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早在兩河流域就產(chǎn)生了法官,直到古巴比倫王國的漢謨拉比法典的頒行,形成了最初的法官制度。從法官的職責及對其限制,得出當時法官制度的某些特點,并在錯判的司法責任方面對現(xiàn)行法律有所借鑒。
關鍵詞:漢謨拉比;法官;推事
中圖分類號:D9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36-0134-02
一、古代法官的嬗變
(一)最早的法官——祭司(蘇美爾城邦時期)
大約公元前4000年,蘇美爾人在兩河流域建立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城邦,隨著對外戰(zhàn)爭成為促進生產(chǎn)力主要的手段,宗教地位開始上升。在埃利都·歐貝德時期(約公元前4300-前3500年)的遺址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建筑在高大土臺基上的泥磚神廟,反映出氏族社會的內部分化,也驗證了神廟經(jīng)濟的存在。同樣,在埃利都的遺址墓地,出土左手執(zhí)泥制棍棒的男性雕像,代表了軍事首領[1]。到蘇美爾文化時期,軍事首領演變?yōu)槌前钍最I,具有宗教和世俗雙重職能。城邦首領主持祭祀,掌握神廟經(jīng)濟;修建水利工程,統(tǒng)帥軍隊,參加政權管理和法律事務,“最初祭司坐在那里主持正義,聆聽訴訟人的申訴,調解他們的爭執(zhí)”[2]。
(二)王家司法官(烏爾第三王朝時期)
城邦首領的權力往往受高級祭司和貴族限制,神廟經(jīng)濟實際上掌握在散伽等高級祭司手中。后期,根據(jù)基什、埃利都的王宮建筑推測,城邦統(tǒng)治者大概已脫離神廟,神權與王權開始分離。通過出土的一件烏爾第三王朝時期的泥板文書,可判定此時已出現(xiàn)了審理貴族法律糾紛的王家司法官。
這個文件記載了一個剛成為寡婦的女人吉美辛,為了奪回丈夫的遺產(chǎn),起訴亡夫的兄弟阿拉拉的法律案件[3]。從該案可知,審理地點在尼普爾的法庭,當事人在總督達達面前提起訴訟,最后由王家司法官阿達卡拉在法庭上宣布判決。表中所涉當事人雙方都擁有土地、房屋和奴隸,這意味著當事人至少是貴族階層。這說明在當時已出現(xiàn)了法庭及專門從事審理案件的法官,但法官僅面對“有產(chǎn)”階層。此外,本案中總督與法官共同裁決案件,而在吉爾蘇出土的判決書中,每個案件僅有1名王家司法官。當天的一個或多個案件的裁決一般由3-4個法官審定,特殊情況下也和本案一樣由總督本人判決案件[3]。筆者認為受案城市的宗教地位決定了差異:尼普爾是蘇美爾主神恩利勒的駐陛城市,到烏爾第三王朝時期,對恩利勒的祭祀活動更達到頂峰,因而更重視案件的審理。
(三)世俗法官(古巴比倫王國時期)
從“巴比倫第一王朝時代的私法文書”(公元前1894——公元前1595)可以發(fā)現(xiàn),大概公元前2000法官開始逐漸面向自由民,最初的糾紛對象是私有土地和奴隸。訂立文據(jù)需證人在場,自漢莫拉比一代始,證人數(shù)開始下降且書吏參與到文據(jù)訂立中。書吏的設置可追溯到公元前4000,在城邦首領的世俗官僚機構中,書吏發(fā)展了書寫和正規(guī)教育的傳統(tǒng),并對兩河流域檔案事業(yè)有一定貢獻[4]。而漢謨拉比時期的書吏開始承擔協(xié)助法官、記錄案件的重任。法典中出現(xiàn)了專職法律事務的官員,有的被譯為“推事”[5],有的被譯為“法官”[6],由此可以肯定處理法律事務的官員已經(jīng)開始獨立出來。下文集中討論法典中“推事”的權利與義務。
二、推事的職責
(一)受理案件
從法典規(guī)定的內容可知,推事受理的案件主要包括:無故巫蠱、盜竊、買賣奴隸、侵入他人住宅、強盜罪、財產(chǎn)、繼承、婚姻、契約等,民事糾紛占主要部分,對刑事案件延續(xù)了“同態(tài)復仇”原則,采容忍態(tài)度。受案方式包括:檢舉、申訴、控訴。
首先,法典共有10處(108、112、113、124、133、141、194、255、265、282)提到“檢舉”,多處財產(chǎn)刑,比133條“投入水中”的刑罰要輕得多。因此,檢舉的案件大多相當于民事案件,可比照不告不理原則。
其次,在《外國法制史參考文件匯編》一書中,有控訴和申訴之分,而在另一本書的譯文中則采請求權的概括說法。
第一,控訴與請求權。179條“夫以嫁妝給予神姊,神妻或神妓,并立有蓋章之文書,倘載明她得將她身后所遺,任便贈與,許其自由支配,則父死之后,她得將她身后所遺,任便贈與;她之兄弟因此對她不得提出任何控訴”相較“父以妝奩給予一圣姊,女祭司,或獻身女奴,書一泥板,而泥板上載明女得以其所遺,任意贈與者;父死亡后,女得以其所遺任意贈與。其兄弟無請求權”從法典內容推斷,控訴或許僅適用于祭司以及貴族這類特權階級,而未見于自由民及奴隸。
第二,申訴與請求權。185條“倘自由民收養(yǎng)被遺棄之幼兒為兒子,并將其撫養(yǎng)成人,則(他人)不得向法院申訴請求歸還其養(yǎng)子”相較“收養(yǎng)未成年人從己姓,撫養(yǎng)成人后,該養(yǎng)子不得被請求歸還”;類似的規(guī)定還有第187條。以上兩條均涉及收養(yǎng)問題,為契約泥板常見之事件。申訴的主體應該是自由民,因遺棄幼兒的現(xiàn)象多發(fā)生于自由民中間。
綜上,筆者認為控訴與申訴的劃分界限是不同的請求權主體。這種區(qū)分申明了不同階級享有不同的訴訟權利,也顯露出《漢謨拉比法典》鮮明的階級性。
(二)調查案情
某些案件,需推事親自調查取證,如18條在奴隸逃亡的情形下,對捕獲的奴隸要將其帶回主人家中,“調查其往事”。再如142條婦憎恨其夫曰“汝不應占余”者,應審查其邪惡之因,實際上仍屬于調查案情的范疇。168條審查驅逐之事由,177條未成年子女撫養(yǎng)的問題。可見,推事對死刑之外的婚姻家庭類糾紛的介入權更大,其參與調查,更有利于公平判決。
(三)審查證據(jù)
法典規(guī)定禁止提供虛偽證據(jù),故推事負審查證據(jù)的職責。證據(jù)的真?zhèn)螞Q定了舉證人的命運,法典第3條“無故提供虛偽之證據(jù),如案件有關生命之出入者,處死刑”。辨別證人是否出于善意的方式比較溫和,即使證人在上帝面前宣誓。宣誓是在神圣之裁制或責罰下所為的一種莊重約定或宣告,而以言辭、行為所承認者。它是證明某人之約定或陳述為誠實的一種表示,其所以祈求于神明,在于使約定或陳述更為有力并證明其真實,予誠實的意思以確切之擔保[6]。
(四)審理案件
古巴比倫人審理案件的特點具仲裁性質,9至13條是關于如何審理拾得遺失物的規(guī)定。發(fā)生糾紛時,雙方當事人不約而同地來到推事面前,不存在一方提起訴訟的程序要求,推事就糾紛事由處于居中地位,“權衡兩造之證據(jù)”。審判的依據(jù)在于雙方當事人的能否提出各自的證人,推事根據(jù)證人證言,在“上帝”面前作出判決。審理中,推事僅是主持和見證正義的媒介,真正起作用的是神靈的力量。還有一點值得注意,13條規(guī)定六個月作為到案期間,超過之即視為惡意訴訟,需要償付罰金。這說明案件的審理開始關注程序,并出現(xiàn)了期間的概念。
(五)監(jiān)督神明裁判
雖然實質上的神明裁判正在逐漸縮減,但在法典中仍未禁止。第2條“無故以符咒蠱惑他人時,受蠱人應至圣河:投入河中”,132條“因他男性而以手指人妻,如無事實證明女與人同寢時,女應為夫故跳入圣河”。審判中,推事的職責僅在于監(jiān)督和執(zhí)行神明的旨意,完全不能行使審判職權。之所以由河神加以處決,因為原始人相信神喜歡正直無罪者,對于侵犯神明及邪惡的人則深惡痛絕。同時他們相信也只有神能洞察人的善惡邪直,所以原始的法律常求助于神的裁判。等到人們能利用自己的智力來判斷人的犯罪行為時,便不須神的裁判了[7]。
三、推事的限制
(一)正確判決
法典旨在加強統(tǒng)治者的權威,因此正確、公平的判決成為當事人雙方追求的終極目標。法典第5條規(guī)定,“推事審理案件,宣告裁判,并交付判決書后,經(jīng)證明該案件為不成立而推事又經(jīng)判決確定犯有誤判之罪者,處該案中刑罰之十二倍。該推事并應于公眾集會中被推出審判席;永久不得復職。并不得再與其他推事同席審理案件”,由此可知,判決書的成立與否成為誤判之罪的裁量標準,而未考慮錯判的主客觀原因,這也正好說明了古代早期社會,立法者所追求的所謂正義僅僅在于形式上的正誤。
(二)抓捕罪犯
法典22條規(guī)定“犯強盜罪而被捕者,處死刑”。由此可知,強盜罪的刑罰十分嚴重,在當時屬于重罪,故司法機關應不遺余力地執(zhí)行追捕。倘若執(zhí)行者未能捕獲罪犯,應如何處理呢?法典23、24條“未能捕獲,盜竊發(fā)生之地城市與長官應回復其失物;如生命被害時,應賠償人民銀一名那。”而推事作為追捕命令的發(fā)布人,至少要盡到監(jiān)督執(zhí)行的義務。
(三)依法執(zhí)行
案件審理完畢,推事對判決負執(zhí)行及監(jiān)督依法執(zhí)行的義務。法典127條“無故以手指圣姊或人妻者,應投諸推事前,烙其額”這表明推事有執(zhí)行判決的義務,否則就要承擔不法責任。法典第116條規(guī)定“被執(zhí)行人因毆打或虐待致死亡于執(zhí)行人家中,其尊長應向商人問罪”。雖然法條限制的對象是強制執(zhí)行人,但筆者認為,同樣的規(guī)定顯然也適用于推事。作為執(zhí)行令的批準者,推事負有依法執(zhí)行的間接義務。
四、對我國現(xiàn)行制度的借鑒——以誤判去職為例
上文在“推事的限制”中,提到錯判去職的問題,這說明在當時大概存在上訴法庭,贊恩同樣提到“巴比倫人創(chuàng)立了審判法院和受理上訴法院的體制”[2]法官的裁量權在當前的法制建設中同樣舉足輕重,有鑒于此,筆者建議:第一,明確法官的審判責任,對所涉及的法律沖突進行清理、劃一;第二,在現(xiàn)行兩審終審制基礎之上,開設一個專門受理錯判誤判的專門法庭;第三,加大公眾對錯判法官的監(jiān)督力度,建立公開通報機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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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約翰·梅西·贊恩,著.法律的故事[M].孫遠申,譯.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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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英]愛德華茲,著.漢穆拉比法典[M].沈大■,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
[6]由嶸,張雅利,毛國權,李紅海,編著.外國法制史參考文件匯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7]瞿同祖.中國法律與中國社會[M].北京:中華書局,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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