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經歷了自明末以來幾百年的曲折之后,中國新文化的建設問題日益成為社會普遍關注的焦點。然而,文化本身所具有的復雜結構和功能特性、中國特殊的歷史進程以及在這一特殊歷史進程中積淀而成的民俗心理的共同作用,造成了中國文化現(xiàn)代之路的匆促急迫與艱難崎嶇。因此,面對今日之文化建設,更有必要冷靜下來,總結經驗,弄清諸如文化結構及其功能、傳統(tǒng)文化的甄別分梳、外來文化吸納、現(xiàn)代文化定位等文化建設的前提問題。徹底弄明白這些問題,是文化建設的基礎條件,由此進一步的文化建設才能踏實前行。
關鍵詞:文化;建設;前提
中圖分類號:G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3)01-0076-05
如果從明代后期算起,中國文化現(xiàn)代化的努力,已經歷了幾百年的時間,這一摻合著古與今、中與外的文化轉變從近代延伸到現(xiàn)代,經歷了異乎尋常的曲折和艱難。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和人們社會心理、意識、觀念的變化,對于文化建設的熱衷,似已不同于以往只是少數(shù)先知先覺者吶喊,而成為的社會大眾廣泛關注的社會焦點問題。
歷史的功用在于省視以往的腳步,以考見未來的方向。以往幾百年文化轉型的經驗,應該為今天的文化建設提供某些有用的借鑒。今天,我們正在積極建設新文化,是否有必要先弄清一些以往不曾弄清的一些根本性問題呢?諸如中國文化的現(xiàn)代轉型何以步履維艱、文化結構及其功能性認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合理分梳、中國現(xiàn)代文化的準確定位等等,這些問題是文化建設的基礎條件,是文化建設的前提。
從文化內涵上看,一個民族的文化,就是由這個民族特定的地理、經濟、政治、社會心理、社會習俗、意識形態(tài)等多種要素交互作用而形成的復雜的集合體。[1]而對中國文化而言,又由于歷時維度上的積淀深厚和積弊太久,而使得它的近代或現(xiàn)代化越發(fā)紛繁復雜。然而,越是復雜,越需要靜下心來,理論與實踐結合,對上述文化建設的前提性問題進行一番認真、細致的深刻探討,理清思路,切不可急躁冒進。
一、文化結構與諸要素的層次性共進
馮天瑜等所著的《中華文化史》從文化形態(tài)學角度,將“文化”分為自外而內、從低到高的物態(tài)文化層(人的物質生產活動方式和產品的總和)、制度文化層(人類在社會實踐中組建的各種社會規(guī)范)、行為文化層(人類在社會實踐、尤其是人際交往中約定俗成的習慣性定勢)和心態(tài)文化層(人類在社會實踐和意識活動中長期氤氳化育出來的價值觀念、審美情趣、思維方式等主體因素)。其中居于核心位置的心態(tài)文化,又細分為基礎的社會心理(大眾普遍的社會心理和社會心態(tài))和高層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文化專門家對社會心理進行理論提升和藝術處理形成的高于大眾心理的思維成果)。在如是分析的基礎上,作者進一步指出:以上“文化諸層次,在特定的結構—功能系統(tǒng)中融為統(tǒng)一整體。這個整體既是前代文化歷時性的累積物,具有遺傳性、穩(wěn)定性,同時又在變化著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影響下,內部組織不斷發(fā)生遞變和重建,因而又具有變異性、革命性。而文化整體中的不同成分,其遺傳和變異的情形又是很不平衡的”,這種不平衡性一般表現(xiàn)為:“與社會發(fā)展的活躍因素——生產力關系直接的物態(tài)文化,新陳代謝的節(jié)奏較快,而制度文化和行為文化作為社會規(guī)范和行為定勢,則帶有較濃厚的保守性格。”而單就處于文化系統(tǒng)核心位置的心態(tài)文化層而言,則處于基礎的社會心理和高層的社會意識形態(tài),表現(xiàn)為絕然不同的兩極:社會意識形態(tài)由于是先覺者“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產物,往往具有活躍的變異性”,突出體現(xiàn)在社會變革時代其觀念、思想的飛躍式變革。相反,社會大眾心理“因為是一種感性直覺的‘潛意識’或‘集體無意識’,難以被自覺把握和運作,從而具有頑強的穩(wěn)定性和延續(xù)力,與社會生產力和社會制度的變異不一定形成直接而迅速的對應性效應”。[2]
以上關于“文化”結構的認知,有三點值得注意:一是文化的整體性效應?!拔幕眱群m然可以依據(jù)其屬性不同,細分為不同層級或要件,但在其功用性上仍體現(xiàn)為一個不可割裂的整體,其內部各要素之間具有網絡式協(xié)同共進性,僅僅一個要素的變革并不足以引發(fā)或代表文化的整體變革;二是各要素間的層級序列性。文化的各層級或要件,在其變異屬性上并不是完全并列和平等的,而是呈現(xiàn)出不同的層級序列,物態(tài)文化和制度文化層相對于行為文化和心態(tài)文化層而言,處于基礎性位置,因而除少數(shù)社會精英的意識形態(tài)可以發(fā)生瞬息劇變外,這兩個處于基礎性位置的文化層級的變革,必然是社會文化進行縱深化、整體性變革的先行者。三是各要素活躍的差異性。從最基層的物態(tài)文化層,到最深層的心態(tài)文化層,其活躍性并不完全成正極序列遞進,而是表現(xiàn)為最基層的物態(tài)文化和最深層的意識形態(tài)活躍性最強,往往在文化的整體變革中扮演著急先鋒角色,而其余各要素則相對保守和滯后。清末以來的近代化過程中,從龔自珍、魏源等少數(shù)精英的意識自覺和物質層面的洋務運動的先行,到制度層面戊戌變法的失敗和文化層面五四文化運動的流產,其系列遞進過程清晰地印證了這一點。但是,這一層級遞進式文化變革,因為遭遇到“救亡”的被動與迫切,而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匆忙、急躁和不徹底,以至于覺醒了的魯迅和《藥》中的夏瑜一樣,環(huán)顧四周,看到的到處是閏土、祥林嫂、阿Q、華老栓的麻木。文化變革在制度與心理的消極同化下陷入孤獨和悲涼,因此而有魯迅《吶喊》之后《孤獨者》的《彷徨》和對《習慣與改革》的深刻思索。
余英時在《文史傳統(tǒng)與文化重建》中有一段話:“現(xiàn)代中國最流行的錯誤觀念之一便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政治變遷上面”。[1](434)在我理解,余先生此番分析的出發(fā)點,是為了讓先覺者充分注意到思想自覺在文化變遷中“具有關鍵性的作用”,進而使學術和文化“顯出其獨立自主的精神”,“牢牢地守住學術文化的崗位”,以起到其應有的對文化建設的促進作用。但不可忽略和回避的是,社會文化的發(fā)展是有其自身序列和規(guī)律的。寄希望于對某一要素單方面的熱情和努力而使文化建設走向縱深和成功,事實上無濟于事。因為,以上文化層級及效用理論已經明白地告訴我們,社會精英的意識形態(tài)固然可以一夜巨變,引領文化的變異和革命,這正是意識形態(tài)自身“活躍的變異性”在文化發(fā)展中的體現(xiàn),也是知識分子在歷史關鍵時刻大有可為的舞臺,但是在其背后的物質、政治及廣泛的社會大眾心理變遷,才是新文化建設不得不重視的社會根基。正是這些因素制導了文化的遺傳亦或變易,規(guī)范了社會的穩(wěn)定抑或變革。所以,在此,必須強調的是:盡管文化先覺者的自覺努力有助于推動文化的發(fā)展,但是,不能不看到,社會真正的文化轉型,亦即一種新的社會文化的形成,必然是社會文化諸層面有序列地協(xié)同并進的結果,并不是僅僅由少數(shù)文化先覺者的文化自覺單方面決定的。而按照我們前面對文化結構的分析,除了急變的意識形態(tài)以外,在文化結構的諸層面中,由于物態(tài)文化本身就具有活躍性,在文化轉型中自然不成問題。那么,應該引起特別注意的是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兩個層面。由于它們“濃厚的保守性格”,往往會成為文化轉型的滯后力。魯迅的孤獨苦悶,康有為1901年“茍非其時而妄行之”,[3]猶“嬰兒之甫行而遽學跳澗”[4]的憂慮,恐怕都是從這個意義上立論。
龔自珍曾對文化的層級序列及其效用有過剖析:“圣人之道,本天人之際,臚幽明之序,始乎飲食,中乎制作,終乎聞性與天道?!盵5]即便對知識分子在文化發(fā)展中的獨立作用抱樂觀態(tài)度的余英時,也不得不承認中國的一句古話:“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德而后可興也”,[6]承認中國文化的發(fā)展是文化諸要素長期累積、協(xié)同變異的結果。近代以來文化變遷的實踐表明:即便處于后發(fā)展國家急起直追的急迫之下,缺少“積德”過程的文化建設之路也是行不通的。明乎此,現(xiàn)代的文化建設應該力避急躁病,以避免使中國文化總是在缺少“積德”情況下“躐等”而行,最終難以取得成功。
二、文化繼承與傳統(tǒng)文化的甄別梳理
就世界范圍看,在普遍意義上,“文化”既是歷時性與共時性的統(tǒng)一,也是普遍性與特殊性的統(tǒng)一。文化在不同時間、不同空間既有其共性,又有其特性。時間維度的共性和特性呈現(xiàn)為文化的繼承性和創(chuàng)造性;空間維度的共性和特性彰顯為文化的世界性和民族性。就中國文化建設這個主題而言,這里主要牽涉到前者,即時間維度上的問題。
一個民族的文化,無論優(yōu)長抑或是弊端,都是在特定的地理、經濟和政治等基礎性要素作用下形成的特定的制度、規(guī)范、行為、心理要素的累加結果,并且必將深刻地影響著這個民族文化發(fā)展的未來走向。這種歷史與現(xiàn)在、未來的關系是無法割裂的。這就是文化的繼承性。正因為文化具有強烈的繼承性特征,因而,文化的創(chuàng)造只能在文化繼承的基礎之上。對此,馬克思早就有過論斷:“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盵7]張載的“為去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8]也反映了中國哲人對于文化繼承與文化創(chuàng)造的辯證認識。
所以,對傳統(tǒng)文化的甄別梳理是新文化建設不可或缺的必要前提。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有一句經典的話叫“不破不立”,雖然在后來的社會實踐中,走向了絕對化,以致造成了社會浩劫與文化災難,但就其邏輯思路而言無疑是正確的。不先破就不可能立,也不知道如何立。所以,立之前,要先破。關鍵的問題是如何“破”。歷史上,特別是近代以來,急迫的外部環(huán)境越發(fā)促成了好走捷徑、急于求成的文化心理,①使我們在社會變遷的不同關節(jié)點上,總是犯對文化簡單急躁處理的毛?。阂醋呷P肯定和全盤否定的兩極,要么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割裂??傊?,始終對傳統(tǒng)文化缺乏理性、從容的思考和分梳,甚至于形成了就連諸如皇帝、總統(tǒng)、民本、民主之類根本問題都全然模糊的混沌累積,[9]并在這樣的累積下投身于社會實踐,使每一次的文化建設都以失敗而草草收場。從龔自珍、②魏源到康有為,再到陳獨秀、李大釗,無不如此。劉再復在剖析“五四”文化先驅的文化改造時有過一段總結:“在他們謀求把傳統(tǒng)型文化轉化為現(xiàn)代化文化的轉換中,一切都顯得十分匆促,因此,他們尚未認真研究傳統(tǒng)文化的歷史運動過程以及它的整體性內部結構,他們只著力于揭露和展示傳統(tǒng)文化的黑暗面和消極面,卻未能科學地回答造成這種黑暗面與消極面的根本原因,也未揭示各種文化要素的演化過程,更沒有找到傳統(tǒng)文化轉化為現(xiàn)代型文化的內部機制。他們完成了‘提出問題’的歷史使命,而解決問題和建設新文化系統(tǒng)的歷史任務,特別是建設社會主義新文化系統(tǒng)的歷史任務,還有待于我們這一代和今后很多代人的共同完成?!盵10]
歷次文化建設的“匆促”,除了開啟了一個暴風驟雨式的、摻雜著諸多急躁成分的思想“啟蒙”外,遺留下大量有關從容的文化梳理與文化轉換機制等有待深入探尋工作,需要后“一代”,乃至“很多代人”繼續(xù)不懈地努力。所以,今天的文化建設,必須以此為立足點,完成前人未完成的“缺項”,然后才能繼續(xù)前行。文化建設若沒有理性、客觀、準確的文化梳理作前提,所謂“建設”就沒有根本,沒有方向。這樣的建設,其結果要么是“空”,要么是“錯”。最終還是避免不了一個自說自話,逃脫不了一個盲目和失敗。
當然,對傳統(tǒng)文化的梳理,從思想理論到行為實踐,其中也存在著一個如何梳理,以什么標準梳理的前提問題。余英時曾經把中國文化重建“歸結為中國傳統(tǒng)的基本價值與中心觀念在現(xiàn)代化的要求之下如何調整與轉化的問題”,[1](430)這一結論恰當指出了:傳統(tǒng)文化的分梳要以對中國現(xiàn)代化現(xiàn)狀和進程的合理定位為衡量標準。至于究竟如何對中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作出一個合理定位,以及怎樣定位才算是合理定位,也是一個需要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文化學等多領域學者合力參與、認真研究的重大課題。
三、文化內涵與中西文化融合
歷史上,由于不同民族、國家所處的地理環(huán)境、生產方式和社會政治體制等因素各不相同,不同的民族、國家在長期的歷史演進中形成了各不相同的生活方式、民俗心理、觀念信仰等,由此形成了豐富多彩、各不相同的文化,也由此而體現(xiàn)了世界文化的差異性,所謂“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11]“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12]
但是,隨著科學的發(fā)達和社會的進步,不同地域、民族之間異質文化的碰撞、交流與融合越發(fā)不可避免。文化的特性,向來就既有時間維度的繼承與摒棄,也有空間維度的共存與交融。這就是文化發(fā)展的真實內容和必然軌跡。對此,陳寅恪曾有過一番歸納:“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統(tǒng),有所創(chuàng)獲者,必須一方面吸收輸入外來之學說,一方面不忘本來民族之地位。此二種相反而適相成之態(tài)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舊途徑,而二千年吾民族與他民族思想接觸史之所昭示者也?!盵13]以往中國文化發(fā)展的路徑已經印證了這一點。
先是,得益于內部的腹地開闊,以遷徙、聚合和民族戰(zhàn)爭為中介,華夏族與周邊民族不斷交往、融合,北孔墨而南老莊,西商韓而東管鄒,燕趙的慷慨與吳楚的放誕,南北東西各路文化相互激蕩,和諧共存,合奏出了氣象恢宏的中華文化。后來,漢唐海、陸絲綢之路,又開辟出了中華文化與外來文化的通途,古老的中國文化面對五光十色的中亞游牧文化、波斯文化、印度佛教文化、阿拉伯文化、歐洲文化,雖然曾經有過如韓愈排佛一般的恐慌、拒斥和碰撞,但終究還是沖破了民族和地域壁壘,以中國人慣有的“和而不同”[14]的胸懷,“放開度量,大膽地、無畏地將新文化盡量地吸收”,[15]成功實現(xiàn)了中外文化的對接和中國文化的再造。
但自明萬歷以后,中國文化所受到的西方文化的沖擊和挑戰(zhàn),無論在性質、范圍和力度上都是以往不可比擬的。概而言之,其不同之處有兩點:一是文化勢位高低的不同;二是農業(yè)與工業(yè)文明性質的不同。從以往以高勢位面對農業(yè)文明,到近代以低勢位面對工業(yè)文明,對于中國人而言的確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前次對文化的吸收,中國人尚且“對于自己的文化抱有極堅強的把握,決不輕易動搖他們的自信心,同時對于別系文化抱有極恢廓的胸襟與極精嚴的抉擇,決不輕易地崇拜或輕易地唾棄?!盵16]但是,此次面對“高勢位”工業(yè)文化,從驚嘆“世變之亟”[17]的焦慮,到十教授的《中國本位文化宣言》,再到陳序經“全盤西化”,[18]中國人以往自信、平和的心態(tài)和對文化保持自我、兼采外域的理智沉穩(wěn)的決擇力盡失。只要翻看一下康有為的改良言論和孫中山的革命理論就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掩飾不住的急迫與混亂,[19]結果是“西化之真,無從移植得來;固有之長,早已舍棄無余”[20]的文化挫敗。直到20世紀40年代以后,新儒家們在長期痛定思痛的思索之后,才終于再一次冷靜地回歸到“中西方化,宜互相融合”[21]的文化軌道上來。
但這并不等于問題全然消失,文化的中西融合之路依然充滿了艱難崎嶇,原因大概有兩點:一是心理層面。在被近代西方的堅船利炮挫傷了自信的中國人面前,仍舊橫亙著一個難以逾越的心理障礙,擔心處于弱勢的中國文化會在高勢位的西方文化威壓下失去文化自我,由此而產生在情感、心理上的抵觸、對抗。二是技術層面。歷史上從兩漢佛教傳入,到新理學建立,中國人對異域文化的吸納和消化足足用了近千年時光。而今,在科技文化傳播快速的現(xiàn)代社會,中西思想的融合雖然不必如當年佛教的中國化那樣歷時長久,但一個我們必須注意的事實是:今日西方文化對于中國的全面影響,又豈是當年的佛教可以比擬的?余英時清楚地看到了這點:“佛教不過一種宗教,其最初的影響大體上僅限于信仰方面。西方文化之侵入中國,其沖力及影響面都遠非佛教所能比擬于萬一?!薄斑@種總體性的文化挑戰(zhàn)是中國歷史上前所未有的遭遇。如果佛教中國化的歷史經驗足供參考,那么中西學術思想的真正融合必將是一個長期的發(fā)展歷程?!盵1](439)
張載《正蒙·太和》說:“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氤氳相蕩勝負屈伸之始?!盵22]“太和”之道,本就在浮沉、升降、動靜等對立面相互對立、相互作用中互有消長、相互融合與轉化。依托傳統(tǒng)而又超越傳統(tǒng),立足本民族而又面向世界,實現(xiàn)傳統(tǒng)文化與當下文化的對接,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的交融,是中國文化建設的必由之路。然而,這必然是一個充滿崎嶇與荊棘的漫長路途,是一個艱難而復雜的巨大工程。對此,我們必須要有充分的認識。最后以余英時的一段話結束本文:“回顧我們70年來在學術思想方面的工作,無論就‘整理國故’或‘吸收輸入外來之學說’而言,我們所取得的成績都還是很有限的。因此這個巨大的工程恐怕決不是短時間內便能夠告一段落?!盵1](441)
注釋:
①以往,每每提及中國文化轉型的艱難,似乎總習慣于把西方列強的侵入,高勢位文化的介入和逼迫作為造成急迫心理和激進的唯一理由。外部環(huán)境對于中國文化的進程和走向的確會有很大的干擾力,但這僅僅是客觀原因,我們主觀上是否也存在問題呢?兩漢以后佛教在中國的傳入和鼎盛是一個很好的實例。眾所周知,印度佛教強調持戒讀經漸修以成正果,然而進入中國后,卻因為煩瑣的教義和不能快速地即生成佛,而難以在中國找到市場,即便玄奘艱苦西游,再加上唐太宗、高宗皇帝父子的鼎力支持,終究不免于很快衰落的命運。與此構成鮮明對照的是,主張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的禪宗,卻因為無須念經坐禪苦修而為一般人提供了進入天國的廉價門票,即便作惡多端的人也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此而深得中國人的歡迎,最終壓倒其它宗派,成為風靡全國的中國佛教的代表。與法相宗的失敗相比,禪宗的風行是否與其迎合了中國人愛走捷徑的“速成”心理有關呢?值得深刻思索。
② 鮑正鵠指出:“章炳麟批評龔自珍時,常常提到他在經學上的錯誤?!卤氩欢迷谝粋€變革的時代,首先站出來宣傳一種思想的人都有一個直接的實踐的目的,而不是在抽象地研究某種學理?!保徸哉渲?,王佩諍校.龔自珍全集·前言[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然而,章炳麟又何嘗不是一個被強烈的實踐目的性左右,而頻繁動搖于孫中山和袁世凱之間的理論的混亂者和實踐的搖擺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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