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開的花朵易凋,早成名的人當然也會早早面臨下坡路。無論怎樣不情愿,巔峰不容某個人長久霸占。閨蜜就要遠赴重洋,臨行前我們小聚。這個年近四十的女子,即便是馬上就要面臨全然未知的新生活,卻依舊可以做到面無憂懼甚而笑靨如花。
看著她光潔如少女的面龐,想起曾經(jīng)翻看過她的個人相冊,里面大多數(shù)是她幼年和少女時代的舊照,灰土土的毫不突出。她講過自己是極為晚熟,中學(xué)時候很多女生不但身體發(fā)育得很好也頗懂得一點初級的風(fēng)情和風(fēng)月,而她自己懵懂混沌。如今很多年過去,同學(xué)聚會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不止十歲,而那些曾經(jīng)早早成熟的蜜桃們經(jīng)過嫁人、生育一系列生活磨礪,歲月的痕跡早已相當醒目,令人唏噓。
實際上,這一枚晚熟的果子經(jīng)歷并非平坦,感情上一個一個愛上,又一個一個離開,至今未婚,而她從沒有抱怨過,一段戀情結(jié)束了,她會精神抖擻地又開始下一段,每一段都全情投入,不算計、不矯情、不后悔,在這樣一個浮躁勢力的時代,她真真令我敬佩。話說回來,她要是火眼金睛,早早挑中了一個靠譜男人結(jié)婚生子,她還會有今天的活力么?還會飛來飛去為事業(yè)奔波?還會精心地往臉上涂抹蘆薈?還會關(guān)心自己的體重?還會面帶桃花有滋有味地對我說:看那邊那個男人……
張愛玲的名言“出名要趁早”,想必不少人尤其是女人會表示贊同,因為青春苦短,如若不能及時發(fā)光發(fā)熱,很快就會面臨衰敗。閨蜜對此則言稱:好吧,這個是可以理解的。
我明白她的意思,早開的花朵易凋,早成名的人當然也會早早面臨下坡路。無論怎樣不情愿,巔峰不容某個人長久霸占。只要到過,就得離開下山。而倘若你始終沒有到,就會滿懷希望一直朝上攀,每走一步就接近一步,一天不到就一天不放棄。人生說來說去,重點不就在于不放棄么。
杜拉斯三十歲寫出《抵擋太平洋的堤壩》,與龔古爾獎失之交臂;七十歲寫出《情人》,眾望所歸得了龔古爾獎。這兩篇小說是同一個素材,同一個故事,夢回縈繞在她心中幾十年。如果那時就評上獎了呢?那時就讓她以一個小說家的身份大大出了名,還會有《情人》這樣獨一無二、精彩絕倫的書嗎?沒有四十年的時光,何來如“我更愛你備受摧殘的面容”這樣經(jīng)典的句子。
出名的遲或早,對于讀者來說,得到的享受是一樣的。而對作家本人則是大不同。杜拉斯走完了從作家到女人的路,將這兩者完美地結(jié)合,才有了最后的巔峰。而張愛玲,出名得太早了,以后無論她怎樣盡力,也知道自己是在身不由己的下滑中,高傲自尊的她,只有與世隔絕,不聽也不說。
再比如說胡適之,少年哥倫比亞博士歸國,以中國哲學(xué)史一舉成名。不過用他的學(xué)生唐德剛的話來說,年輕的時候談杜威,老了七八十了還是談杜威,幾乎沒有什么進步。
這兩天又有人擾嚷論韓寒,這么多年,口水總是不斷,似乎也沒有斷絕的跡象。成名太早,所擔負的必會過多,時刻受到超負荷的關(guān)注,缺點和優(yōu)點全部放大,最后難免自己也難以正確地審視自己。
而當年,當年是一束有毒的花,天天聞著它的香氣,宛若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