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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事記》所見“然”字的詞義及語法功能初探

        2012-12-31 00:00:00楊瓊
        經(jīng)濟研究導(dǎo)刊 2012年27期

        摘要:“然”字在漢語史中經(jīng)歷了由實至虛的語義演變過程。傳至日本以后,“然”字的使用頻率也頗高。經(jīng)分析與歸納日本現(xiàn)存最古老的歷史典籍《古事記》中的“然”字,總結(jié)出漢字“然”在日語中的語法功能和語義,并與古漢語中“然”字的使用進行比較,發(fā)現(xiàn)二者之間存在著很大不同,即“然”字在古漢語中的用法更為豐富,同時,其用法在日語中也發(fā)生了異變。

        關(guān)鍵詞:“然”;詞性;詞義;語法功能;語義變遷

        中圖分類號:H0 文獻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27-0286-04

        引言

        上古日語中存在著大量由中國移植過去的漢字詞匯。由于年代和地域的變遷,逐漸造成與中國漢字在語義或語法功能上的偏離。與此同時,上古時代也是日語語法體系建構(gòu)的重要時期之一,在建構(gòu)日語語法體系的過程中,不乏借助漢語虛字完善其接續(xù)功能的情況,如“而”、“卻”、“即”、“則”、“且”、“若”等,本文欲探討的“然”字便為其一。關(guān)于“然”字,山田孝雄(1935)曾指出:“現(xiàn)今普通句中‘しかり’‘しかるに’‘しかれども’這些單詞被頻繁使用。雖然已確定這些單詞是基于副詞‘しか’和用言‘あり’復(fù)合而成的詞‘しかり’的各種用法而產(chǎn)生的原本的純國語,但我認為這也是漢文訓(xùn)讀的余勢。通常,‘しかり’的當(dāng)用漢字是‘然’?!?由此可見,漢字“然”在日語中讀作“しか”“しかり”,是漢文訓(xùn)讀的產(chǎn)物。

        鑒于上述情況,本文將全面考察日本現(xiàn)存最古老的歷史典籍《古事記》中出現(xiàn)的“然”字,對其使用情況進行考察,歸納其語義和語法功能,并與漢語的“然”字進行比較,探討二者之異同。

        一、古漢語中“然”字的意義及語法功能

        “然”字在漢語中出現(xiàn)較早,金文中已有記載。 《說文解字》稱“然,燒也”。說明“然”最早的用法是動詞,表示燃燒。

        關(guān)于“然”字,馬建忠(1898)、王力(1980)等均做過研究。馬對“然”字作“狀字”及“轉(zhuǎn)捩連詞”的情況進行了分析,③ 王則針對“然”字作“副詞詞尾”的功能進行了闡述。④

        筆者以唐以前的文獻為語料,從詞性、詞義和語法功能的角度對漢語中“然”字進行大致整理, 發(fā)現(xiàn)“然”字在先秦已具備較完整的詞性和詞義,從詞性上看,其分屬于動詞、形容詞、應(yīng)答語、代詞、助詞和連詞;從詞義上看,其每種詞性中又有多少不一的許多種義項。正如《說文解字》所云,“然”最早是動詞,意為“燃燒”。例如:

        例1: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孟子公孫丑上)。

        上例中的“然”字為動詞,意為“燃燒”,在句中作謂語?!叭弧弊趾笠隇椤包c燃”、“照耀”、①“明白”等義。例如:

        例2:然目之綺,裂鼻之馨(洛陽伽藍記正始記)。

        例3:夫火遂之取于日,磁石之引鐵,蟹之?dāng)∑?,葵之向日,雖有明智,弗能然也(淮南子覽冥訓(xùn))。

        例2中的“然”為“照耀”之義,例3中的“然”為“明白”之義。

        當(dāng)語義發(fā)展到“明白”時,“然”字便被引申為表示“明白”這個動作的結(jié)果——“對的”,由動詞發(fā)展成為形容詞。形容詞“然”字多用于表示對前文的肯定,意為“對”、“是”、“正確”。例如:

        例4:皆以為然(國語卷第十)。

        上例中的“然”字表示“正確的,被認為是正確的”,“以為然”即“以之為然”,“然”為“為”的表語。

        “然”字亦可單獨構(gòu)成句子成分,作應(yīng)答語。例如:

        例5:楚襄王問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與?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宋玉對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保☉?zhàn)國策楚策)

        上例中的“然”字可譯為“是的,對的”,表示對前文的肯定,亦可譯為“是這樣”。

        由于形容詞“然”字在使用過程中多表示對前面內(nèi)容的肯定,其語義逐漸被引申為對前面內(nèi)容的指代,相當(dāng)于“如此”“這樣”。例如:

        例6: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是究是圖,亶其然乎(詩經(jīng)小雅常棣)?

        上例中“然”字為代詞,意為“這樣”,指代前文所提“宜爾室家,樂爾妻孥”,在句中作謂語。

        一般認為,“然”字作后綴助詞即詞尾和連詞,是由代詞虛化而來。② 例如:

        例7:惠然肯來(詩經(jīng)邶風(fēng)終風(fēng))。

        上例中“然”字與形容詞“惠”結(jié)合構(gòu)成副詞,在句中作狀語。

        例8: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史記高祖本紀)。

        在上例中,“然”字在句中作連詞,表示轉(zhuǎn)折?!叭弧弊殖袚?dān)連接前后句義的作用,根據(jù)具體語境可表示轉(zhuǎn)折、讓步、假設(shè)、承接等關(guān)系。

        “然”字的語法化過程大致如上所述,在具體運用中,“然”字還有其他的一些實詞意義和用法,此不贅述。簡而言之,“然”字由原本的動詞義“燃燒”引申出“照耀”,“照耀”又引申出“明白”?!懊靼住钡慕Y(jié)果是“正確;對的、認為……是對的”,這時“然”字的詞性向形容詞轉(zhuǎn)變。形容詞“然”字多表示對前述內(nèi)容的肯定,亦可用作答語。之后“然”逐漸演變?yōu)榇~,表示對前述內(nèi)容的指代。后逐漸虛化,向助詞、連詞發(fā)展。由此可知,“然”字在漢語里存在著由實向虛的詞性轉(zhuǎn)化,具有豐富的語義和語法功能。

        二、《古事記》中“然”字的意義及語法功能

        《古事記》是日本現(xiàn)存最古老的歷史典籍,是由漢字寫成的變體漢文體文獻。③“然”字在《古事記》中共出現(xiàn)68次。根據(jù)其在具體語境中的作用,可以把這些“然”字分為獨立詞和復(fù)合詞。以下將通過具體例子對其意義和語法功能加以分析。

        “然”在《古事記》中單獨使用時,作代詞和連詞。例如:

        例9:爾千引石引塞其黃泉比良坂、其石置中、各對立而、度事戸之時、伊邪那美命言、愛我那勢命、爲(wèi)如此者、汝國之人草、一日絞殺千頭。爾伊邪那岐命詔、愛我那邇妹命、汝爲(wèi)然者、吾一日立千五百産屋(上巻·伊邪那岐命と伊邪那美命)。

        例10:爾答詔、吾者天照大御神之伊呂勢者也。故今、自天降坐也。爾足名椎手名椎神、白然坐者恐。立奉(上巻·天照大神と須佐之男命)。

        例9中的“然”作代詞,指代上文提及的內(nèi)容,作動詞“為”的賓語,可譯為“如此”“這樣”。例10中的“然”字可譯為“如此”“這樣”,雖也可看做是代詞,但在該句中其性質(zhì)更偏向副詞,修飾動詞“坐” 。④

        例11:如此白之間、其建御名方神、千引石擎手末而來、言誰來我國而、忍忍如此物言。然欲爲(wèi)力競。故、我先欲取其御手(上巻·葦原中國の平定)。

        例12:又隨其后之白、喚上美知能宇斯王之女等、比婆須比賣命、次弟比賣命、次歌凝比賣命、次圓野比賣命、并四柱。然留比婆須比賣命、弟比賣命二柱而、其弟王二柱者、因甚兇醜、返送本土(中巻·垂仁天皇)。

        以上二例中的“然”字在句中均作連詞,表示前后為順接關(guān)系。例11中的“然”字帶有較強假設(shè)性,在前文所述內(nèi)容成立的情況下,引出下文內(nèi)容,可譯作“那樣的話,就……”。例12中的“然”字則起到了確定的順接作用,可譯作“于是”、“然后”。

        例13:故、此大國主神之兄弟、八十神坐。然皆國者、避於大國主神(上巻·大國主神)。

        例14:即聞此事以慷愾忿怒、乃到其兄黒日子王之許曰、人取天皇。爲(wèi)那何。然其黒日子王、不驚而有怠緩之心(下巻·安康天皇)。

        以上二例中的“然”字在句中亦均作連詞,但是表示前后為逆接關(guān)系,可譯作“可是”、“但”、“卻”。

        以上為“然”字單獨使用時的情況。此外,“然”字與其他詞一起構(gòu)成復(fù)合詞,如“雖然”、“然者”、“然后”、“然而”等在《古事記》中亦被大量使用。例如:

        例15:約竟廻時、伊邪那美命、先言阿那邇夜志愛上袁登古袁、後伊邪那岐命、言阿那邇夜志愛上袁登賣袁、各言竟之後、告其妹曰、女人先言不良。雖然久美度邇(上巻·伊邪那岐命と伊邪那美命)。

        例16:爾力窮矢盡、白其王子、僕者手悉傷。矢亦盡。今不得戰(zhàn)。如何。其王子答詔、然者更無可爲(wèi)。今殺吾(下巻·安康天皇)。

        例17:即獲其御骨而、於其蚊屋野之東山、作御陵葬、以韓帒之子等、令守其陵。然後持上其御骨也(下巻·清寧天皇)。

        例18:故、自其時稱御名、謂倭建命。然而還上之時、山神、河神、及穴戸神、皆言向和而參上(中巻·景行天皇)。

        以上四例中,“然”字與其他詞連用,在句中表示前后文的順接和逆接關(guān)系,但“然”本質(zhì)上還是作為代詞,指代前文內(nèi)容,真正起到接續(xù)作用的是“雖”、“者”、“后”、“而”。

        除上述用于連詞的復(fù)合詞,還出現(xiàn)一處“自然”在句中作副詞。

        例19:毎夕到來、共住之間、自然懷妊(中巻·崇神天皇)。

        “自然”在句中作動詞“懷妊”的情態(tài)狀語,可譯為“自然地”、“自然而然地”,表示后面的動作是“不經(jīng)人力干預(yù)而自由發(fā)展”的行為。

        “然”字在《古事記》中的使用情況可總結(jié)歸納(如表1所示)。

        從表1中可以看出,《古事記》中的“然”字以單獨形式使用時,有兩種用法。其一為連詞,這是“然”的主要用法,占55.8%。此時的“然”字可以根據(jù)文脈表示順接或逆接。其二為代詞,可做賓語和狀語,表示“如此”、“這樣”。

        當(dāng)“然”字與其他詞結(jié)合構(gòu)成復(fù)合詞時多做連詞,表示順接和逆接,此時的“然”仍可歸為代詞。另外,由“然”構(gòu)成的副詞僅有一例。

        三、漢日“然”字之異同

        漢語中的“然”字在先秦已具備較為完整的詞性和詞義,而《古事記》成書于712年,此時的漢語“然”字已經(jīng)完成了由實至虛的語法化過程。通過對《古事記》的考察,可以發(fā)現(xiàn)編者已意識到“然”字作為一個多義字具有多種語法功能和語義,并吸收了“然”字最基本、最常見的幾種用法,但二者之間也存在著很大的不同。

        首先,從詞性上看,“然”在漢語和日語中均可作代詞①和連詞,這是兩種最常見的用法,也是兩種語言中所具有的相同點。然而,漢語“然”字同動詞“燃”,后引申為形容詞。這兩個作為實詞的用法在《古事記》沒有出現(xiàn)。另外,“然”字在漢語中還用于助詞和答語,這兩種用法在《古事記》中也未出現(xiàn)。

        其次,從詞義上看,“然”字在古漢語和古日語中最基本的特點是指代性強,可均譯為“如此”“這樣”。“然”作連詞的用法在古漢語和古日語中也基本相同,根據(jù)上下文語境,可以表示順接或逆接。同樣,“然”本身并不具有轉(zhuǎn)折的意義,只是用來承接上文,需要根據(jù)其他連詞或前后內(nèi)容的關(guān)系才能確定“然”在具體語境下的具體意義。古日語中,復(fù)合連詞“雖然”、“然后”的用法和古漢語基本相同,在承上啟下的同時,仍可根據(jù)邏輯判斷找到“然”字所指代的內(nèi)容。古日語中“然者”的用法與漢語不同,漢語中的“然者”的用法有二,一即“然”與“者”均為代詞,用以指代人、事、物。二即“然”為代詞,“者”為助詞,標(biāo)明語音上的停頓,引出下文,常表示判斷。日語中的“然者”大致等同于漢語中的“然則”,“者”表假設(shè)。古日語中也有“然則”,“則”表推斷?!罢摺焙汀皠t”均表示順接。“然而”的使用情況在日語中有很大變化?!叭欢痹跐h語中多用來表示轉(zhuǎn)折,而《古事記》中的“然而”均表示順接關(guān)系??计湓蚩芍?,“而”在古日語中訓(xùn)讀為“しか”,與“然”相同,都有強指代性,并無轉(zhuǎn)折之義,故古日語中“然而”不用來表示逆接關(guān)系。

        最后,從語法功能上看,連詞“然”在漢語和日語中均用來表示前后文關(guān)系,代詞“然”字在漢語和日語中均可用作謂語和賓語,另在漢語中還可作表語,② 在日語中可作主語、狀語,并可與“之”結(jié)合作定語,語法功能更豐富?!叭弧弊衷跐h語中亦可作為詞素或單獨成句,這兩種用法在《古事記》中沒有發(fā)現(xiàn),而“然”字單獨作狀語的用法是“然”字進入日語后所產(chǎn)生的異變。雖然這種用法在《古事記》中只出現(xiàn)兩例,但在此后的文獻中以該用法居多,以至代詞“然”在學(xué)校文法中被定義為“副詞”。①

        代詞“然”在《古事記》中的結(jié)構(gòu)類型和語法功能可歸納。

        代詞“然”在《古事記》中可作賓語、狀語、主語、謂語,并可與“之”結(jié)合作定語。其中,狀語和與“之”結(jié)合作定語的用法是漢語中沒有的。由此可以斷言,日語中的“然”字與漢語中的“然”字在用法上發(fā)生了偏離。

        結(jié)語

        綜上所述,本文通過考察《古事記》中“然”字的詞性、詞義和語法功能,總結(jié)了“然”字在古日語中的基本用法,可以看出古漢語的“然”對古日語的“然”有很大的影響,當(dāng)時的日本人已有了較高的漢語水平?!豆攀掠洝分械摹叭弧被狙匾u了古漢語中“然”的用法,亦有其獨特的副詞用法。同時,“然”作為一個多義字,在古日語中也有豐富的語法功能。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只對《古事記》中的“然”字進行了詳細考察,“然”字在此之后,在日語中的發(fā)展如何仍有待后續(xù)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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