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暉[西南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 成都 610041]
作 者:蔣 暉,碩士,西南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翻譯理論研究。
首先,何為翻譯批評?在《中國翻譯詞典》中,翻譯批評被定義為:“參照一定的標準,對翻譯過程及其譯作質(zhì)量與價值進行全面的評價?!惫P者認為,所謂的全面評價可以從以下四個方面入手。
首先,翻譯本身是一個綜合多的對象的過程,它至少包括寫作者、翻譯者以及譯語讀者這三個方面,因此,從邏輯上來看,由于文字所蘊含的藝術魅力是源于文本自身的,這就要求必須從文本出發(fā)來品味。翻譯批評首先應該從閱讀原作入手,從中了解原作者的目的和原作的表達功能;作為語言文化的研究者,在閱讀原著的基礎上,從中捕捉西方文學的特別元素,了解英美經(jīng)典文學的基本架構,并總結西方文學閱讀的經(jīng)驗,熟知欣賞、評價西方文學作品的基本方法。為文學批評與賞析奠定良好的基礎。
其次,分析比較不同譯者的譯本,從譯作內(nèi)容層面研究譯者的翻譯目的、譯作體現(xiàn)的翻譯方法和原則以及針對特定時代背景下的讀者對象的接受程度。
然后,對于譯作本身,除了剛剛提及的內(nèi)容層面,還可以從結構層面上對譯作語言本身進行分析,語言是文學內(nèi)容及情感主題的載體,譯作作者只有通過對語言的精心籌劃與安排才能塑造出生動形象而符合原作的人物藝術形象,才能講述出經(jīng)典永恒的故事情節(jié)。因此,譯作作者的語言風格是翻譯批評的一個重要研究對象。對此,筆者認為,至少應該從兩個角度進行分析。
文學作品中的修辭手段非常豐富并且不勝枚舉,有明喻、暗喻、轉(zhuǎn)喻、提喻、擬人、排比、反語、夸張、委婉語、反諷、對比、押頭韻、斜韻等。在比較不同譯作時,應該有意識地分析這些修辭手段的運用,對照原作的語言修辭風格,分析譯作使用修辭表達功能的優(yōu)劣。這一方面有助于我們深入了解不同語言的生動形象、含蓄幽默以及新穎多彩之處,另一方面,也能最直觀最大限度地了解到原作作者的獨特風格,從而加深對作品本身價值的掌握。例如,簡·奧斯汀的經(jīng)典之作《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小說字里行間俯拾皆是的都是她幽默與諷刺的智慧對白,就拿其標題來說,就運用了壓頭韻的手法,從語言表達層面上,這迎合了大眾文學易讀且又極富趣味性的要求。奧斯汀作為英國19世紀的“莎士比亞”,其反諷藝術在《傲慢與偏見》中運用得爐火純青。那么,在翻譯批評時,譯作的語言風格是否能體現(xiàn)原作的這一特色便是評價譯作價值的重要標尺。下面,就小說開場部分的不同翻譯,筆者研讀了王科一老師、孫致禮老師、張經(jīng)浩老師的不同譯本:
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
However little known the feelings or views of such a man may be on his first entering a neighborhood,this truth is so well fixed in the minds of the surrounding families,that he is considered as the rightful property of some one or other of their daughters.
王科一譯: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位太太,這已經(jīng)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這樣的單身漢,每逢新搬到一個地方,四鄰八舍雖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見解如何,可是,既然這樣的一條真理早已在人們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們總是把他看做自己某一個女兒理所應得的一筆財產(chǎn)。
孫致禮譯:有錢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這條真理還真夠深入人心的,每逢這樣的單身漢新搬到一個地方,四鄰八舍的人家盡管對他的性情見識一無所知,卻把它視為自己某個女兒的合法財產(chǎn)。
張經(jīng)浩譯:有錢的單身漢必定想娶親,這條真理無人不曉。這種人初到一地時,別看其喜好和想法如何誰都不甚了了,但由于這條真理在左鄰右舍的頭腦中根深蒂固,家家都會心想他理所當然應屬于自己哪個女兒所有。
原作中,第一句話奧斯汀便跟讀者開了個玩笑,信手拈來的幽默從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中綻放出來,讀者讀到此句以為是奧斯汀將要夸夸其談,大擺“佛爺經(jīng)”,可是繼續(xù)讀之,讀者自會從心里發(fā)出咯咯笑聲,這樣的truth竟然是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這種故意為之的落差就創(chuàng)造了很好的喜劇效果,讓讀者忍俊不禁,又驚嘆不已,拍手稱贊?!罢胬怼边€是“謬論”,讀者心知肚明。那么對比這三個譯作,這種反諷藝術的語言風格,譯作作者是否有關照到呢?觀望王老師的譯作,其文字的幽默度顯然遜色許多,而孫老師的譯作“這條真理還真夠深入人心的”讀來頓覺玩味很多??此茋烂C的話題在孫老師的調(diào)侃與反諷下顯得惹人發(fā)笑。對小說所創(chuàng)作的主題氛圍便有了初步的鋪墊。綜合上述譯作的分析,筆者著重強調(diào)的是對譯作語言修辭與原作語言修辭的對比,語言反映風格,又服務于主題,因此,這一點,至關重要。
眾所周知,人物語言是作家刻畫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眾多優(yōu)秀作品中的人物語言都因人而異,具有鮮明的個性特征。依舊是以《傲慢與偏見》為例,作者描畫出了兩種迥異的人物,也就是E.W.福斯特所分的“扁形人物”(flat character)和“圓形人物”(round character)。前者的代表人物即是Mrs.Benet,人物形象處于次要地位,無需濃墨重彩,人物品質(zhì)及性格簡單大眾,常常作為作者無情諷刺及嘲弄的對象;在小說的第一章中,奧斯汀采用戲劇化場景安排,Mrs.Benet首先亮相,寥寥幾句對話便將這一頭腦簡單、饒舌膚淺的村婦形象活靈活現(xiàn)地表現(xiàn)了出來。由此觀之,譯作不僅僅是對原作故事情節(jié)的直接再現(xiàn),它潛在地也是傳承著某一類型的人物命運,人物性格以及人物特征。再如文章The Watery Place中,主人公卡默倫與外星人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兩類群體,前者性格隨意、不修邊幅,因此相應的言語表達通常是以口語來表達,句子簡短,句式簡單,語言表達方式隨意,有大量的縮略句;而后者人物形象高貴智慧,相應的人物語言則與前者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外星人的語言表達非常正式,句式復雜,句子冗長完整,處于禮貌抑或人物修養(yǎng)多使用被動語態(tài)和If句式來展示他們對此次訪問的重視。一個譯作作者選擇何種表達方式來呈現(xiàn)特定人物的性格和特色,都會產(chǎn)生不同的問題效應,對原作文本風格的傳達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在文學譯作的批評與賞析時,對那些忠實原作語言風格和人物性格的語言表達方式要伸出橄欖枝,從這種一致中體會原作的美學效果。
最后,從譯語接受者(讀者)的接受程度。不同的譯本,由于譯作作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的客觀局限,不同的譯作作者所掌握的翻譯能力以及當時時代下的文化環(huán)境,還有所面向的讀者群體的文化思想的接受度都會導致譯作重心的不同,從這個角度出發(fā),在英美經(jīng)典文學批評與賞析時,對不同譯作要從該譯作所處的特定背景出發(fā),分析其服務讀者的目的取向,再進行評論。例如,以美國著名女作家瑪格麗特·米歇爾的《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為例,在描寫 Scarlet的穿著及身材這一段里:
The dress set off to perfection the seventeenth-inch waist,the smallest in three countries,and tightly fitting basque showed breasts well matured for her sixteenth years,(Margaret Mitchell Gone with the Wind chapter1)
這一段落,原作著眼于“waist”“breast”,出于文化表達的差異,不同年代下的譯本對斯嘉麗的身材的刻畫也是不盡相同的。
20世紀40年代傅東華先生的譯本是:
她的腰圍不過十七英寸,穿著那窄窄的春衫,顯得十分合身。里面緊緊繃著一件小馬甲,使得她胸部特別隆起。
90年代陳廷良先生的譯本是:
她的腰圍不過十七英寸,是附近三個縣里最細的了,而這身衣裳更把腰肢襯托得恰到好處,再加上里面那件繃得緊緊的小馬甲,她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已成熟的乳房便躍然顯露了。
對于20世紀40年代的中國讀者而言,陳先生的翻譯是過于開放了,然而,我們并不能將整個時空背景放空,直接得出兩個譯作孰雅孰俗的結論,因為時代背景不同,譯者給予讀者的欣賞尺度也是不一樣的。
再如,美國散文之父華盛頓·歐文的《作者自序》(The Authors’Accountof Himself)一文的翻譯,國內(nèi)譯本出現(xiàn)了林紓、魏易、夏濟安、高健、隋兵等的各種譯本。筆者將簡要比較下面這句話夏濟安、高健的兩種譯作,to the frequent alarm of my parents,and the emolument of the town-crier,對于 town-crier的翻譯,高健譯作“市政報訊員”雖顯得高雅,卻與讀者有距離感,而夏濟安譯作“鎮(zhèn)上的地?!保捎脷w化的語言元素,對普遍的譯語讀者而言,這個概念是熟悉的并且是極富中國文化特色的。因此,對讀者所處的時代背景的考慮也是必需的批評與賞析的考慮角度。
綜上所述,每一類文學作品都有其自身的特色之處,文學批評與賞析者要做的就是挖掘分析譯作作品的價值與質(zhì)量。通過前文闡述,我們知道英美經(jīng)典文學的譯作不僅單單是局限于婉轉(zhuǎn)的故事情節(jié)、豐富趣味的語言修辭,更多的是對人物性格、情感、主題的最大限度的再現(xiàn)。文學賞析要求主體要透過現(xiàn)象去看本質(zhì),從作品本身語言出發(fā),加以體會和感悟作者想要表達的內(nèi)心情感和時代主題,對不同文本進行比較分析,進而總結文學批評與賞析的寫作風格和賞析技巧,形成獨具特色的文學賞析方法和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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