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寒
淺談我國環(huán)境風險溝通現(xiàn)狀
——以廈門市垃圾處理場建設為例
陳 寒
風險溝通是利益相關方之間的交流與互動。將公眾、政府、企業(yè)作為環(huán)境風險溝通中的不同利益主體,就廈門市后坑垃圾處理廠的選址、建設及運營過程中溝通情況進行了調查。認為相互間缺乏信任,政府和公眾之間的環(huán)境風險溝通受到了阻礙。改善環(huán)境風險溝通現(xiàn)狀,需要重塑決策者與實施者、專家與公眾、政府與公民之間的社會關系,建立和維持相互之間的信任關系。
環(huán)境風險溝通;政府;公眾;企業(yè);信任;垃圾處理場;調查
隨著社會文明的進步、經濟的發(fā)展,人們的生活也受到各種風險的影響,其中環(huán)境風險無疑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方面。有效抵御風險,才能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要有效抵御風險,則首先必須了解人們的風險認知以及風險溝通各利益主體之間交流和互動的基本情況。
美國科學院將風險溝通定義為:個體、群體以及機構之間交換信息和看法的相互作用過程。國外學者從不同維度對風險溝通進行了研究,如:Slovic總結了影響風險認知的重要維度和特征,Douglas等提出了風險的文化理論,Covello VT和Allen F闡述了互動、平等、開放的態(tài)度在風險溝通中的重要性,Soby等建立了風險管理周期的概念。國外風險溝通研究相對成熟,以風險認知研究為基點,輻射社會風險的諸多領域。相比之下,我國有關風險溝通的研究起步較晚。早期的研究認為風險溝通是風險專家經由媒介向公眾提供風險信息的活動,其本質是信息的流動。相關研究與危機傳播緊密相連,甚至被看作是危機傳播研究的一部分,沒有將關注的重心放在公眾對風險本身的認知和接受方面。之后,風險溝通的定義不斷被拓展和完善,研究的視角逐漸轉向社會。
貝克等人開創(chuàng)和發(fā)展了風險社會理論,認為風險溝通的核心是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平等、開放、公開的交流,溝通過程的實質是不同利益訴求的主體去定義風險、建構風險的過程,包括對權威的重新認識、對權力的重新認定,其目的是維持社會群體之間社會關系的質量,增進相互信任。隨著研究視角的轉變,風險溝通研究的議題也逐漸得到拓展,從最初的關注自然災害風險、醫(yī)療風險等逐漸轉向科技風險、環(huán)境風險等,研究對象呈現(xiàn)多元性和多層次性,強調風險溝通是在個人、團體、機構間交換信息和意見的互動過程,主體間的互動性和溝通內容的多樣性成為被關注的焦點。
美國環(huán)境保護局曾發(fā)布 “風險溝通七大基本原則”,強調保護公眾的知情權、參與權等,風險被置于更廣闊的“經濟-社會-文化”情境中,貫穿于風險管理的全過程。風險溝通的類型主要有四大類:教育和資訊提供,行為改變和保護措施,災難警告與緊急訊息,沖突與問題解決。
國內學者在風險溝通的理論研究上已經取得了許多成果,普遍認同風險溝通是一個相互作用的動態(tài)過程,是利益相關方之間的交流與互動。不過,我國的風險溝通現(xiàn)狀卻不能令人滿意。環(huán)境風險溝通方面,政府和公眾之間還沒有形成良好的互動和諧關系。
《中國環(huán)境狀況公報》顯示,從1995年到2006年,環(huán)境信訪量從5.8萬多封激增到61萬多封,環(huán)境污染問題占總上訪數(shù)量的20%,成為公眾上訪最主要的原因之一。近年來,因有關項目選址引發(fā)的環(huán)境抗爭事件增加,發(fā)生了廈門PX項目事件、北京垃圾焚燒廠選址事件、番禺垃圾焚燒發(fā)電廠選址事件等。一系列環(huán)境事件連續(xù)上演,折射出公民維護環(huán)境權益的蓬勃生機,引起了社會高度關注。這些與基本民生直接相關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就可能招致廣泛的社會抵觸。
我國在風險溝通領域的研究和實踐還處于初始階段。理論研究方面,出現(xiàn)了大量關于風險、風險溝通的論述,但多是對國外文獻資料的綜述或理論闡述,沒有結合我國的國情,缺乏本土性。研究方法上大多是描述性質的理論闡述,很少有定量的實證研究做支撐。有關研究也多是以風險本身為研究對象,很少關注風險的利益相關方,忽略了公眾、政府、企業(yè)等利益主體在風險溝通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他們之間的互動情況。實踐方面,對“互動”重視不夠。在一些風險事件中,溝通主體之間的地位不平等,政府、居民和企業(yè)等相關利益群體之間存在很大的隔閡與矛盾,因而群體性抗爭事件頻發(fā)。
2011年9月,我們走訪了廈門市后坑垃圾處理廠。后坑垃圾處理廠已經成為廈門垃圾處理的龍頭,承擔大部分市區(qū)垃圾的處理工作。目前,垃圾焚燒發(fā)電廠一期已經建成,設置有兩個垃圾焚燒爐,設計日處理垃圾400噸。2012年1月,我們又到翔安垃圾處理場周邊村社進行了調查,在新村、詩坂村和后行村采訪村民20余名。希望通過訪談了解不同利益主體(公眾、政府、企業(yè)等)之間的環(huán)境風險溝通情況。
建立垃圾處理廠涉及多個不同的利益相關方。垃圾處理場的選址常常引發(fā)爭議,因此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交流溝通特別重要。在這個過程中,不同利益主體扮演著不同的角色。
政府在公共事務中仍占居主導地位。垃圾處理場的選址、垃圾處理廠的建設和運營等,政府相關部門是主要決策者、管理者,并負責檢查、監(jiān)督。
公眾本應是公共事務的參與者和決策者,但是現(xiàn)階段我國公眾并沒有真正享受自己應得的權利、履行自己應盡的義務。
負責垃圾處理的企業(yè),在我國大多是政府委托承辦,受政府相關部門的監(jiān)管。
媒體在我國不僅是黨和政府的耳目喉舌,也是一種獨特的公共資源和社會力量。媒體是公眾輿論的陣地,是公眾與政府對話的平臺。
不同的利益相關方在社會生活中扮演不同的角色,有著各自的理性選擇,面對環(huán)境風險時會做出不同的風險應對行為。
(1)選址和建廠過程中的溝通
在走訪過程中,后坑垃圾處理廠的工程師對我們說:目前后坑垃圾處理廠未收到任何周邊居民的投訴。附近居民則普遍反映:“夏天時很臭,好像有人提過,但是沒有改變?!?/p>
針對垃圾場的選址,國家環(huán)保局有一套很完善的規(guī)定。而最終的選址是政府和企業(yè)在綜合考慮各因素后確定的。工作人員也表示,在垃圾場立項建立前有向周邊居民作民意調查,問卷是通過居委會、村委會發(fā)放并回收。但在垃圾處理場周邊住宅小區(qū)的居民訪談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幾乎沒有居民做過類似的問卷。
由于沒有參與到選址的決策過程,民眾尤其是垃圾場附近的居民大多質疑其選址的合法性和合理性,加深了居民對政府的不理解和不信任?,F(xiàn)階段,公眾一方仍主要處在接受信息、詢問信息的位置上,政府部門或者其他管理機構并沒有將公眾視為伙伴,并沒有促成信息的有效傳遞,這大大削減了風險溝通的有效性。同時,公眾也認為即使向政府反映了該地惡劣的環(huán)境狀況,政府也不會有所作為,問題也無法得到解決。雙方的沖突在這種風險溝通的缺失和失效中逐漸產生并且日益加劇。這是一個不斷循環(huán)往復的演化過程,矛盾的產生并不是突發(fā),具體事件只是矛盾最終轉變?yōu)榧ち倚袆拥膶Щ鹚?,而根本原因是環(huán)境風險溝通過程中逐漸積累、加深的不理解與不知情。選址之初,政府等相關負責部門沒有將詳情向居民解釋清楚,民意調查、公示、宣傳等工作不到位,導致公眾對相關事宜不知情,同時對政府相關部門的信任度降低,從而逐漸不愿意與政府進行交流和溝通。他們認為即使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問題也無法得到解決,而要向更上一級的領導反映則又不現(xiàn)實。面對較高級別的政府部門,居民缺乏利益表達的渠道、途徑,而對基層政府部門居民又不信任。在政府無法下傳信息的同時,居民也不主動表達自身的需求和意見,這樣,政府和居民之間的溝通可謂雙向失靈,且不斷地循環(huán)往復、愈演愈烈。
綜上,選址過程中,政府和公眾的環(huán)境風險溝通出現(xiàn)了雙向阻礙。選址的最終確定基本上是交由政府負責。承辦廠商作為最終的執(zhí)行者和最直接獲利者本應積極參與選址過程,但訪談中我們發(fā)現(xiàn),承辦廠商干預的力量較小,承辦方更多的會顧及政府的意愿,對于周邊居民的感受不太重視,因此垃圾處理廠的建設工作也難以滿足民眾的期望。
(2)運營和監(jiān)督過程中的溝通
在環(huán)境風險溝通中,政府、企業(yè)與公眾進行交流和互動時,一個重要的社會基礎是三方之間的支持程度。尤其是公眾對政府和企業(yè)的信任度,對高效、良好的風險溝通具有重要作用。如果溝通雙方具有良好的信任關系,就會增加公眾對政府決策、管理等的支持力度,有利于環(huán)境風險溝通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huán)。但是,從選址過程開始,政府和居民之間的溝通阻礙已經產生,居民對政府的不信任隨著項目的進展轉移到對企業(yè)運營、政府監(jiān)管過程的不信任。當遇問題時,例如環(huán)境危害事件時,居民們會和親戚朋友鄰居等討論有關事件,但很少有居民會想到直接和相關單位、部門聯(lián)系。他們說:“我們不認識那里的人?!本用竦慕煌ν窒抻谟H戚朋友等熟人范圍。而政府、企業(yè)中的專家等,深信選址決策過程的科學性和專業(yè)性,認為居民并沒有理性地看待這一問題,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為了自身的利益進行非理性地應對。相關單位無法知道公眾的真正意見的情況下,仍然繼續(xù)按照他們計算好的“科學”政策執(zhí)行。
風險溝通不僅是風險信息或預案的告知、引導,而是通過交流來重新塑造決策者與實施者、專家與公眾、政府與公民之間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維持彼此的信任關系。在我國現(xiàn)階段,建立政府與公眾之間相互信任的社會關系網絡,重要的是政府為此做出努力。政府應積極貫徹服務型政府理念,以平等、公正的姿態(tài)與公眾進行交流、溝通,真正去體察民情,關心民眾,保障民眾意見和建議反饋的通暢和高效。
帕特南指出,透過一種市民參與的網絡,特別是由市民自主組成的經濟(如合作社)和社會團體(如福利互助組織與興趣團體),將促進市民間的合作。對于政府、公眾和企業(yè)等組成的大集體,就是要主動構建各方參與的網絡,加強各群體間的聯(lián)系。這就要求政府官員真正融入居民之中,參與居民日常生活,真正落實“群眾路線”。政府、公眾和企業(yè)形成了互相守望的信任關系,公眾便會在遇到困難時第一時間告訴相關部分,真實地誠懇地反映心聲,而政府在選址、公布政策等環(huán)節(jié)主動關心民意,從而與公眾形成良性互動。
在全球環(huán)境問題日益嚴峻、環(huán)境風險不斷加劇的今天,加強對如何進行有效的環(huán)境風險溝通的研究已經顯得十分必要而迫切。我國環(huán)境風險溝通的現(xiàn)狀還不盡人意。訪談中我們發(fā)現(xiàn),垃圾場的選址和建廠過程中,政府有關部門沒有認真做好相關民意的調查工作,公眾沒有真正參與決策過程,這導致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度大大下降,而企業(yè)和政府又因此難以真正了解民意。在運營、監(jiān)管過程中,公眾由于對政府和企業(yè)的不信任,也缺乏參與監(jiān)督的積極性。政府和公眾之間的環(huán)境風險溝通受到阻礙。企業(yè)作為政府的“合作者”和“公民”,也缺乏話語權和決策權。改善環(huán)境風險溝通現(xiàn)狀,需要重新塑造決策者與實施者、專家與公眾、政府與公民之間的社會關系,建立和維持相互之間的信任關系。政府為此要更多地做出努力,強化服務型政府理念,以實際行動取信于民,從而為民服務,為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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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99.24
A
1673-1999(2012)11-0079-03
陳寒(1991-),女,江蘇南京熱門,廈門大學(福建廈門363105)公共事務學院2009級學生。
2012-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