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相邀周末賞櫻花。我的腦際頓時浮現(xiàn)出黃藥師的桃花島,花樹成林,花雨紛飛,浪漫飄渺得一塌糊涂!又憶及湘云醉臥梅花下的典故,便再也按捺不住我那附庸風(fēng)雅的德性,立志要做一回“花下客”,臥一回櫻花樹,背一遍席慕容的那《一棵開花的樹》。
欣欣然驅(qū)車前往,賞花的地點在點軍區(qū)聯(lián)棚鄉(xiāng)泉水村,正好開車的師傅是土生土長的聯(lián)棚人。我便問他花事,他卻回答從不曾聽說有櫻花。
我?guī)е鴿M腦子的狐疑,如約來到驢友相聚的農(nóng)家,稍作休整,領(lǐng)隊從容地帶我們向深山出發(fā)。這時才明白,我們此去賞的不是櫻花,而是山間的野櫻桃花。
櫻桃花是不是可以簡稱櫻花呢?不得而知,只知道暫時離開了城市的喧嘩,就算是野櫻桃花,我們的隊伍興致也很高。此刻,太陽也升上了山頭,映照在路邊的新綠的小草尖上,閃爍著春天蓬勃的生機。
我們慢步向前,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香。領(lǐng)隊忽然以手指著遠遠的山邊,我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舉目望去:哇,好一樹繁花!花色是潔白中帶著淡粉,如鷹擊長空,如驚鴻一瞥,翩翩然點破了山的寂寞!霎時間我們的隊伍好像注入了興奮劑,人群騷動起來,我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往山里飛奔而去!
我們沿著窄窄的山徑蜿蜒而上,山坡時而陡峭、時而平緩,時而偶遇巨大奇異的怪石,時而踩著小石走過緩緩清流的溪澗,大自然就是神奇,山回路轉(zhuǎn),每一次駐足她都不會贈給我們重復(fù)的山景。而野櫻桃花總是某一個時分,忽然就笑吟吟的定格在你的視野里。以花樹為背景,我舉起相機拍了又拍,只覺得自己太笨,怎么拍也拍不出她們真正的神韻來。
我奮力登上一處石階,一樹野櫻桃花赫然從陡峭的崖下斜斜的探出頭來,順勢趴在一棵高大的常綠樹上,綠葉相間著白花,彼此相映成趣,倒像是這綠樹自己開出的花朵,又像是冬日的綠樹上覆著絨絨的雪花,別有一番趣味。
遠遠聽見山上的驚呼聲,一定是爬得快的驢友又發(fā)現(xiàn)了一株好花。看花心切,我便手腳并用,一路爬得氣喘吁吁,厚厚的冬衣早已剝下來掛在背包上。好容易上得一處稍平的空地,舉目側(cè)望,但見山峰的中部,兀地一束飛瀑凌空而下,一簇簇又密又厚的花朵似浪花在翻滾,陽光下閃著耀眼的銀光,只覺得一股傲人的氣勢只逼眼前。終于見到花事最盛的野櫻桃花了,怎一個“美”字能道盡!
我們一路追尋著野櫻桃花,攀上了山頂再原路返回,我卻始終沒有機會一親芳澤,實現(xiàn)自己“花下客”的夙愿。為什么呢?
野櫻桃花生長在陡峭的懸崖邊上,我們從山腳可以望見她,從窄窄的山徑上可以問候她,甚至用高級的單反變焦再變焦,我們可以拍出一張張?zhí)貙懙幕ㄈ锖突ò?,但是我們就是觸不到她。哪怕手癢如我,一早兒想著要掰幾枝花兒回家插瓶,最終也只能在山坡的石級上撿到幾片被山風(fēng)吹落的花瓣。想起周敦頤詠《愛蓮說》的句子,送給野櫻桃花也很恰當(dāng):“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我們只可以贊嘆她的美,卻得不到她的親近。所以我哪里又能臥在花樹下做我那“花下客”呢?
野櫻桃花也不象櫻花一般群聚一園,爭奇斗艷、翹首期盼著游人的到來。她以山野為伴,聽幽幽鳥鳴澗,看濯濯月下松。她靜靜地開花,并不為取悅誰的到來。所以你贊美也好、無暇一顧也罷,有什么關(guān)系呢?暮春的某一天,也許她不得不凋零,也沒有什么人會為她而傷心,所以零落成泥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這樣,她便擁有了一種閑閑的氣度,這氣度使她在我眼里如此超脫,遠遠勝過了園中之櫻花。
這難道不是野櫻桃花的智慧嗎?
我們常常將女人比作花,梅艷芳的《女人花》早已傳誦在大街小巷,當(dāng)她用那低沉哀怨的嗓音唱起“女人如花花似夢”的時候,多少人為之緬懷那一去不再的青春吶?!
可是,可是,如果是一個野櫻桃花一般的女人呢?
如果活著不為了取悅于人、即使青春不再,真的,那能有什么關(guān)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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