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記者 羅 燕
毛鏑:笑聲讓我快樂
□ 本刊記者 羅 燕
表演中的毛鏑。圖/受訪者提供
去天津前,便收到了毛鏑的短信,詳細地寫著去他家的路線,并表示要去公交站接。有些感動的同時想著盲人的不便,記者還是直接找到了他家。開門的正是毛鏑。他身軀微胖,頭略顯大,聲音爽朗,憨態(tài)十足。如果不是只余一條縫的灰白色眼睛和略顯生硬的歡迎動作,幾乎讓人忘記了他是一位盲人。
毛鏑自稱聞笑軒主,這也是他的網(wǎng)名。聞笑軒——全國第一個盲人相聲社,于今年7月14日在天津公開演出。自首演以來,聞笑軒已經(jīng)在天津市和平文化宮上演了三場。表演者都是盲人演員。表演的相聲既有經(jīng)典的段子,也有毛鏑他們改編和創(chuàng)作的新段子。
雖然幾場演出進行的都比較順利,但毛鏑他們也遭遇了不少質(zhì)疑聲。在相聲界,從未有過盲人說相聲的先例。因為“說學(xué)逗唱,撒托賣相”都離不開演員的“眼力勁兒”。相聲表演重視與觀眾的眼神交流,演員的表情在表演中占很大的分量?!昂芏嗳硕颊f盲人不能說相聲。相貌之相,聲音之聲,包括一些動作,盲人對外面的世界不了解,沒有見過動作,學(xué)起動作來比較僵,表演的相聲等于折了一條腿。但是我不信這個邪?!泵鎸|(zhì)疑,毛鏑雖然沒有十足的信心但仍然樂觀。
為了這個“不信邪”,毛鏑把身邊一批特別喜歡相聲的盲人朋友都組織到一起,“希望能給他們展現(xiàn)自己才華的機會?!甭勑幘褪窃谶@種出發(fā)點下成立的。
毛鏑說,聞笑軒其實早在2010年11月就已經(jīng)成立了,只是一直沒有公開演出。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聞笑軒已經(jīng)進行了一些試驗性的表演。其中最成功的是在北京地安門一所茶院的表演。茶院的老板支持盲人說相聲。當時的表演很受茶客歡迎,雖然沒有做任何宣傳,但還有很多人慕名來聽毛鏑說相聲。雖然由于茶院沒有演出資質(zhì),表演進行了兩個多月后便停止了。但這次小試牛刀還是給了毛鏑很大的信心。
在毛鏑的組織下,經(jīng)過一年多的醞釀積累,聞笑軒積攢了八十多個能表演的段子。今年1月份,他開始籌劃聞笑軒的專場演出。
毛鏑選擇了天津作為演出地點。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也是“曲藝之鄉(xiāng)”?!疤旖蛉诵c高,必須有好節(jié)目才能吸引觀眾。”聞笑軒開演以來,幾場演出都進行得很順利,但觀眾的態(tài)度有時讓毛鏑啼笑皆非。毛鏑告訴記者,“讓健全人接受盲人說相聲很難,”表演中常遇到觀眾不理解的情況,“比如在《武墜子》的表演中,有一個拿扇子假打的動作,觀眾制止,說都盲人了,多可憐,別打。”毛鏑說,“其實這些表演,盲人通過練習(xí)是可以做到的?!?/p>
不只是對盲人表演的不理解,很多人對盲人的生活也存在不少誤解?!敖?jīng)常有人問我,你們怎么吃飯,怎么走路,你們晚上困嗎?”毛鏑邊說邊搖頭,哭笑不得。
毛鏑不喜歡別人的憐憫,也不認同所謂自強不息、勇往直前的高調(diào)。他相信一句話:“殘疾人不是不幸,是不便。”他希望通過相聲社讓人們了解盲人,“我們生活是不方便,出門要拿盲杖,但是我們不幸嗎?不開心嗎?我不覺得?!?/p>
想到更多的人能聽到聞笑軒的相聲,毛鏑非常興奮,“讓別人笑我就特開心,比自己笑還開心?!甭勑庍@個名字也是他的得意之作,“入軒則聞聲而笑”正是毛鏑所希望的。
毛鏑對聞笑軒的發(fā)展定位是音樂相聲,他希望在相聲中加入笛子、鋼琴演奏,并設(shè)計一些音樂包袱。這樣可以給人們笑樂合一的享受,也能彌補盲人說相聲的先天不足。
聞笑軒開演以來,都是以毛鏑的笛子演奏開場,還加入了快板、評劇等表演形式,這種“混搭”的風(fēng)格打破了傳統(tǒng)相聲形式。
毛鏑告訴記者,天津的演出還沒有完全按照他所設(shè)想的“音樂”相聲進行,只是加入了一些器樂演奏節(jié)目作為串場,單口、對口相聲的演出還是相對獨立。“因為天津有聽相聲的傳統(tǒng),觀眾比較保守。但我們也會慢慢嘗試新的東西?!?/p>
相聲作為一門語言藝術(shù),本不需要過多的音樂元素。加入過多的音樂元素也有可能影響相聲表演的整體效果,這是毛鏑正在探索的地方,他希望能找到一個平衡點。
音樂其實是毛鏑的長項,相對說相聲,他更著名的身份是笛子演奏家。毛鏑八歲時迷上了笛子,師從天津音樂學(xué)院的陸金山教授。2000年,經(jīng)過多方努力,毛鏑住進了大學(xué)宿舍,成為中國音樂學(xué)院的試讀生,試讀期為半年。
毛鏑非常珍惜試讀的機會,他不能看教材,便請同學(xué)念給他聽,然后轉(zhuǎn)成盲文,薄薄的一本書寫成盲文后便是厚厚的一摞。由于扎盲文太響,怕吵人,他在課堂上從不記筆記,而是先錄下來,課后再轉(zhuǎn)成盲文。
就這樣,毛鏑的試讀延續(xù)了三年,最終憑借優(yōu)秀的成績在大四時獲得了學(xué)籍。他至今仍然是中國音樂學(xué)院唯一的盲人正式科班生。
他曾參加2004年、2008年兩屆殘奧會閉幕式的演出。北京殘奧會閉幕式上他演奏的一曲《收獲》,感動了億萬觀眾,被譽為“奧運比賽之外的一枚藝術(shù)金牌”。
對北京殘奧會的演出,毛鏑記憶猶新。“我第一次錄音效果不好,導(dǎo)演組錄了一版中央音樂學(xué)院教授的演奏,只需要我上臺‘演’一下,但是我堅持用自己的演奏。”回去后毛鏑更加刻苦的練習(xí),第二次錄音時,《收獲》的作曲人董樂弦聽了他的演奏非常感動,最終閉幕式上采用了他本人的演奏。
毛鏑曾獲得全國青年笛子專業(yè)組比賽第三名,“給我第三名就對了,給第一名才奇怪?!泵C對名次反而不那么看重。
毛鏑大學(xué)期間“上鋪的兄弟”李冰峰說,同學(xué)中有很多人已經(jīng)放棄笛子專業(yè)了,因為這個不賺錢。但是毛鏑還在堅持,即便是健全人,達到他這個水平也不容易。
聞笑軒票價為30元,團購價僅為12元,而殘疾人及其陪同人都免票入場?,F(xiàn)場并沒有嚴格的檢票程序,對盲人說相聲特別感興趣的人也常被“放行”。“我們是三分之二公益?!泵C說。
天津開演以來,很多觀眾都是被邀請來的朋友,真正買票入場的并不多。這種“玩票兒”性質(zhì)的演出不是毛鏑的全部追求。他希望以后能夠參加一些相聲大賽,獲得商演的機會,實現(xiàn)團隊的盈利。
德云社、嘻哈包袱鋪的成功都是毛鏑所向往的。他邀請了嘻哈包袱鋪掌門高小攀做聞笑軒的藝術(shù)指導(dǎo)。不久前還去拜訪了郭德綱,希望他能到聞笑軒指導(dǎo)演員。
為了提高知名度,毛鏑注冊了聞笑軒的官方微博,并堅持每天發(fā)消息。還與天津人民廣播電臺生活頻道合作,將現(xiàn)場演出的相聲錄制后到電臺播放。
但李冰峰對聞笑軒并不看好,他覺得毛鏑在笛子演奏方面更有前途,“他總是喜歡做什么就要做什么,我也攔不住。”不過,作為十幾年的朋友,李冰峰還是每逢有演出就過來幫忙調(diào)音響。
“毛鏑是藝術(shù)家氣質(zhì),不是經(jīng)商的料。他太善良了,不會賺錢?!崩畋逭f起毛鏑各種不懂經(jīng)營的事情,滔滔不絕。比如他們曾經(jīng)一起經(jīng)營藝術(shù)團,團里招的演員大多年齡比較小,毛鏑讓他們?nèi)ド蠈W(xué),有時候還到處求人把他們送到學(xué)校。結(jié)果這些演員一上學(xué)就耽誤演出,有的甚至辭職了。
記者采訪當天恰巧有聞笑軒的演出,離演出還有4個小時,毛鏑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他收拾起聞笑軒的海報,利索地把各種演出需要的東西放進一個大拉桿箱里面。另外還不忘發(fā)一條微博,預(yù)告演出節(jié)目單。
臨出門,毛媽媽要跟著去,毛鏑不答應(yīng),僵持了好一會。毛媽媽拉著記者到一邊,說要悄悄跟在后面,別告訴他。這是他們家常見的一幕。
在和平文化宮表演相聲的還有兩個相聲社,毛鏑表示有些壓力。演員們都早早地來到劇場,輪番上臺排練。毛鏑張羅著訂餐,掛海報,招呼過來聽相聲的朋友。
在毛鏑演奏笛曲《小開門》后,“吉祥三寶”打著快板上來。相聲演員在表演中相互開涮,毛鏑是被涮得最多的,他坐在臺下,有招必接,笑得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