦國修筑的長城東行至北地郡境。這時雖然還沒有安定（固原）郡建制，但秦始皇由隴西郡往北地郡，過雞頭山（六盤山），經(jīng)蕭關（蕭關有北地郡駐軍，北地督尉駐此）已經(jīng)飽覽了固原山川。穿越六盤山雞頭道（今寧夏涇源縣西峽）時，曾在雞頭道東則峽口臺地行宮駐蹕。雞頭道是古代關中穿越隴山的通道之一，唐宋時稱安化峽，今俗稱西峽或荷花溝。峽口東則有古遺址唐代制勝關?；刂袑m就在雞頭道東則涇河北岸。秦始皇在回中宮駐蹕后，繼續(xù)向東前往北地郡。20世紀末，在這里出土的文物及文化遺存，再現(xiàn)的是2000年前回中宮的建筑格局和輝煌歷史。

隴西是秦人發(fā)跡的地方，秦邑就在隴西郡內(nèi)。北地是秦惠文王和秦昭襄王時吞并的義渠戎國之地。當年滅義渠戎之后，筑長城以拒胡。從地域范圍看，都是涇渭流域華夏文明的故地。此次秦始皇出巡的目的，是在炫耀軍威的同時，仍有視察當?shù)卣蘸桶矒犰柟涛鞑窟吔e，祭祀山水是其重要內(nèi)容之一。秦始皇所行走的道路，正是古絲綢之路大道。

秦始皇巡幸北地郡，出入蕭關，他要慰勞駐守在這里的將士。當時的蕭關，是關中北出塞外的軍事要隘，自秦昭襄王滅義渠戎國，筑長城以防御北方匈奴民族南下，蕭關就成了秦國北部的界關，而且是北地郡最高軍事武官——督尉的駐防之地。雞頭山即六盤山，關中西北的天然屏障，是華山以西著名的神山。六盤山下的朝那湫，是黃土高原上著名的湖泊，四山相圍，方圓數(shù)十里的水域顯示了一種遠古的神奇。秦始皇這次出巡西北，六盤山的雄偉、朝那湫的神奇，他都是以虔誠的心態(tài)去祭拜的。

先秦時期的宗教思想對秦始皇影響很大?！渡袝防镉涊d帝舜每五年要巡狩天下四岳，到大禹治天下時，仍尊崇這種習俗。到了周代，《周官》里明確記載：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其疆域內(nèi)的名山大川。但在五帝至秦以前，天下名山圣水或者在諸侯，或者在天子，天下沒有統(tǒng)一，就沒有統(tǒng)一的約定俗成的祭祀范式。秦始皇統(tǒng)一后，各地祠官祭祀名山大川的地方已統(tǒng)一列入國家名錄，天子祭祀與諸侯祭祀名山圣水之地，已由國家頒布在案。當經(jīng)歷了春秋戰(zhàn)國的演繹之后，祭祀山川對于天子和諸侯來說，已成為一種與政治相伴隨的宗教文化現(xiàn)象。追溯秦國自秦襄公以后歷代秦王，這種祭祀宗教思想已經(jīng)約定俗成。秦始皇統(tǒng)一全國后，這種祭祀宗教思想更濃，他十分推崇名山大川的祭祀與天地山川神祠的祀拜，尤其是代表和象征國家祭祀山川名錄的出臺——岳山與朝那湫。

《秦集史》記載，秦朝列入的名山和名川，華山以西有名山七處、名川四處。這七處名山之一就是岳山。遠古時期的六盤山曾稱吳山，吳山又稱為虞山、隃山、俞山或岳山。緣此，華山以西的六盤山就成為秦朝選定祭祀的神山。秦始皇巡視西北邊地，就要到六盤山祭祀。四處名川，其中之一就是六盤山下的高原湖泊朝那湫。漢代著名史學家和文學家司馬遷在《史記》中，追述了秦朝的祠祀制度：“自華山以西，名山七，名川四?！闭f明在秦代，朝那湫就是國家認定的重要祭祀地。因此，《漢書·地理志下》載：“朝那……又有湫淵祠。”《漢志》記載：“朝那有湫淵祠?！鼻宕鷮W者王先謙在他的《漢書補注》里說：“錢坫曰：即朝那湫也。祠在今寧夏固原州東十五里湫淵祠。”王先謙說的朝那湫方位是正確的，只是距離上有出入。這里的“湫淵祠”，就是修建在朝那湫的供祭祀用的建筑。早在先秦時期，秦國就在朝那湫境內(nèi)設置寧夏境內(nèi)較早的朝那縣，朝那縣的名字因朝那湫而來。司馬遷跟隨漢武帝數(shù)次親往固原并登上六盤山，在他的史學巨著《史記·封禪書》里寫道：“湫淵祠朝那?！碧K林注解說：“湫淵在安定朝那縣，方圓四十里，停不流，冬夏不增減，不生草木?！笨梢姡卿惺且惶幧衿娴牡胤?。研究中國歷史文化的學者，也是將“朝那湫”列入歷史上“山川之神” 祭祀之列的。

中國歷史早期，六盤山（隴山）周圍就是中華文明的發(fā)祥地，以隴山為中樞，隴東慶陽的周祖文明，隴右天水的伏羲文明，隴山以南寶雞神農(nóng)炎帝文明拱圍著隴山，六盤山與六盤山下的朝那湫是山水相依的“神山”、“圣水”，秦始皇祭祀六盤山與朝那湫，與當時秦朝的歷史背景相吻合，也與秦始皇自身的宗教思想相一致。直到明代文人的筆下，仍可看到朝那湫對當?shù)丶漓胛幕纳钸h影響。嘉靖《固原州志》中記載，朝那湫是春秋時秦國人“詛楚之文，投是湫也”的地方。戰(zhàn)國時期，秦惠文王派說客張儀準備陰謀進攻楚國，為使這次軍事進攻取得成功，秦王曾獻文于朝那湫神，即派人先行前往朝那湫焚燒祭文。獻文的大意是說：“敢昭告于巫咸大神，以底楚王熊相之多罪?！庇纱丝梢?，宗教意義上的朝那湫之神為“巫咸”。明代人趙時春說：“巫咸，相傳為朝那縣令?！笔窌鴮τ凇拔紫獭钡挠涊d有多種說法：黃帝的神巫，帝堯時的人等，屈原《離騷》中就有“巫咸將夕降兮”的描述。如果說秦惠文王時已派人祭祀于朝那湫，那么，秦始皇祭祀朝那湫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秦始皇祭祀湫淵之舉，豐富和厚重了絲路文化。

[注 釋]

①季羨林：《中印文化關系史論叢》，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3頁。

②魯金科：《論中國與阿爾泰部落的古代關系》，《考古學報》，1957年第2期。

③張德芳：《西北漢簡一百年》，《光明日報》，2010年6月17日。

④⑤西北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簡牘學研究》（第二輯），甘肅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30頁。

⑥李春茂：《平?jīng)龉诺孛跆健?，蘭州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6頁。

⑦張德芳：《從漢簡材料看漢晉時期絲綢之路全程的走向和路線》，載《中日學者中國古代史論壇文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

⑧岑仲勉：《穆天子西征地理概測》，《中山大學學報》，1957年第2期。

⑨王宇信：《西周史話》，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2007年版，第66頁。

⑩《漢書·賈山傳》。

11《史記·秦始皇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