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秩律》對于研究西漢初年的行政區(qū)劃具有重要價值。本文對其中兩個地名進行辨析，認為旗陵即楨陵，位于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托克托縣；武安位于今山西省，并不在河北省境內(nèi)。

[關(guān)鍵詞]秩律；地名；地望

[中圖分類號]K87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20-0102-02

張家山漢簡《秩律》記載了大量的地名，對研究漢初的行政區(qū)劃具有重要意義。經(jīng)過初步整理和學(xué)者們近十年來的研究，《秩律》所反映的漢初行政區(qū)劃狀況大致清楚，但仍存在一些無考和有爭議的地名，本文對其中兩個有問題的地名試作討論，以求正于方家。

一、旗陵

第448號簡有地名“旗（？）陵”，《漢書·地理志》（以下簡稱《漢志》）無。張家山漢簡整理小組的釋文對該地沒有注釋。周振鶴先生認為該地廁身于云中郡諸縣之中，或為云中郡屬縣。周先生在后來的修訂文本中，放棄了暫將此縣列入云中郡內(nèi)的處理方法。辛德勇先生認為：“‘旗陵’之‘旗’字，從圖版上看，字形不是十分清楚，漢簡整理者只是姑且以“旗”字釋之，到底應(yīng)釋為何字，整理者自身還帶有很大疑問；而《秩律》所列縣份，雖然有許多是按照其上屬郡排列，但也并不完全依照屬郡或地域順序，所以，對于此縣，這里姑且存疑不論。”晏昌貴先生懷疑為“楨陵”之誤，亦屬之云中郡。武漢大學(xué)整理的《二年律令》釋文仍然釋為“旗（？）陵”，但未出注。

《漢志》云中郡有“楨陵”，不見于《續(xù)漢書·郡國志》（以下簡稱《續(xù)漢志》）；《續(xù)漢志》云中郡有“箕陵”，亦不見于《漢志》。前人一直懷疑“箕陵”即為“楨陵”?！独m(xù)漢志》云中郡“箕陵”條，王先謙《集解》引惠棟曰：“何焯云前志有楨陵無箕陵。”又引李兆洛曰：“故城今歸化城西黃河?xùn)|岸?！蓖跸戎t案：“李以箕陵即前漢楨陵縣地。”周明泰《后漢縣邑省并表》云中郡“箕陵”條：“箕陵，即前漢楨陵?！薄吨袊鴼v史地圖集》秦漢分冊也把楨陵與箕陵定在同一個位置。李曉杰先生認為李兆洛說當是，兩縣應(yīng)是同地異書。

古文中“箕”與“旗”通，有一書證?！盾髯印肪?《富國篇》：“則國安于盤石壽于旗翼?！睏顐娮ⅲ骸捌熳x為箕?！敝祢E聲《說文通訓(xùn)定聲》卷5《頤部》“旗”字條下引此句為證，認為“旗”是“箕”的假借字。可見旗陵就是箕陵，《秩律》中的旗陵就是《漢志》中的楨陵，也證明了西漢楨陵縣與東漢箕陵縣實為一地。

云中郡魏晉時廢置，箕（楨）陵縣大概在此時省并。酈道元曾親見楨陵故城，《水經(jīng)注》卷3《河水三》：“河水南入楨陵縣西北緣胡山，歷沙南縣東北，兩山二縣之間而出，余以太和中為尚書郎，從高祖北巡，親所逕涉?？h在山南。王莽之楨陸也，北去云中城一百二十里。”楊守敬《水經(jīng)注疏》引董佑誠曰：“（緣胡山）當即今托克托城西北臨河諸山。楨陵城當在托克托城之西南?！短藉居钣洝分^在榆林縣西北，非?！薄洞笄逡唤y(tǒng)志》與《讀史方輿紀要》只舉楨陵城、緣胡山的大致方位，均未能確指何地。據(jù)考古工作者調(diào)查發(fā)掘，戰(zhàn)國秦漢云中城在今內(nèi)蒙古托克托縣城東北的古城村。楨陵城在云中城南，當在今古城村之南、托克托縣東南的黃河?xùn)|岸。

二、武安

第454號簡有地名“武安”， 《漢志》魏郡有屬縣“武安”。張家山漢簡整理小組認為屬魏郡，周振鶴先生、晏昌貴先生都認為屬上黨郡 ?！稘h志》中的武安位于今河北省武安縣附近。此外，戰(zhàn)國時趙國也有城邑叫做武安，趙國的武安與《漢志》的武安無關(guān)，不在同一地點。這從秦、趙兩國閼與之戰(zhàn)的記載中可以看出。

《史記》卷5《秦本紀》載：“三十八年，中更胡陽攻趙閼與，不能取。”《集解》引孟康曰：“音焉與，邑名，在上黨涅縣西。”《正義》云：“閼與聚城一名烏蘇城，在潞州銅鞮縣西北二十里，趙奢破秦軍處。又儀州和順縣即古閼與城，亦云趙奢破秦軍處。然儀州與潞州相近，二所未詳。又閼與山在洺州武安縣西南五十里，趙奢拒秦軍于閼與，即山北也。按：閼與山在武安故城西南，又近武安故城，蓋儀州是所封故地?！薄妒酚浾x》所引用的三種觀點分別位于唐代的潞州、儀州和洺州。《史記集解》所引孟康的“涅縣說”，因涅縣與銅鞮相鄰，故其說也可以歸入“潞州說”。

同是閼與之戰(zhàn)，在《史記》卷81《廉頗藺相如列傳》中記作：“秦伐韓，軍于閼與。王召廉頗而問曰：‘可救不？’對曰：‘道遠險狹，難救?！终贅烦硕鴨栄桑瑯烦藢θ缌H言。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斗于穴中，將勇者勝?！跄肆钰w奢將，救之?！绷H與趙奢都強調(diào)閼與“道遠險狹”，那么，閼與距離趙國都城邯鄲應(yīng)該相當遠，則《史記正義》三種說法中的“洺州說”可以排除。

《廉頗藺相如列傳》下文繼續(xù)描述這場戰(zhàn)役：“兵去邯鄲三十里，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剀娷娢浒参鳎剀姽脑肜毡?，武安屋瓦盡振。軍中侯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fù)益增壘。秦間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w奢既已遣秦間，乃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許歷復(fù)請諫，曰：‘先據(jù)北山上者勝，后至者敗。’趙奢許諾，即發(fā)萬人趨之。秦兵后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秦軍解而走，遂解閼與之圍而歸?！边@段文字中的武安，《史記集解》引徐廣曰：“屬魏郡，在邯鄲西。”如果秦軍駐扎的武安與《漢志》武安是同一地，那么，以武安距離邯鄲之近，趙國應(yīng)該舉國皆震，容不得趙奢停留28日。上文云秦軍軍于閼與，下文又云秦軍軍武安西。這說明秦軍是分兵兩路，趙奢不會不顧近在邯鄲附近的這支秦軍，而去與遠在閼與的那支秦軍決戰(zhàn)。凡此皆說明秦軍駐扎的武安應(yīng)當與閼與臨近。

至于秦、趙兩軍爭上的北山，《史記正義》曰：“閼與山在洺州武安縣西南五十里，趙奢拒秦軍于閼與，即此山也。案：《括地志》云‘言拒秦軍在此山’，疑其山近洺州。既去邯鄲三十里而軍，又云趨之二日一夜，至閼與五十里而軍壘成，據(jù)今洺州去潞州三百里間而隔相州，恐潞州閼與聚城是所拒據(jù)處?！薄妒酚浾x》雖然還拘泥于《括地志》所云閼與山在洺州的說法，但更傾向于“潞州說”。由“二日一夜”才趕到閼與來看，“儀州說”、“潞州說”都有可能，洺州說可以排除?！独ǖ刂尽匪茮持蓍懪c山，當是后人附會之說，不太可信。

至于“儀州說”與“潞州說”，應(yīng)當取哪一種？靳生禾先生在詳盡考察文獻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野外調(diào)查，提出“閼與古戰(zhàn)場在今山西沁縣烏蘇村”的觀點，相當于取《史記正義》中的“潞州說”。武安城既與閼與臨近，也當在今沁縣附近。

綜合來看，趙邑武安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戰(zhàn)國末，且位于漢上黨郡境內(nèi)；《漢志》武安可考的歷史僅從漢代開始，且以其距趙都邯鄲之近，漢初當屬趙國。所以《秩律》中的武安應(yīng)當與前者有關(guān)，漢初屬上黨。漢末上黨郡武安省并，僅存魏郡武安，這才形成了《漢志》所記載的那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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