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41年春,便道上有一位面塑藝人。一只小木箱放在大馬扎上,箱下有一塊橫板,老人坐在箱子后面,聚精會神地操作著。他雙目炯炯有神,花白胡須,戴一副橢圓形直腿眼鏡,穿一身磚灰色粗布褲襖。
我放學(xué)回家路過面塑攤,看到一個硬紙托上粘著半個核桃殼,破面向外,那里邊好像有什么。我很奇怪,擺這半個核桃殼在這里干什么?仔細(xì)往桃核殼里看,我大吃一驚,嘴都閉不攏了:殼內(nèi)有藍(lán)天、白云、綠竹。我好奇地問:“爺爺,這核桃里邊是什么人???”那老人從眼鏡上面瞟了我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南海觀世音!”
我盯住那核桃殼,正中站著一位身穿素白衣衫、滿頭黑發(fā)的女人,赤腳,左手打問訊,右手拿柳枝,模樣和我家供桌上的佛像一模一樣。觀音左下方有一個小男孩,身著淺湖色衣衫,雙手合十,跪在水面的荷葉上,在觀世音的右側(cè),立著一個身穿淺粉色衣衫的少女,雙手捧著一個白瓷瓶,右上方空中飛著一只小白鴿,嘴里銜著一串牟尼珠。
這三個人物栩栩如生,服飾線條清晰,就連觀世音的腳趾,也都?xì)v歷可數(shù),我張著嘴看呆了。平時我最愛搜集小手工藝品。今天見到這個觀世音面塑,比我所有的收藏品都高級多了。
我將這半個核桃殼買回家,小心翼翼地放在西屋供桌的花瓶后邊,生怕被人拿去。后來雖幾經(jīng)遷居,我都將它安全轉(zhuǎn)移。但是某年夏天,我不得不含著淚砸碎了這個被人稱作是封建迷信象征的偶像。
日前在西單中國書店看到一本湯夙國編的《湯子博面塑畫冊稿》,第二頁有一幅湯老先生與其次子湯夙國的合影,我?guī)缀鹾俺隽寺暎骸鞍。【褪沁@位老藝人,沒錯兒!”事隔五十多年,我在照片上又見到了他。那本畫冊中有一幅南海觀世音畫稿,與我當(dāng)年在他攤上買的半個核桃內(nèi)所塑觀世音,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