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張發(fā)黃的黑白照片放置在角落中被遺忘,一段歷史在時間的消磨下逐漸褪色。20世紀,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一支沙俄軍隊潰逃進中國境內(nèi),被中國政府解除武裝后安置在甘肅境內(nèi),這支由沙皇將軍阿年科夫率領的500殘軍安置敦煌期間,對莫高窟壁畫和彩繪嚴重損毀,后來又被轉(zhuǎn)送到蘭州,幾年后,這支異國軍隊殘部突然消失。
為厘清這段往事的來龍去脈,筆者對此進行了采訪調(diào)查。
羊寨村的“洋人莊廓”
前不久,記者前往榆中縣馬坡鄉(xiāng)羊寨村,尋找90年前那支神秘沙俄軍隊的足跡。寒風中,出蘭州市區(qū)后沿省道101線向南而行,在一片煙塵中,穿過阿干古鎮(zhèn)繼續(xù)向南,慢慢地,氣溫越來越低,山勢逐漸陡峭起來,冬日灰褐色的群:山在積雪的裝扮下,像黑白的木板畫一般冷峻,我們仿佛踏進了1922年的寒風中,去與傲慢的沙俄將軍阿年科夫?qū)υ挕?/p>
羊寨,本身就是一個很容易勾起人好奇心的地名,不知當初是由姓羊的將領把守的營寨,還是一個牧羊人居住的村寨,它得名的緣由,留給人的是一段段遐想。羊寨本來是一個自然村,現(xiàn)在分為羊上、羊下兩個行政村。記者在羊下村街道上詢問了好幾個人,均說不知道羊寨住過沙俄軍隊的往事。路邊正在修補輪胎的兩名中年男子,聽到沙俄將軍阿年科夫及其軍隊時,仿佛聽到外星人一般愕然,說從來沒有聽說過此人。后來記者問到馬唧山前有無外國人住過的房子時,其中一人恍然大悟:原來說的是“洋人莊廓”!那不是俄國人,是英國人。
今年59歲的鄧文泉一年前剛剛卸任村長,他對村里的情況比較了解。對于“洋人莊廓”的事,他曾經(jīng)聽老人們講過,但僅僅是一些只言片語,并且很多是以訛傳訛的故事。他也聽老人說,“洋人莊廓”住的是英國人,是八國聯(lián)軍攻打中國時來的,當時有七八十個人,那些洋人不僅會造槍,還能造坨子(銀元)。當時材上的人給別人干活,工錢給一個坨子,而洋人卻給兩個,人們非常喜歡給洋人干活。
77歲的老人安如琮目前是羊下村年紀最大的。老人說,居住在“洋人莊廓”的是俄國將軍安連科夫,當時的人們都把安連科夫叫安大人。由于“洋人莊廓”設置了禁區(qū),除非給他們干活,一向不讓中國人進去,對于里面的情況進去過的人沒有說過,具體什么樣子就不得而知了。當時人們給洋人干活主要是修建房子、種莊稼,洋人有一個翻譯叫張德生,需要人們干活時翻譯就到村里找人。他的四叔安國炳給俄國人干過活,曾說過安連科夫有一匹馬,他非常喜歡那匹馬,冬天給馬都穿上了衣裳,中國人看了感覺非常奇怪。
在鄧文泉的帶領下,在蘭州最高峰——海拔3760米的馬唧山腳下,我們找到了當年阿年科夫的住所(洋人莊廓)遺址,此處已經(jīng)變成了耕地,如果不是鄧文泉指點,根本看不出來這里曾經(jīng)有過房屋。他介紹說,這里原來有半截土墻,墻腳有1米多厚,從痕跡上看有兩個院子,面積一共有4畝地大。20世紀70年代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時,人們就把“洋人莊廓”僅剩的痕跡推平變成耕地。“洋人莊廓”位于羊寨村莊的南邊,距離村莊約有1公里。站在這里,腳下不遠處的村莊盡收眼底,寒風在耳邊低語而去,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蒼涼。時間在變幻,而風卻永恒,當年這風吹散了異國軍人失意的嘆息聲,也將往事吹得支離破碎。
沙俄軍隊:從敦煌千佛洞到蘭州羊寨村
蘇聯(lián)“十月革命”時期,沙俄軍隊被蘇聯(lián)紅軍擊敗,部分潰逃入中國新疆境內(nèi)。1920年5月,蘇聯(lián)紅軍追剿頑固對抗的白俄軍隊,由俄將阿年科夫(有的史料上稱阿連闊夫)率殘部官兵1400余人,馬700余匹,竄入我國新疆伊犁地區(qū),企圖建立反蘇基地。中國當局繳獲了他們的部分武器裝備,于9月將其遣送烏魯木齊,隨即再遣送至奇臺縣駐扎,并做了嚴密的戒備。1921年1月,阿連闊夫殘部發(fā)動了對奇臺縣城的襲擊,由于中國軍隊事先早有防范,阿部被迫繳出全部武器。新疆督軍楊增新恐其再生禍端,懇請北京政府將其“以分其勢,而免意外”。最初甘肅督軍陸洪濤不愿意接收,但由于楊增新派軍隊“已將俄黨解至哈密,勢難返回”,甘肅方面只好同意接收。
甘肅省政府委派接待專員呂季賢、翻譯員陸春林前往敦煌,為保障縣城安全決定將這支軍隊安置到離縣城40多里的千佛洞。1921年6月,阿部一行約500人,乘馬和駕駛四輪馬車數(shù)十輛,裝載輜重由哈密穿越戈壁,經(jīng)敦煌北湖到達敦煌。當時被安置在縣城北門外大校場(今呂家堡鄉(xiāng)漳縣村)駐扎,臨時接待站設在漳縣廟(地方上由肅州巡防三營營長周炳南、鄉(xiāng)紳郭磷和其子郭?;撠熃哟?。阿部剛到敦煌受到地方上款待。阿年科夫以酬謝之名放了一次無聲電影,隨后被遣往千佛洞駐扎。由此,千佛洞經(jīng)歷了一場災難,沙俄軍人將洞窟和寺院中的門窗、牌匾劈碎當柴燒,在洞窟內(nèi)支鍋做飯,洞窟壁畫大片大片被煙熏火燎,以致無法辨認。
沙俄軍人對文物古跡的破壞行為,引起當?shù)匕傩盏膽嵟?。周炳南上報到省政府,建議將這些沙俄軍人遷出。1922年9月,接到甘肅督軍陸洪濤命令后將他們送到蘭州,安置于皋蘭縣阿干鎮(zhèn)羊寨村山區(qū)居住,因此地比較偏僻,使得他們不能與外界接觸,免生是非。
阿年科夫的行蹤
阿年科夫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最后去了哪里?《甘肅文史資料選輯》中《引渡阿年科夫》一文作者根據(jù)親眼所見,如此描述:“阿年科夫看人常做眸睨狀,一望可知他是一個桀驁不馴,頑固難得的悍將?!彼街袊?,新疆督辦楊增新怕他在境內(nèi)為患,于是誘他吸食鴉片,使其上癮后成了一名大煙鬼,煙癮犯時行為瘋狂。他來中國境內(nèi)后,蘇聯(lián)政府多次提出引渡要求。1927年國民軍劉郁芬主甘時,再次接到引渡要求,馮玉祥電令劉郁芬將阿年科夫押解西安,后引渡給蘇聯(lián)政府。
對于阿年科夫的身份,僅有的幾種記載中各不相同,《隴史掇遺》書中說是原沙俄七河省中將司令,包爾漢的《新疆五十年》和《敦煌簡史》中都寫的是白俄軍隊少校,還有稱沙俄中亞細亞總司令的。根據(jù)阿年科夫當時帶領進入中國的軍隊人數(shù)1400余人,還有隨軍帶電影設備來分析,他不可能是一個少校軍官。
據(jù)包爾漢《新疆五十年》記載,白俄阿年科夫殘部,分三批遣送進關,赴上海、天津等地,再行遣送回國。阿年科夫殘部下落不明。而《隴史掇遺》介紹,有部分俄國軍人留在蘭州,當時稱之為“歸化族”,俗稱“白俄”,多以出賣勞力、粉刷墻壁、裱糊頂棚為生。1949年后改稱“俄羅斯族”,后大多與華人通婚,今已三四代人,其姓名、語言及生活習慣已與中國人無多大差異。
眾多謎團待解
甘肅文史專家姜洪源先生從一份舊檔案中查閱出,隨同阿年科夫到敦煌的俄國軍人共有469人,馬匹488匹,車18輛。只是在敦煌進行人馬分離時分走407匹馬,而人員和其他物品應該全部來到蘭州。雖然他們在蘭州只呆了五年時間,卻沒有任何文字記錄。蘭州幾位文史專家說,“歸化族”不是留在蘭州的沙俄軍人,而是“十月革命”時逃難而來的人,其中以女性居多。羊寨村的“洋人莊廓”根本容不下500人,那么來蘭州的那些軍人被安置在哪里,至今沒有人知道。
筆者在羊寨村采訪時一位村民講,他聽說把阿年科夫的部下安置去了永登縣,可這只是一個口耳相傳的消息,無法得到驗證。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大部分部下沒有與阿年科夫在一起,羊寨村的“洋人莊廓”也容不下這么多人。
目前,有關阿年科夫部下最后的下落還是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