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評論
我仔細想了想我從父親那得到了什么。養(yǎng)育之恩當然不必說了,但說起走入社會的現(xiàn)實好處,好像什么也沒有。不過,這倒養(yǎng)成我必須靠自己的習慣。反過來想想,我們批評現(xiàn)代年輕人拼爹,可更多不拼爹的人,可能只是沒可拼的爹?;蛟S,只有更多人“有爹可拼而不拼”,這個社會才算真正的健康。吼吼,真是癡心妄想啊。
——闞晴/騰訊微博網(wǎng)友
溫柔的計生
那天,在飯桌上談起來計生干部嚴厲的執(zhí)法風格來,說起各種慘烈的事件和令人匪夷所思的計生標語,我們都說,估計80年代和90年代,是計劃生育各種粗暴執(zhí)法的高峰了。
家里的保姆陳大姐突然插話說,他們村里有個女人生了12個才生了男孩,計生辦的人卻一分錢沒罰她,更沒處理她。陳大姐是安徽人,也是人口大省,我們都很好奇,那里的計生干部怎么會溫柔若此?
陳大姐說,這種情況,在她們村里其實也是獨一份。計生干部不罰她,倒不是看她的面子,而是看她婆婆的面子。
那個婆婆也沒什么來頭,只是個普通的農婦,只有一個獨子。年輕時,她老公比較早地出外包工、干活,她留在家里種地、照顧孩子。可她老公后來有了個相好,居然組成了個家庭,幾乎不怎么回家了。
村里很可憐她,這個女人幾乎可算沒有老公,老了也沒有個伴兒。等到她的兒子娶妻之后,第一個孩子是女孩,第二個孩子,還是女孩。全村的人都覺得,她應該有后代,這樣以后才有指望,而后代當然一定是男孩。就這樣,孩子一個個生下來,生到第十二個,才有了個男孩。
在這期間,村里的計生干部袖手旁觀,一分錢也沒罰。村里的其他人,包括陳大姐自己,多生的孩子,都需要交納罰款。陳大姐說,12個孩子都活了下來,那個婆婆的后代——小孫子今年才24歲。
陳大姐并不清楚那12個孩子是否有戶口,我推測,在那個年代,這些人口可能不會完整地出現(xiàn)在官方的人口統(tǒng)計中吧。
在如此全國高壓的政策中,農村仍然暗暗地奉行著自己的規(guī)則。想想,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有些村莊習慣買孩子,警察執(zhí)法會遭到全村人的攻擊,也是村莊在執(zhí)行自己的規(guī)則。
可這,不就是中國嗎?
——王固/北京職員
記者手記
周口無墳
在遍地無墳的周口夜間,我坐車時有時會想,有沒有可能看到百鬼夜行。和不少中國三線城市一樣,周口又粗糙又性感,十字路口的墻角能看到“了仇”、“槍支”和“辦證”的電話噴繪。周口通向各縣市的公路兩旁,遍布被推倒的墳頭與砸毀的墓碑,還稍帶出一種忍不住想罵娘的迷人。
起初聽說周口平墳,第一反應是直沖腦門的意外。
我早已不再看中文小說,因中國小說家的想象力,遠遠比不上中國這片土地對于荒誕事件的制造力。
中國是一個神奇的國家,河南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作為一個中國河南人,我始終堅持前面論述的正確性。河南發(fā)生的不少新聞,總會讓人瞠目:“怎么會這樣呢?”多次反復后,我的神經(jīng)已被我的一億河南老鄉(xiāng)鍛打得粗糲異常,見怪難怪。
但是,平墳這事兒,居然還真就發(fā)生了,也的確讓我意外。
我在周口五日,跑五個地市問了不下二十人同一個問題:你祖墳被平了,今后沒處上墳祭拜,卻能多打一點糧食——你幸福嗎?
面對我對央視記者的拙劣模仿,這些周口人無一人愿意應答。不管他們是否姓曾。
他們或許正在心底痛罵:你這哪兒來的傻逼記者?把你家墳平了換糧食,你愿意?!
我必須開口問,我知道這話會扎傷他們的內心。我不得不深入他們的內心,去觸摸一種情緒。幾乎無一人內心百分百支持平墳,同時也幾乎無一人站出來保護祖墳。這就是河南人。或者說,這就是中國人。
周口市扶溝縣婦聯(lián)主任周繼紅,是唯一的例外。
她帶頭平了自己老公公的墳,之后在全縣舉辦平墳復耕演講比賽。但她也對我坦言,雖然平墳時沒掉一滴淚,等圍觀群眾全部離開四下無人,她蹲在老公公的墳頭,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其實,所謂“死人與活人爭地”并沒有宣傳得那么嚴重。中國人對墳地的使用,大多不過數(shù)十年。除了大家族的祖墳,太多墳頭都會隨著風吹雨打、人物變遷而日漸消失。
向上數(shù)五輩,墳頭在哪兒可能都不會知道。原因很簡單:你不認識這些墳墓的主人,即使他是你的祖上,不認識就不會有太多感情,心底就不會太在意。
近日有財經(jīng)媒體人微博發(fā)言,稱今年是周口承接東部產(chǎn)業(yè)轉移的關鍵年,太多項目需征用大量土地。10月20日,周口市第二批100個建設項目同一天開工,項目總投資382.51億元。而官方的數(shù)據(jù)顯示:周口仨月平墳200多萬座,收復耕地近三萬畝。按照占補平衡,周口市當政者完全可以把這多出的三萬畝耕地全部征占。不管總數(shù)是否真有這三萬畝。
只要他們敢。
——商華鴿/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