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修

臺灣政治大學公民社會暨地方治理研究中心創(chuàng)辦人與召集人，臺灣國立政治大學公共行政學系教授，苗栗小區(qū)大學校長

每年8月的第四個星期日，是臺灣的“祖父母節(jié)”，尊老敬老立意良善，但往年并未特別引起人們的關注。直至今年一群熱情的年輕人，于“祖父母節(jié)”當天，在臺灣20個火車站當起“臨時孫子”，幫年長、行動不便的民眾抬行李，獲得臺灣民眾熱烈回響與贊許，也讓“祖父母節(jié)”一時之間變得熱絡起來，并喚起各界對年長或行動不便者的關心，相當有意思，也相當有意義。

“需要幫忙嗎？我們可以幫忙抬行李?！睎|臺灣的花蓮火車站第三月臺沒有電扶梯、電梯，對許多長輩或行動不便的人，短短的幾階樓梯，都得耗費許多時間、體力才走得完，令人不忍。放眼臺灣，其實有很多火車站都還是這樣，并不見得都很方便。因此，花蓮青少年公益組織協(xié)會發(fā)起“臨時孫子”抬行李運動，從花蓮開始，透過網(wǎng)絡臉書連結，串連不同學校的學生當志工，在全臺灣各火車站幫忙抬行李，協(xié)會執(zhí)行長黃榮墩呼吁青年志工：“記住，我們只做別人不做，卻該做的事?！?/p>

事實上，抬行李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但是這個“微公益”的善意，卻可從兩個方面來看。一方面，間接提醒與促進了火車站軟硬件設施未來改善的機會，在還沒改善前，用這個方法來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另一方面，讓參與“臨時孫子”的青年志工，在這個服務實踐的過程中，觸發(fā)其不同的想法與省思，“原來不是別人的阿公阿嬤出門這么的不方便，自己的阿公阿嬤甚至根本不出門?！睋Q句話說，這一群青年志工當起別人的“臨時孫子”，其實不是想要代替成為別人的孫子，而只是想以此拋磚引玉行動，讓真正的孫子可以陪伴在老人家身旁，共同做些事，享受天倫之樂。因此，這活動并不只是單純在火車站進行的志工行為，也不僅想要引發(fā)一些公共議題的討論，更讓年輕世代有機會去想到，應該要陪伴自家的阿公阿嬤出去玩，這樣的反省，可以深化青年志工之公益內(nèi)涵，也可以連結孝道倫理的省察，更重要的是讓長者可以更有尊嚴地去旅行。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臨時孫子”也是一個富有創(chuàng)意的公益活動，除了吸引很多年輕人參與投入，打響幫“銀發(fā)貴族”抬行李的公共議題外，同時也擺脫了以往從事慈善的“苦情形象”。“別人以為我很聰明，可以策劃很多活動，其實我認為不是?！秉S榮墩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表示：“其中，有一個原因，是同情，不忍，別人在那個痛苦之中。就像我對我學生的同情，或者我對青少年的同情，我對花蓮賣菜的那個人的同情……”

說起來，每個故事都有它的源頭?！靶r候，我家就在花蓮的舊火車站那個地方，附近有將近四五十家旅館。由于交通不發(fā)達，在那個時候，來花蓮的觀光客必須在早上7點半前出發(fā)北上，當天才能抵達宜蘭蘇澳?！秉S榮墩回想自己從小到大的一些歷程，“我媽媽是一個很認真、很聰明的客家婦女，她就想出賣稀飯早餐貼補家用的辦法。我們?nèi)覄訂T，我爸爸凌晨1點鐘煮第一鍋稀飯，我負責3點鐘起來接手繼續(xù)煮，從小學三年級就這樣一路到長大。”

他和阿公之間也有很多共同的記憶，“阿公每次騎腳踏車載我的時候，總是講家里的事情。”不只是流動的影像，而是一個時光流逝的定格，“你媽媽好辛苦喔!半夜就要起來，你看她晚上8點多就要睡覺，然后很早很早就要起來煮稀飯……”三代之間，濃濃親情的如風絮語，亦是其能知親恩的關鍵啟蒙?！拔易约阂彩窃谶@個過程當中，開始學會體會媽媽的事情或爸爸的事情?！?/p>

“我在花蓮創(chuàng)立青少年公益組織，那一年，我29歲，大學剛畢業(yè)沒多久?！背錾鐣?，他早先在花蓮當?shù)貒袚螖?shù)學老師，在教書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很多孩子的專長被壓抑，或者沒有被開發(fā)，或者有一點好的表現(xiàn)，也很容易被疏忽，“我發(fā)現(xiàn)在學校，一個老師沒有能力把全部的課程包下來，那不是自己能夠獨立做的，所以，后來我決定成立一個青年服務團體來服務年輕人?！庇谑牵?994年創(chuàng)辦臺灣第一個以青少年為服務對象的民間團體，迄今已將近二十個年頭。

從一開始投身青年服務的工作，到近年以助農(nóng)的概念，成立善哉市集，同時推廣樸素的好人運動。多年來以社會企業(yè)方式，持續(xù)在花蓮這樣一個較為偏遠、保守而又資源匱乏的地方，倡議許多理想，也讓一群年輕朋友跟著他一起快樂行善。“我們和慈濟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我們‘愛玩’，可是我們在玩的時候，還在拐人家來做志工。當我們用‘玩’的方式，年輕人就進來了。當年輕人進來，‘玩’的這個接口存在，那么各種嘗試的可能性就有辦法開始?！?/p>

先是從好人的需求里找出互相幫助的方法，再從互相幫助的方法里結成“好人幫”，扮演媒合好人的平臺；對于“社會互助”一詞，更有趣的說法即是：請好人用自己吃喝玩樂的錢，來幫助弱勢者的一種機制。例如，吃飯，就把買米這件事變成聰明消費，向愿意轉做有機稻作的農(nóng)民買米；另一方面，找尋村子里愿意做好人的人，用他的田好好種植，好好生產(chǎn)，幫助都市里的好人有更健康的食材，以此找出：除了“吃”和“價格”之外的其他意義與價值。

這也說明了，為什么同樣是在做公益，影響力卻各有不同，差別有可能在，慈善義舉背后是否具有一定的文化內(nèi)涵與精神。究其原因，主要歸功于其“趣味性”。這也讓我聯(lián)想到，臺灣作家原創(chuàng)的一個繪本故事《現(xiàn)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嗎?》，它有趣的文字和圖畫，總是能吸引大朋友和小朋友按圖索驥，猜猜“我”是誰，充分傳達出一種童趣的美的愉悅。正如同“臨時孫子”，一個抬行李的好人運動，小小的行動，卻讓好多人產(chǎn)生巨大的感受。

其實所有的感受，都是相互影響，不斷在傳遞著。常常在想，每個人從自己開始，多一點正向的小改變，多一些善的漣漪效應，我們的社會真的會變得不同。你心里有幾顆種子，有沒有努力讓它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