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生態(tài)美學逐步成為當代美學研究的熱點之一,這實質上是“天人合一”運思方式對“主客二分”運思方式的超越。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之所以陷入困境,主要是由于傳統(tǒng)“主客二分”的運思方式造成的,雖然這種思維路徑在人類的歷史上有其深遠和積極的意義,但這種意義又是相對的。生態(tài)美學消除了人與世界的對峙,以此回歸人的本真存在,從而在人與世界的和諧共處中獲得自由。
關鍵詞:生態(tài)美學;運思方式;主客二分;超越
中圖分類號:B83-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24-0145-02
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在當代生態(tài)環(huán)境日益惡化的前提下,生態(tài)美學作為新時期美學理性反思的極大成果,以其無可爭辯的合理性大顯燎原之勢,毋庸置疑,在倡導環(huán)保理念的今天,生態(tài)美學成為顯學的可能性正在轉化為現(xiàn)實。但是,當學者們以極大的熱情去關注生態(tài)美學時,卻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一個更困難、更沉重的話題,在生態(tài)美學迅速崛起的背后,實質上是“天人合一”思維方式對“主客二分”運思方式弊端和偏頗的糾正和反撥。
一、生態(tài)美學概述
所謂生態(tài)美學,是從美學的視角對當下的生態(tài)問題進行審視,從而改進人與自然即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系,以便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達到海德格爾所期待的“詩意地棲居”的審美化生存境界。生態(tài)美學以西方生態(tài)學的理論和方法為指導,以“主體間性”為哲學基礎,以人與自然的生態(tài)審美關系為基本出發(fā)點,包含著對人與自然、社會以及人自身的生態(tài)審美關系的深刻反思[1]。
最早提出生態(tài)美學概念的是美國海洋生物學家、著名作家萊切爾·卡遜,他于1962年出版了轟動一時的《寂靜的春天》。此后,美國學術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引發(fā)了人們對生態(tài)環(huán)境問題特別是哲學、美學、人文學科領域的熱切關注。當今社會正處于由工業(yè)文明到生態(tài)文明的轉型時期,人與自然、社會及人自身的關系成為人們必須考慮和面對的現(xiàn)實問題,生態(tài)美學正是應現(xiàn)實的需要而生的。生態(tài)美學的興起恰恰吻合了從傳統(tǒng)的主客二分的運思方式過渡到消解主客的天人合一運思方式的嬗變歷程,是對美學作為人文學科的終極旨歸的回歸。
二、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的運思方式及其缺陷
生態(tài)美學是對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的審美超越、總結與反思的理論成果。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突顯了人類主體地位和人的價值。但其缺陷也是不容忽視的,那就是在肯定人和高揚人的價值的時候,輕視了對自然本體地位的積極肯定,甚至抹殺自然本身特有的美學價值,從而過度地將自然的審美價值依存于人的價值。在整個西方美學史中,美學家們較少論述自然美,古希臘時期,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輕視自然美的事實有目共睹,他曾說:“最美麗的猴子與人類比起來也是丑陋的……”[2]16到了近代,英國哲學家休謨一再強調(diào):“美并不是事物本身里的一種性質。它只存在于觀賞者的心理,每一個人內(nèi)心都能見出一種不同的美”[2]106。18世紀的英國藝術家越諾爾慈也多次否定自然美:“自然展現(xiàn)給我們看的一切事物,如果經(jīng)過仔細考察,都會發(fā)現(xiàn)毛病和缺點,連最美的形式也會有類似軟弱,纖細,或不完美的東西在內(nèi)”[2]115-116。在黑格爾看來,美學就是藝術哲學,這實質上“就把自然美開除了”。朱光潛認為,“黑格爾輕視自然美,這確實是事實”[3]。
所以,因為自然美的缺席,我們所謂的美學從本質上而言,不過是以人類為中心而構筑的人本主義意義上的美學,不可否認,這種美學有一定的認識論價值,但在當代生態(tài)危機和人類生存困境的時代語境下,它的片面性已暴露無遺。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的弱點是迷失了人類自然本體真實生命與天地相融相合的精神境界追求美,失掉了人的詩性生存境遇,同時也破壞了天地人的親和關系,失卻了人文意蘊的情感關懷,從而成為一個機械復制,靈性流失,概念泛濫,生命生態(tài)嚴重異化,人文內(nèi)涵追求日益淡化的所謂的美的世界。
究其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缺陷的方法論根源,仍然是主客二分運思方式的作祟,在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階段,主體與客體、物質與精神的界線十分明顯,這造成了人與物的簡單對立,勢必有走向極端的危險。所謂“主客二分”就是把主體與客體分離,然后以客觀態(tài)度對對象進行外在的描述性、判斷性的觀察、思考和理論研究。翻開西方哲學史,“主客二分”的思維模式始于笛卡爾,笛卡爾倡導“我思故我在”,他把“思”作為主體的本質規(guī)定性突現(xiàn)了出來,高唱人的理性,正是因為理性,人才能將自身從萬物中區(qū)別開來,與自然界相分離,而當人成為主體時,自然則變成客體。這樣,人與自然的關系被簡化為主客體關系,并由此引發(fā)出人類如何征服自然、怎樣改造自然的問題。
毋庸置疑,遵循著主客二分思維模式,人可以更好地認識自然、從而更好地改造世界,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提高整體生活質量。人類的巨大進步是以主客二分的方式展開的,但這種分裂是有一定限度的,超越了這個限度,主客二分知性結構方式的動態(tài)平衡就會被打破,也因此造成主體自身的分裂和客體分裂的加劇。一方面主體因偏重于對客體的解構而忽視了自我完整的精神生態(tài)的建設,使人的心靈發(fā)生了自我異化,表現(xiàn)為意識中真實生命的“自我”與表現(xiàn)為社會意義下的理智“自我”的嚴重錯位,后者對前者強制扭曲與控制,并使真實“自我”徹底喪失;另一方面因人類長期面對這種分割而使主體內(nèi)在的完整性受到極大的制約與破壞,從而使主體陷入結構性的心理、心身失衡狀態(tài),反使主體因受心理補償機制的作用而被客體逐步異化為“物”,為“物”所灌注,主體被客體化了。這樣又造成了另一個更加可怕的反向性運動:主體一旦被“物”所化,也就成為“無情”之物,也即主體被“無情化”了,成為一股更加瘋狂、更加盲目、摧毀力量更加巨大的力量。馬克思曾尖銳地指出:“在我們這個時代,每一種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們看到……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破壞為代價換來的。隨著人類日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卑劣行為的奴隸。甚至科學的純潔光輝仿佛也只能在愚昧無知的黑暗背景上閃耀。我們的一切發(fā)現(xiàn)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4]。這正是當代人生存境況的真實寫照。
三、生態(tài)美學的思維路徑及其意義
生態(tài)美學是為解決這一困境而提出的,是從“天人合一”運思方式重新審視人與世界的審美關系,從而彰顯出美學其本身充滿生命靈性的人文學科特質。早在先秦時期的先哲們的真知灼見中,就已閃爍著“天人合一”思維路徑的光輝,著名學者錢穆認為:“天人合一觀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是整個中國文化傳統(tǒng)思想歸宿處?!苯?jīng)典著作《周易》中記載“天地人,三才之道”,莊子也坦言:“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為一。天地萬物,物我一也?!?《莊子·齊物論》),荀子說:“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則財貨渾渾如泉涌,仿仿如河海,暴暴如山丘”(《荀子·富國》),《呂氏春秋》曾言:“凡樂,天地之和,陰陽之調(diào)也?!睆堓d也明確指出“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西銘》),這些思想雖然具有樸素的色彩,但那強烈的倫理關懷,所倡導的天人合一、萬物一體、共生共存、圓融共舞的生態(tài)美學觀,在今天,對于我們?nèi)绾伪Wo自然、建立人類美好的家園具有十分積極的意義。這些都不失為是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精神的精華。
毫無疑問,“天人合一”是中國古代哲人對人與自然(或宇宙)關系的獨特領悟和概括,是中國古人看待世界與人生的根本出發(fā)點,它既是世界觀、倫理觀、價值觀、審美觀又是認識論、方法論和思維方式。“天人合一”體現(xiàn)著對人類命運的強烈關注與終極關懷,是中國古人的生存智慧和生態(tài)智慧,是中國文化的生長點和核心范疇,正是因為“天人合一”的運思方式,因此,生態(tài)美學不再偏執(zhí)于“心”與“物”的二元對峙,也不將主客體關系絕對化,而是立足于人類普遍的整體利益,把人類的命運與整個大自然的命運緊密相連,高度關注自然本源和生命存在,用有機整體觀看待人—自然—社會的關系,將人類文化、藝術、審美也納入整個生命動態(tài)系統(tǒng)范圍,從觀念上解構人類長期以來形成的以人為中心的理性思維構架模式,從而進一步解決人類當下局促的審美理論困境。隱匿于生態(tài)美學之后的“天人合一”運思方式,超越了主客二分的功利價值觀,抑制過分膨脹的主體性欲望,這無疑是緩和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日益尖銳矛盾沖突的一劑良藥。生態(tài)美學較之以往我們所談論的傳統(tǒng)本體論美學來說,更加關注人的生存境況,從而回歸人的本真存在,讓人與世界重新建立和諧共存的美好關系。
參考文獻:
[1]曾繁仁.論生態(tài)美學[J].文藝研究,2002,(5):10-14.
[2]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室.西方美學家論美和美感[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3]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285-286.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