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武漢大學90年代重修的牌坊倒掉了,聽說而已,我沒有親見。但我卻見過未倒的武大牌坊,破破爛爛地掩映于湖光山色之間,落山的太陽照著這些四近的地方,就是“武大舊景”。武大牌坊的真景照片我也見過,反正沒有讓人心心念念,我以為。
然而一切武大盛景的名目之中,除開春天滿校園子的櫻花,最得武大學子之心的卻是這武大牌坊。也因網(wǎng)上一句反念的“學大漢武立國”,而被網(wǎng)友們戲稱為“中國最牛的校門”。如今這牌坊倒了,許多人開始擔心那些還沒有被拆掉的牌坊。
聽說在這之前,許多人都知道了牌坊要被拆掉的消息,也知道拆掉之后這片地要做什么。拆的那天,挖掘機之類的機器開得轟轟烈烈,圍觀的人也轟轟烈烈。挖掘機拆的時候,盡量避免了塵土飛揚,誤傷群眾。圍觀群眾也遠遠地看著牌坊倒掉,盯著石礫飛濺的角度,免得砸著了自己。挖掘機一開,人群“轟”的一聲,都向后退,只見一堆人的后背頸項都伸得老長,卻是“仿佛許多鴨,被無形的手捏著似了的”。有些人舉起手中的相機和手機拍照留念,有些人轉(zhuǎn)身把這張圖發(fā)到網(wǎng)上,慨嘆惋惜得清新四溢,仿佛如果有十足的力量,他們就會沖上去阻攔這“無視文化傳統(tǒng)的暴行”。
拆牌坊沒有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過程也沒有很干凈利落。從始至終,沒有人沖上去大喝一聲“手下留牌”,他們站得遠遠的,說些什么,像在看一段歷史消逝。武大牌坊倒了,他們從一地碎屑里揀上幾顆能揣在口袋里的水泥疙瘩,心滿意足地四散開去。留下開挖掘機的工人站在廢墟面前發(fā)愣,百思不得其解:不就拆掉一塊牌坊么,怎么惹得這么多人圍著看。地上這攤破鋼筋爛水泥,還得趁天黑才能找個大車往外拉了埋掉呢,還挺愁人的。
“國立武漢大學”拆掉的消息在網(wǎng)上傳開來,圍上來的網(wǎng)民要激動得多,不問青紅皂白,口水就淹了過來,卻顧不上知道這個牌坊是1993年武漢大學百年校慶前夕,學校仿照武大老牌坊建造的。拆掉的牌坊,嚴格地說,其實是個冒牌貨。作為歷史保護文物的那個武大老牌坊,其實還在武昌街道口勸業(yè)場那邊沉默著,充斥著假冒偽劣小商品的勸業(yè)場儼然一個鄉(xiāng)鎮(zhèn)小商販聚集地,絕看不出是一個二線發(fā)展中城市應有的商業(yè)景象,不當不正的老牌坊顯得更加尷尬。
武大牌坊被拆的消息還未將息,武漢黃鶴樓公園管理處又傳出消息:黃鶴樓將攜手昆明的大觀樓、南昌的滕王閣、岳陽的岳陽樓等全國十大名樓,展開申報聯(lián)合國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工作。這些在歷史上幾拆幾建的名樓,要就著世界的名義把這文化遺產(chǎn)再豎個吸引游客的牌坊來了。
又是一場混戰(zhàn)。但凡涉及破立之事,就事論事的人當然很多,更多人則各有其解讀。他們對眼前的崩塌冷淡不語,但一轉(zhuǎn)身,又在偏激和憤怒里變成另外一個人,路過的時候啐一口,也就心滿意足地走了。一個倒掉的假牌坊,一些重建的真建筑,其真?zhèn)稳绾?,未來如何,也就拋之腦后了。
新聞總比舊聞多,武大牌坊和十大名樓很快就可以歇口氣了。烏泱泱的蚊子們很快調(diào)轉(zhuǎn)了頭,又盯上了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顆蛋。對個人臧否,大家更較真。各路人才無不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談文學的談文學,談人品的談人品,人人都要吼上一嗓子,陳年舊事也要翻出來“清算”一番,恨不得對這個中國本土人士為中國文學“剛豎起來的牌坊“來個摧枯拉朽。說是莫言長了中國文學的臉,這番獲獎,將中國文壇攪得不成樣子,十足是拆了中國文學的臺。
這世界這么忙,還有很多事兒等著圍觀的人們?nèi)?jù)理力爭、依依惜別。當下人們對文化事件不加追問就橫加指責的態(tài)度,出于自己目的和個人情緒貶低他人已經(jīng)形成習慣,我都悄悄盼望著罵戰(zhàn)模式推陳出新了。過個一年半載,拆掉的牌坊這兒,很快就會豎起一個跟從前一樣的牌坊。而地底下埋著的廢墟里,還有許多各種各樣的牌坊,沉寂在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