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之
◆熱戀:“最深刻的羅曼蒂克”◆
1983年,12月,吉納維芙去紐約東村參加朋友舉辦的圣誕晚會。當時,她是銀行街學院一名研究生,同時在布魯克林友人學校當助教,和母親、繼父住在一起。
除了主人,吉納維芙一個都不認識。她百無聊賴地溜進走廊右側的小廚房,原想找個酒杯,但轉(zhuǎn)而心想:何不直接拿瓶子喝酒?這才是她的風格。要是再來一支無過濾嘴的駱駝牌或好彩牌香煙,那就更妙了。廚房里有一個小伙子,穿著藍色牛仔褲、T恤衫和深色皮夾克。他叫貝拉克·奧巴馬。兩人隨意寒暄之后,各自離去。幾個小時后,已是午夜,吉納維芙起身向主人告別。奧巴馬走上前,請她留步。兩人在客廳一角落座,開始閑聊。
這一聊不打緊,兩人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感覺彼此是如此親近,又如此相似:都去過很多地方,卻都沒有歸屬感。
分別的時刻到了,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戀戀不舍。就這樣,剛剛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yè)半年的奧巴馬開始了“年輕時代最深刻的一次羅曼蒂克”。那一年,他22歲,吉納維芙25歲。
相識僅數(shù)周,兩人便開始頻繁約會。
◆困惑:“22歲,怎么會如此老成?”◆
吉納維芙出身名門。父親是澳大利亞一名出色的外交官,母親是一名藝術史學家,出身于墨爾本一個銀行世家。吉納維芙10歲時,父母離婚,母親很快嫁入美國豪門。
吉納維芙極少談及自己的身世,奧巴馬為她提供了一個逃避的港灣。她覺得自己和奧巴馬是同一類人。
在奧巴馬身上,吉納維芙找到一個類似的靈魂:身處夾縫之中,備受煎熬。這種心靈的同感,既讓她感到慶幸,又有一種莫名的疏遠和警惕。當她對奧巴馬說“我愛你”時,得到的回應不是“我也愛你”,而是“謝謝”,好像感激有人愛他。
1984年1月26日,她在日記中寫道:“他才22歲,怎么會如此老成?他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距離,距離,距離,還有謹慎。”
2月25日,她寫道:“他的熱情可能是騙人的,嘴上說著甜言蜜語,顯得坦率,值得信任,但透著一股冷漠?!?/p>
3月22日,“貝拉克仍讓我好奇,可是,他有那么多東西深藏不露,讓我無法觸及。謹慎,克制。”
奧巴馬的謹慎、克制不僅與他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也契合他當時的思想變化。奧巴馬在商業(yè)國際工作,那是一家有近三十年歷史的老牌公司,旨在為各大企業(yè)編輯、更新簡報和參考資料。奧巴馬是底層雇員,負責做研究、寫報告,這顯然承載不了他的鴻鵠之志。吉納維芙隱約感到,他心中有一個宏偉的未來,他想飛,但還沒有做好起飛的準備。
在社交圈里,他們以戀人身份出雙入對。最常參加的是巴基斯坦朋友張羅的聚會,他們非常好客,飯菜豐盛,節(jié)目多多。奧巴馬很有節(jié)制,拒絕烈酒和毒品。吉納維芙喜歡聚會的熱鬧,但總是提前回家,奧巴馬也時常禮貌地擺脫朋友的盛情挽留。吉納維芙知道,他這么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另有主張。
馬哈穆德說:“奧巴馬是我認識的人中,最用心構筑自己身份的人,他的成就其實就是在現(xiàn)代社會中構筑自己的身份。那段時間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首先,他變得不再國際化,而是一個美國人;其次,他不再像個白人,而是黑人?!?/p>
◆分手:無法跨越的種族裂痕◆
奧巴馬在《來自我父親的夢想》一書中,特別強調(diào)了他和“紐約女友”之間的種族裂痕不可避免地導致了兩人的分手。他舉了一個例子。一天,他們?nèi)タ匆幻谌藙∽骷业男聞。鞘且徊糠浅嵟擦钊税l(fā)笑的戲劇,充斥著典型的黑人幽默。觀眾大多是黑人,每個人都開懷大笑,不停鼓掌。演出結束后,“我的朋友問我,為什么黑人總是那么憤怒,我說這關系到記憶——沒有人會問為什么猶太人對大屠殺念念不忘,它們是同樣的道理。但她不這么認為,說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我們?yōu)榇嗽趧≡洪T口大吵了一架?;氐杰嚿?,她哭了。她說,她不可能成為黑人,如果可以,她愿意是一個黑人,但她不能”。
奧巴馬在回憶錄中還寫了另一次經(jīng)歷,暴露出他和吉納維芙之間的文化差異。1984年深秋的一個周末,吉納維芙說服他去拜訪位于康涅狄格州西北部的父母家。他們劃著獨木舟穿過一片撒滿秋葉的湖泊,四周是美麗的樹林。吉納維芙的父母非常和藹,他們對家園的每一寸土地了如指掌,知道周圍的山水是如何形成的,知道這里最早的白人定居者的名字,以及更早在此拓荒的印第安人的名字。房子十分古老,是吉納維芙祖父的祖父留下的房產(chǎn)。藏書室里擺滿了古舊書籍,還有吉納維芙祖父與諸多名人的合影,包括總統(tǒng)、外交官、企業(yè)家等。
奧巴馬寫道:“站在藏書室里,我感到我們身處兩個世界,彼此那么遙遠,好像肯尼亞和德國之間的距離。我知道,如果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將最終進入她的世界。畢竟,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里,我已經(jīng)那么做了。我倆之間,我是那個知道如何作為局外人生存的人?!?/p>
多年之后,當吉納維芙讀到奧巴馬的自傳時,最令其震驚的是那間藏書室給奧巴馬帶來的壓力,以及他對兩人間唯有他知道如何作為局外人生存的斷言。事實上,最終是奧巴馬,而非吉納維芙,更接近總統(tǒng)、外交官、企業(yè)家那個世界,成為一個“局內(nèi)人”。吉納維芙說:“頗具諷刺的是,他更加自如地穿過權力的走廊,遠比我更適應那里的環(huán)境?!?984年年底,奧巴馬從商業(yè)國際辭職,暫時住在吉納維芙處,計劃圣誕節(jié)期間回一趟夏威夷,返回紐約后再尋新住處。這段短暫的同居生活并不愉快,兩人經(jīng)常為一些小事爭吵,彼此情緒低落。臨去夏威夷之前,吉納維芙給奧巴馬買了一件昂貴的白色毛衣,他原先的那件已經(jīng)破了洞。奧巴馬覺得有些尷尬,因為這件毛衣可真不便宜。
5月中旬,兩人結束戀情。不久,奧巴馬接受杰瑞·凱爾曼的邀請,前往芝加哥郊區(qū)做社區(qū)工作。他帶走了吉納維芙送的白色毛衣,在芝加哥寒冷的冬日,它能給他帶來溫暖。
數(shù)年后,他在芝加哥一家著名律師事務所里遇到米歇爾。她“堅強、正直、愛笑、精明能干,是一個斗士”,關鍵是,她是黑人。1992年,奧巴馬與這位“懵懂少年時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步入婚姻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