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南詔國時期的歷史,拓東城造城記在閣邏鳳到昆明巡視的唐廣德二年(764)年開始脫穎而出。直到今天,我們依然能在時間的魔力中觸摸到那些造城的宏大理念。尋找到在拓東城激蕩而出的曲線和造城的美學。就這樣,拓東城于永泰二年(765)建成。城內(nèi)有東、南、北三面城墻,河上有木橋可通滇池西岸。拓東城興建后,滇池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就從滇池東岸晉城一帶向滇池轉移。拓東城開始了昆明城市發(fā)展的先河,在云南歷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
1、回到南詔王皮邏閣的時代
讓我們首先回到南詔王皮邏閣的時代。成群的鷗鳥出現(xiàn)在南詔王面前,出現(xiàn)在他熾熱的眼前。而當我尋找滇池畔的拓東城原形時,經(jīng)常被一個神秘、冗長的、美麗晦澀的史學問題所糾結著。每當我沿著今天的拓東城朝前行走時,滋生在拓東城的史學問題在某些縹緲的時刻就會呈現(xiàn)出來,沿著拓東城往里走,這條筆直的路出自遙遠的造城史的詩學。造城,意味著那些智慧的信心滋長了,并且環(huán)繞在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讓我們從此刻的拓東城回到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758年),回到南詔皮邏閣為云南王的時代。當我寫作《南詔大理國的秘史》時,似乎不斷地在掠開的陰霾和云層中與那個杰出的南詔王機遇,在皮邏閣時代,建城的宏偉理想已經(jīng)在他的胸間蕩漾。因此,他構造了從洱海地域擴展的疆土進入了蔚藍色的滇池地區(qū)。
當五百里滇池的水在南詔王皮邏閣的袍衣下蕩漾時,歷史也許遺忘并忽視了他眼眶中的熱淚,因為歷史不善于也不習慣記錄下一個帝王的眼淚。盡管那些熱淚融入了滇池五百里的水平線,卻很快就已經(jīng)變成了煙波浩蕩而去。那是一個黃昏,皮邏閣不輕易的流淚,然而,他似乎被自己的聲音感動著,他繞著滇池水岸走了很長時間,那座已被暮色完全籠罩住的滇池盡收眼底,南詔王的馬蹄聲開始向南向北、向西出發(fā),所以,他的軍事路線向云南高原秋天般成熟的地區(qū)過渡著,之后,他將統(tǒng)一整個云南。這一年的秋色彌漫除了孕育皮邏閣君王統(tǒng)一云南的漫卷之外,同時也締約了另一畫卷:締造出另一座滇池邊的城池。這后一個夢想延續(xù)到了閣邏鳳時代。唐代宗永泰二年(766年),南詔德化碑立于國都太和城郊,碑文中展現(xiàn)出了閣邏鳳來到昆川后的足跡。他像他的父親一樣來到了滇池邊緣,看到了巨大的水陸兩路編織的清澈如鏡的屏障——這屏障使一個君主看到了山河的遼闊深遠,以及被這屏障所筑起的天然文化之城的核心,今天的我們?nèi)阅苈牭介w邏鳳的聲音:“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陸可以養(yǎng)人民。”就這樣,一座城就要誕生了,從閣邏鳳巡視昆川(滇池)的那一天開始,他的袍衣就已經(jīng)被滇池水浪所濺濕,就這樣,一場史學中偉大而動人的造城史跡就這樣開始了。由此,我們今天看到的拓東城源自南詔王閣邏鳳由巡視滇池所產(chǎn)生的一場造城夢幻,只有在穿巡拓東城的城頭巷尾時,我會感覺到那個遙遠的君主內(nèi)心蕩漾的造城美夢。
2、在“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陸
可以養(yǎng)人民”的遼闊視野里
之后,又一代南詔王鳳迦異前來付諸踐行父王的造城理念。美夢終于踐行了它其中的每一個布局,在明初王坤的《滇南鋤哭記》中,我們也可以尋找到從拓東路上所延伸出現(xiàn)的布局:拓東城筑成的龍形,是為了制伏盤龍江的兇龍,除外,江對岸北邊有長蟲山,城市建成龍形是為了以龍制蛇,日后昆明城可以從西部方擴展開去。故此,筆直的拓東路就是龍身,而西到盤龍江邊的得勝橋是龍頭——兩個前爪是北邊的尚義街和南邊的塘子巷,兩個后爪是玉川巷和白塔巷,龍尾伸延到了今天的五里多附近。
造城必須創(chuàng)造滇池流域的歷史,幾代南詔王們騎馬巡視著波光浩蕩的滇池,世界的每一次回顧都會將我們引向一座座歷史的古城,正是在里面裝滿了無數(shù)世紀的時光篇章,在南詔國造拓東城的時代,除了具備勇氣和雄心之外,也需要充斥著想象力。什么是想象力?這個被許多人忽視的問題,這個被人們偏激的理解為只有文學藝術家才需要想象力的問題,這個看上去并不實用的問題也是創(chuàng)造世界的問題。當我們回到拓東城造城的歷史中去時,我們感受到了造城的想象力。
南詔王們已經(jīng)開始統(tǒng)一云南的疆域,而滇池流域是一塊記載于南詔閣邏鳳時代的著名的——南詔德化碑的史記,我們從鄭回撰刻的碑文中讀到了“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陸可以養(yǎng)人民”的偉大暢想的一腔情懷。這番滇池的蔚藍所激蕩的情懷造就了拓東城的造城史,當我沿著今天的拓東城往前走時,我仍然能透過南詔國時代的“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陸可以養(yǎng)人民”的滇池流域的巨水彌漫。
那巨水彌漫造就了拓東城的風水流向,人們很少去理喻帝王君主們的造城理念,更無法前去進入他們的想象力,“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陸可以養(yǎng)人民”——憑借這種被滇池水激蕩的想象力,誕生了拓東城的歷史。在其中我們盡可以領略到幾代南詔王的胸懷,而當你沉浸在這種胸懷中時,美夢終于踐行了它其中的每一個布局,它縝密的造城史跡影響了一座城的未來。在這里,未來意味著讓今天的我們看到的滇池流域的靈魂再現(xiàn)。迄今為止,無論來自這個星球的哪一個國度,也無論時間怎樣幽轉,我們都可以回到過去,憑著時間的魔法我們會再次與遙遠的靈魂們相遇。與此同時,這些曾經(jīng)在滇池岸上演變歷史的靈魂者,會躍上浪尖,比如南詔王閣邏鳳,他被浪尖托上云端并再一次告訴我們說:“山川可以作藩屏,川陸可以養(yǎng)人民。”這就是滇池流域的未來。
3、唐時代拓東城神秘的面貌
大理國出現(xiàn)在中國的版圖,拓東城的建筑面積以波浪的形態(tài)進入了大理國時代的布局。我們知道,布局可以用于戰(zhàn)爭,議政,同樣也可以在建筑地理學中顯現(xiàn)。這時,另一個君主從大理國中出現(xiàn),隨之代替的新布局影響了一座城的命運,拓東城在時間的布局中逐漸被鄯闡城取代。盡管如此,拓東城卻依然沿襲了唐時代的風格,我們從今天不斷拓展變幻的新的拓東路之間,一定能想象出唐時代拓東城神秘的風貌。神告訴我說,消逝的風貌可以用磁針通過新的地貌測試到其中的風水流動;神告訴我說,城堡消失了,前世的面孔消失了,戰(zhàn)亂和輪回不休的史跡消失了。然而,最原始的地貌中依然涌動著前世的靈泉,飛鳥重又盤旋在窗外,它們或許就是前世的精靈們,拍擊著飽滿而輕盈的翼,重又回來尋找未解之謎和未解的夢。
拓東城消失以后,大理國東京鄯闡城占據(jù)了拓東城,風水依舊環(huán)繞著新的紀年和新的城池。新君主來了,北宋寶元二年(1039年),大理國第十代君主段素興,出現(xiàn)在東京鄯闡城中,他的出現(xiàn)必然會形成一座座宮室,只有出現(xiàn)宮室秘徑處才會使演變史詭譎難辨。在所有通及王宮之路上,必是琴弦細訴殺戮和死亡的地方。盡管如此,金汁河岸在那個春天突然開滿了黃花,黃色的花朵在春雨中搖曳著。與此同時,盤龍江的云津堤岸上在春天同樣也開滿了素馨花。白色的花,如此的潔凈——在一陣春風和細雨中飄落而下,整個云津堤岸以下的盤龍江水面上,飄浮著成片成片的素馨花,花片兒順著水流而下——這是北宋寶元段素興時代的一種風光。
隨同大理國時代臣弒君的著名事件以后,大理國時代的鄯闡城,民間稱押赤城——因為政事的變遷,發(fā)生了不斷的變化。在流逝的歷史中,鄯闡城開始不斷的擴展,最顯赫的是由盤龍江東岸向西擴展,這是一種大理國時代政事的拓展嗎?隨著這一切的變遷,我們隨之便看見了“段氏東府”盤踞在鄯闡城,再后來“元朝為行省行署,明代則為布政司署(位于今威遠街)?!臂逢U城以它固有的韌性,這是從拓東城延伸出來的歷史的游刃有余,它猶如劍影將隨同大理國變幻莫測的局事,隨同大理國政的繁榮和衰亡——以自己的面貌抵抗著必經(jīng)之路上歷史的風云突變。
所以,神在此時告訴我說,只要潛入今天的拓東城深處,即它的骨髓深處,仍能夠傾聽到巨水在底部暢流不息。它們在塵埃的底部,在人類文明史的底部,不斷地傾訴著翻云覆雨后的歷史變幻,同時也傾訴著那種哀婉和悲歌的旋律。在一個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似乎已經(jīng)潛在了深處,里面交織著拓東城幾次大的政事變革所帶來的動亂,在這幾次動亂中出現(xiàn)了北宋元豐三年(1080年),這一年大理國發(fā)生了臣弒君的事件;紹圣元年(1094年),大理國國君段正明避位為僧,高升泰擁立為國君;南宋紹光十七年(1147年),滇東“三十七部夷”叛亂,圍攻鄯城……
4、鄯闡城不斷向西擴展
鄯闡城不斷向西擴展,一座新城在滇池岸上躍現(xiàn)中充滿了玄機殺戮,人類歷史的劍刃上的血腥味兒也在這座西南邊陲的湖岸上彌漫出去。而隨同鄯闡城不斷地向西發(fā)展,我們也同時領略到了新的風貌,在這一時候內(nèi),巡津街西到護國路間的金碧路一段,產(chǎn)生了無數(shù)的“新城鋪”——這是歷史的必然,是歷史帶來了一座城池新的商業(yè)紐帶,我們已無法想象,生活在這個時間的商業(yè)秘訣,它像沉入滇池底部的一片片歲月之古帆,已經(jīng)不會再迎風送給我們朗朗上口的商業(yè)秘訣。但有一種歷史演義的基本事實存在著,每一代王君的統(tǒng)治風格史中展現(xiàn)出了這個時期的政治經(jīng)濟圖記。當拓東城在新一輪的政治和歷史風貌中向西拓展時,我們的滇池在干什么呢?
滇池從有水蕩漾的那一天開始就肩負著造就人類之夢和基本現(xiàn)實的理想生活,從迎候莊 和他神秘的軍隊進入滇池領域的時刻,它就看見了人類的眼淚同時也看見了人類的迷惘和喜悅的笑臉。之后它幫助滇王和他的奴隸們開始鍛造青銅器物,在漫長而短暫的時間里,我們可以進入青銅器所帶來的滇國往事,我們可以再次去尋訪石寨山。石寨山以出土青銅器而開始聞名,上世紀50年代,考古學家們沿滇池而上尋找他們激動的古墓群。風季依然沿襲著古滇國時代的蒼茫和狂野,同時交織著寂靜。當青銅器帶著憂傷和斑剝從石寨山出土以后,由它們帶來的漫漫滇國往事也同樣交織在眼前,它的艱辛是在遙遠熔煉密室中呈現(xiàn)而出的蒼茫中的隱喻,是在熔融過程中被火焰淬磨過的一片極樂凈土;它的不凡是被我們今日所觀賞到的那些由黑夜編織出的超凡的時間之謎。除此之外,青銅器所承載的歷史給我們帶來了滇國往事的痕跡。而其中,古滇池水是這痕跡彌漫中永遠搏動的波濤。博爾赫斯在《永生》中寫道:“那一天,一切都明朗了。穴居者就是永生者;那條多沙的小溪就是騎手尋找的河流”。青銅器所帶來的滇國往事展現(xiàn)出了一場宏大的熔煉術,從那些鑄在青銅器上的數(shù)千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中我們看到了當時的祭祀典禮,仿佛鳥重又飛來了,使祭祀變得悲壯。那些圍繞著戰(zhàn)事、耕種、收獲、紡織而展開的滇國往事,使已經(jīng)消失的滇國重返眼前。于是,我們回望滇池在茫茫圖像中感受到了永生者們所制造的冥想之河川,這座河川就源自偉大的滇池水源。
面對這水源紀年,我們從滇國又回到了拓東城,從南詔國到大理國,舊夢告訴我說,隨同不斷拓寬的前世之城隅,那些被末代大理國國君段興智逃亡中的鄯闡城已經(jīng)失去了最后的面貌。然而,永恒的盤龍江的水系依然暢流不息,如果潛入其中,你或許會尋找到拓東城原貌中的一塊石頭。
5、大理國時代的經(jīng)幢及其他
滇池之岸收藏著大理國時代的——經(jīng)幢。此刻,我們又再次回到了公元763年冬,這是南詔國時代最為重要的時期。南詔王東巡,沿滇池波浪進入昆明城。南詔國以后延續(xù)了大理國的歷史,以相國高氏鎮(zhèn)守,大理國時代的經(jīng)幢就誕生在這個時期。這座經(jīng)幢,深藏在金汁河畔的地藏寺中,故名“地藏寺經(jīng)幢”。寺廟廢棄的緣由是風是雨,是遺忘。1919年,經(jīng)幢從土層中露面,面對蔚藍的天際,紛繁的彩云。1919年,塵埃底部的大理國經(jīng)幢——以古幢命名,重新面對我們,也叫“拓東古幢”。
幢為方錐狀。七層石雕。幢基為圓鼓形,周雕八龍。第一層,雕四大天王像;第二層,為四神坐像;第三層,雕繞綾像四尊;第四層,雕八坐佛;第五層,球狀,無人形,雕靈鷲;第六層,有廡殿四座,每座內(nèi)雕像五尊;第七層,圓柱形,壁上雕像。最上為葫蘆形寶頂,周圍刻蓮花瓣座。云南宋時代石雕藝術可以從經(jīng)幢中體現(xiàn)而出。在第一層下八角形的界石上,我們可以看到用漢字刻寫的《敬造佛頂尊勝寶幢記》、《佛說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大日尊發(fā)愿》和《發(fā)四弘誓愿》。經(jīng)幢除了體現(xiàn)宋時代的石雕藝術,同時也展現(xiàn)出了大理國鄯闡長高明生時期的歷史傳說。面對經(jīng)幢,我們可以探尋到宋代大理國的秘史。
除此以外,偉大的滇池在這一時期造就了拓東城以后一系列的風云波濤,在這些神秘的時間里,我們數(shù)不清滇池水面上有多少次雷鳴風暴?有多少次的靜水無波的序幕拉開的晨曦彌漫?但我們知道自有歷史開始,滇池岸就有一代又一代的英雄用劍鋒劃開了迷霧,從而開始締結并締約滇池之岸的盟主和盟愿,在這些時間里,出現(xiàn)的輪回中充滿了血腥和殺戮,然而也充滿了仙女的蹤影,鶴唳的翼音,男人和女人的翩翩起舞。在這一切中滇池最為重要而神秘的輪回也因此——展現(xiàn)出了人類歷史生活中與生死之謎進行的搏斗,以及在這些舞臺上命運的變幻莫測,正是這一切使滇池充滿了神奇的力量。
6、馬可·波羅及賽典赤時代的滇池
意大利著名的旅行家馬可·波羅(1254—1324)1275年來到中國。他曾在1284年來到昆明,看到了當時的鴨赤城(中慶城)即今昆明城的情況。當時他激動地稱鴨赤城為“壯麗的大城”。這是賽典赤死后的12年,在之前,隨同忽必烈平定大理國以后,賽典赤來到了云南,正式建立了云南行中書省,并把行政中心由云南遷到昆明。自此以后,昆明成為云南省首府,名副其實地成為云南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在這一時期,治理滇池與興修水利在賽典赤的時代開始了。
誰也撲滅不了元朝軍隊進入鄯闡城(又稱“野池城子”)的時刻。這時刻撲面而來,歷史總是在軍隊的馬蹄聲聲中開辟了疆域或者篡改了歷史。歷史之所以記載了時間,是因為惟其時間才顯得真實而動人。時間是萬能的魔幻筒置換出了這一時刻:中慶城在賽典赤為云南行中書省平章政事的時代——出現(xiàn)了。
滇池,它的細紋和巨濤注視著什么?在滇池流域的所有時間里,有一個令歷史激動的根源存在著,那就是它的接受和包容,它接受所有歷史中的美與智慧的創(chuàng)造,當然也接受在這創(chuàng)造中的失敗與眼淚;它包容每個經(jīng)過它身邊的人帶來的幻境,哪怕那是一場孩子般的幻境。所以,滇池被稱為母親湖。
現(xiàn)在,讓我們沿滇池浪潮進入鄯闡城演變之后的中慶城。這演變由神秘莫測的軸心開始旋轉,元軍來了,它們征服了洱海流域后已經(jīng)進入滇池澤國,進入了鄯闡城“城際滇池,三面臨水,既險且堅”的歷史,忽必烈?guī)еf蒙軍佇立于滇池,這座歷史上的城池就這樣經(jīng)歷了從南詔國到大理國從而進入了賽典赤的時代,中慶城隨即替代了昔日的鄯闡城。
水是中慶城環(huán)繞的靈源。盡管歷史以不同的方式演變著,水依然撞擊著城宇之幫。賽典赤來了,面對著這茫茫無際的澤國。賽典赤從出現(xiàn)在滇池岸時就必然成為一種傳說,他的傳說與水與這片翻滾不息的波浪有淵源,而當這淵源蜂擁而上時,傳說就已經(jīng)開始了,因為從賽典赤徜徉在滇池岸上時,關于水的命脈波濤和水系就已經(jīng)牢固地在他心底盤桓不散。
水環(huán)繞著中慶城,我們可以看到元朝時代的滇池水系,水是一卷羊皮紀年中的一個偉大的彼岸,所有出現(xiàn)水系的地方,無論它通向的是河流大海,也無論它執(zhí)著地固守此地,它們的命運也許是撼人心魄的,也許是微不足道的,盡管如此,在地理卷中出現(xiàn)水域的地方,也是被水劈波逐浪之地。在之前,在賽典赤之前,水已經(jīng)擴展著這座城池王國的每一條河流。在之前,隨同忽必烈穿過了云端下的云之屏障,忽必烈的蒙軍以不可思議的征服從草原來到了洱海,這個壯美的時刻同時揭開了另一個現(xiàn)實:大理國將滅寂。歷史中出現(xiàn)了這樣一幕:當洱海漫長的堤岸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滾滾而來的蒙軍,段興智和高相國在那個寒風呼嘯的午夜,攜帶著陽苴咩城宮的歷史和文武官員們正在血腥中艱難突城,在出逃中,高相國被擒獲后因不愿投降,被立刻斬首。在另一條路上,段興智正在逃亡滇池的路上,忽必烈的軍隊追趕到了藍色的滇池岸。從洱海到滇池,兩座湖泊雖相隔著萬千屏障,卻在逾越了屏障之后被征服。就這樣,段興智面對忽必烈的征服拋下了寶劍:大理國在這一刻永遠結束了三百一十七年的歷史。
之后,賽典赤來了。云南行中書省原址就設于原大理國“段氏東府”內(nèi)部,賽典赤正是在這里開始了他的云南之夢想,滇池之水利的治理。
賽典赤來了,這個操著西域口音的大臣一出現(xiàn),四周一片嘩然。然后賽典赤似的革新開始了。首先,他開始在忽必烈大王的支持下,冒著勇氣建立了云南行省。由于段氏家族統(tǒng)治龐大,他機智地削弱段氏統(tǒng)轄萬戶吏的權利。然后,段氏家族有統(tǒng)治不能越出大理城區(qū)。接下來,他又改革萬戶、千戶、百戶為路、府、州縣等總管。地方機構的改革是人類前進的文明跡象,我們追憶歷代王朝的時候,總是會在一次又一次的文明歷程中感受到了革新的力量和創(chuàng)造。
在這背景外,是賽典赤面對滇池的歷史時光。當五百里滇池蕩來眼底時,賽典赤已經(jīng)付諸實現(xiàn)了從內(nèi)心到現(xiàn)實的又一次跨越。這不同于在遼闊的西域邊城,他跟隨偉大的成吉思汗穿越并征服亞細亞的歷程。這次出使云南,面臨著在一個多民族龐居的古老城壘中,探索著一座城與一座大湖的現(xiàn)實歷程。除了有忽必烈大王的支持之外,最為重要的是依附于他的智慧以及對于民間生活的洞察力。通過一次又一次的民間私訪,使他意識到了面對滇池的又一輪回已到。因為他在茫茫滇池之畔看到或經(jīng)歷了滇池的水患:每到換季時,滇池水就會漫過一道道堤岸,向著滇池四周的萬頃良田,向著城壘洶涌而去。常年以來,位于滇池之畔的民眾每到水患開始之前,就會開始做惡夢。然而,民眾的惡夢中被摧毀的只是現(xiàn)實中的良田和村舍。
賽典赤開始治理滇池了。他選擇在水患之前的季節(jié),秋冬或春夏穿行的穩(wěn)定時期。之前,他已經(jīng)失眠了很長時間,每當想到滇池泛濫的階段,他就會開始徹夜失眠。為此,他召集了歷代滇池水患的百姓代表,面對著滇池畔開始商議治理滇池的方案。來自西域的賽典赤帶著赤誠的心靈,聆聽到了從波浪中傳來的聲音。
民眾的聲言在滇池畔起伏不息,蕩漾著賽典赤時代一次關于滇池的圓桌會議。他們圍坐在滇池的石桌邊,水利專家、農(nóng)業(yè)專家、滇池的受益者和受害者與賽典赤共同尋找到了解決滇池水患的秘密宗卷:即鑿開???,疏通螳螂川,這就是云南滇池水利史上最為著名的事件。
千萬余民工帶著鋤頭,鐵鏟突然包圍了滇池之畔。而在那一刻,賽典赤就置身在他們中央,置身于人群中。這個從廣大遼闊的西域之城闖入云南的元世祖的大臣,他的內(nèi)心在那一刻蕩漾開去的應該是滇池中逐漸疏通的一條道路,這是一條水中陸路,那時候的滇池水比明鏡更清澈可鑒,它仿佛照亮了賽典赤內(nèi)心被賭塞的道路。于是,滇池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因為賽典赤而開始了,無以計數(shù)的水利民工開挖出了金汁河、銀汁河,引出了盤龍江水,滇池從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停止了泛濫成災的歷史。
7、馬可·波羅所看到的城池
賽典赤奔走于滇池之畔,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在他短暫的六年時間里,他在云南踐行了許多有益于百姓的事件。除了治理滇池水患,他還奔走于云南邊疆,他以獨特的外交才能溶入了云南與周邊國家的友好關系之中去,平息了有可能出現(xiàn)的混亂。在他六十九歲那一年,他死于滇池畔。我仿佛看見了賽典赤環(huán)巡的元朝時代的滇池——在他執(zhí)政的有限時間里,滇池畔經(jīng)常有一匹栗色馬佇立于沙岸上,等候賽典赤環(huán)巡回來。而在這美好的時光中,他突然間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沉疴帶到了天堂,而他的天堂之路是如此的明澈,因為他在云南所執(zhí)政的六年時間里,撫摸到了云南最為珍貴的山水。
歷史就這樣以水的時速憂傷的拂開了新一頁,就這樣歷史上出現(xiàn)了世界籍旅行家馬可·波羅的綜影。這是賽典赤死后的12年后的1284年,馬可·波羅來了,在這一時間中整座中慶城依然洋溢著元王朝時期的禮花、俗事和繁榮,這一切使這位意大利旅行家的游記中出現(xiàn)了這樣的記載:“來到堪拉察省(即云南省),其面積甚大,故分成七府,省區(qū)位于西方,居民為偶像崇拜者,隸大汗版圖……沿河向西行五日,所經(jīng)之處充滿了居民,并有許多城堡,居民以肉類和果實維持生活。他們自有一種特殊的語言,而且難以學習。至第五日晚上,到達省會,名雅歧(押赤城),系一壯麗大城,城中有商人和工匠,為雜居之地……本地米麥的生產(chǎn)甚豐,然人民認小麥制的面包不衛(wèi)生,故不用面包而吃米食,并用其他谷類加入香料制成面,清沏可口。至于貨幣是以海中所取的白貝殼充用,兼可作為頭飾……這里有許多的鹽井(安寧鹽井),居民所用的鹽取給于此,鹽稅為皇上的大宗收入。此處有一湖(滇池),周圍近一里,出產(chǎn)各種魚類,有些魚的體積甚大。人民生吃禽鳥、綿羊、黃牛和水牛肉習以為常,不過是用下列方法保藏的:他們將肉切成小塊,浸在鹽水中,再加上幾種香料,這是上等階級制的;至于較貧苦的人則將肉切成細后,僅浸在大蒜汁中,于是取而食之,好像烹調(diào)……”
中慶城的外貌中還出現(xiàn)了什么?
“一座雄壯美麗的大城”可以容納下盤龍江上的得勝橋的歷史和變遷。這座橋最初以木橋出現(xiàn),經(jīng)歷了“梁王經(jīng)行之所”后變?yōu)槭瘶颍麨榇蟮聵?。除此之外?350年,“云南右平章政事岳柱高等路經(jīng)大德橋上流不遠處的蟠龍江,看到江上便橋不穩(wěn),因而率先捐金,修成了石質(zhì)關正橋,橋位于今西南大廈東的盤龍江上,即日后的溥潤橋……”
“一座雄壯美麗的大城”可以容納下中慶城時期全部秘密的歷史,盤龍江穿越了時間之謎。馬可波羅除了看到水的波濤起伏之外,在他的游記中也同樣記錄下了中慶城的凡俗生活。那時候,“梁王既住在地藏寺西的不遠處,大德橋自然是他進城必須經(jīng)行之處……”除此之外,百姓們也同樣生活在中慶城中,生活在盤龍江岸。今天,在傳說中,在牛皮紙的黝暗拂動中,借助于少許的光線,迎著城的理念而上,我們可以模糊地揣摩出今天的威遠街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段氏府邸,那些曾經(jīng)的榮華啊,已經(jīng)被歲月覆蓋,還有五華山麓曾經(jīng)矗立的高智升宅邸……那些幽暗的輪回告訴我們說,所有存在過的歷史必須被灰塵所覆蓋,這是創(chuàng)世之神安排的布局,在創(chuàng)世之神的法規(guī)里,歷史只有依賴于不斷的革新、蛻變才會與新的歷史相遇。今天的我們已經(jīng)看不到段氏東府、高智升宅邸那些密布的暗云以及陰謀家、殺戮者刀劍上的血;我們已經(jīng)看不到元朝時代的商業(yè)中心三市街的景象,也看不到圓通寺位于北門外的位置……
今天的我們已經(jīng)看不到闡西井鑲嵌在今天的五一路北端,那些通往五一路的昔日的鄯闡城西界……那些消失的城影,在傳說中是一座土城,坍塌后連一塊磚墻也無法觸撫到。在尋找城池的歷史時,我們已經(jīng)無法尋覓到拓東城、鄯闡城、中慶城的影子,它們因土墻風化而再無遺夢出現(xiàn)。在關于唐代的歷史中,又再一次脫穎而出以拓東城為首的城,所以我們在景泰《云南圖經(jīng)志書·云南府建置沿革》中看到了這樣一幅綿延的城圖:“蒙氏置拓東城,亦此地也;段氏以此為八府之一,號鄯闡城;元改中慶路,置行省,今洪武十五年……改為云南府?!?/p>
8、元代的佛教密宗金剛塔
現(xiàn)在,讓我們仰望那座古老的佛教密宗金剛塔。
六百多年以前,密宗金剛塔在元代出世。那一天,陽光中熔煉著無限的藍色,無限的紅色。密宗金剛塔,也稱官渡金剛塔,它出世于今天的官渡,而官渡依傍著滇池。站在已有六百多年歷史的古塔之下,一束束金光恰好將整個塔身包裹。落日之前的那些光澤,既柔和又傳遞著妙律,仿佛是金剛塔的理想,造塔人將全部的佛教理想深藏在其中,并且獲得了永生。這一切都令人想到了六百多年前的元代,選擇造塔原址是多么重要。那一天,從這洶涌上升的地氣中回蕩著一種菩提搖曳出的梵音,那音律正好被造塔人聽見,此后,那音律貫穿了造塔人的幻想,而不遠處奔涌而來的滇池浪濤中仿佛潛在著塔中的秘密,仿佛被造塔人看到了塔頂那清澈的天際,躍入了被梵音所誦唱的宇宙。于是,密宗金剛塔出世了,它用砂巖圍砌后級級上升。直到今天,我們依然能在塔身的外圍觸摸到了保留在塔身中的六百多年前的砂石,那些金色的砂沿著流逝的時光,仿佛在不經(jīng)意之間已經(jīng)在永生中獲得了佛教最終的歸宿。這座古塔歷時已久,是國內(nèi)最古老的金剛塔,其喇嘛塔式的外形——是六百多年前的元代宗教在昆明城區(qū)的延伸。它的外形展示出了宗教那海一樣寬容的懷抱,那些經(jīng)書般涌出的妙音、妙律,一直在金剛塔以外的人心中流傳不息。而當我們抬起頭來,就會仰望到它的塔尖,六百多年前的藍色與金色相織一體,構成了古老的佛教密宗金剛塔的神秘和不朽。
9、元朝的后裔和大臣梁王之死
滇池之岸就這樣被滾滾巨浪推到了歷史面前。明太祖朱元璋繼位以后,意味著一個新的世界又降臨了,洪武十四年間,這里回蕩著大理國歷史上最后一段插曲。段寶逝世,兒子段明繼位,歷任新的大理總管。也就在這一年,明朝軍隊開始進軍云南。這是大理國歷史篇章中的最后一個故事,隨同明朝軍隊的降臨,梁王的命運已經(jīng)像刀和劍一樣撞擊在一起了。
我們已經(jīng)親近了歷史,通過閱讀了解人類一次又一次的由政權、軍隊而開創(chuàng)的歷史。而每一個朝代的歷史中總會誕生更新的王朝和皇帝,朱元璋的名字開始籠罩一個國家時,梁王府在恐怖中掙扎著。當梁王感覺到一個王朝已經(jīng)被摧毀之后,他帶著家人,逃亡到了滇池邊。
元朝的官臣此刻眺望著清澈如劍影的滇池水,茫茫無際的水依然像明鏡般奔來眼底,水曾經(jīng)使這位大臣獲得過明鏡和力量。而如今,就像任何歷史一樣,從滇池邊飄來的已經(jīng)不再是明媚的彩云,也不再是面臨著征戰(zhàn)時的焦灼不安,他此刻已經(jīng)失去了等待和爭斗的力量。若干年來,即使是段功因為孔雀膽酒事件身亡之后,他都在斗爭中生活著。離開了陰謀、斗爭、殺戮,生活似乎就會停止下來。所以,梁王一生都在與段氏家族搏斗著。而此刻,新王朝降臨,那些可以為此籠罩他心底的殺戮和一絲明亮,那些可以為此依附的城墻高壘,已經(jīng)從他的現(xiàn)實中徹底的坍塌了。一根火柴點燃了一片松針葉,他將脫下的袍衣拋入火焰,少許的灼熱順著火焰而來,使梁王意識到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朝代已變,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到底為誰而活著?袍衣已在火焰中化為灰燼,一陣風揚起來,猶如一陣沙塵暴的遮蔽使得天空涌起了最陰郁的長龍。
也許,只有在這一刻,他作為元朝的后商和大臣,才會蕩漾起對一個滅亡中的朝代深情的回憶,所以,他看見袍衣隨灰燼而散去后,就開始驅趕著妻兒家小往五百里滇池奔去。那一刻,仿佛在這個世界上似乎只有滇池可以湮滅并收留梁王的絕望,所有這一切也是他隨同元朝死寂后的個人選擇。于是,梁王驅逐著一群人,他們是他的親人,是隨同他的政治生涯消失在滇池中的最后一批人。于是,他們先他而走了,跟隨梁王走向波光浩大的滇池。梁王手握著刀劍,他的始祖在北方,在遙遠的草原上,所以,他面朝北方,仿佛又融進了元始祖開創(chuàng)江山的腳步聲中去。他跪拜著面朝始祖,也許,只有在這一刻,他的內(nèi)心瘋狂的陰謀和斗爭的欲望才會停息下來。于是,他利用了寶劍上的寒光,在波光的照耀下,了斷了自己的生命,并且用這種方式證明了自己是元朝的一名忠臣。
滇池的懷抱除了用水造就悲壯動人的旋律之外,也在用水的千萬層波瀾揚起了世間的又一層帷幕。埃米爾·路德維希在《尼羅河傳》中寫道:“就這樣,一切都成為過去,文明和宗教、征服者和被征服者。在各種各樣的象征和名稱之下,他們都崇拜光明和權力。但即使對權利不屑一顧的人,在要塞和清真寺里,在廟宇和戰(zhàn)壕里,全都尋求自己生命的不朽。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過去,連同供奉的地方一起倒塌了。只有這石頭、尼羅河岸不朽的花崗石卻比什么東西都活得長久:自上而下的壓力、鑿子的痕跡、穿環(huán)的孔、水車、墳墓、年代。從寧靜的遠古,它就躺在河岸上,遠古的運動沖擊著它,但卻不能破壞它?!?/p>
大明時代的帷幕被水再一次的掀開了。任何人只要面朝滇池就會感知到水持久的波浪,以及水造就歷史的力量。也就在這樣的時刻,人會情不自禁向往用精神的觸角尋找到神靈、情愛、音律、語言的境遇,并在這些神造的境遇中與古老的波濤重疊并相遇。
讓我們抬頭越過波浪回到大明,回到滇池堤岸上的苴蘭城、谷昌城、昆州城、招東城、鄯闡城,這些城壘間相隔著悲滄的音律,相隔著雷霆和輪回中的春夏秋冬的篇章;相隔著萬千屏障的水波濤收留了歷朝歷代的悲傷?,F(xiàn)在它們等待著什么樣的蛻變?明朝平定了整個云南,除了滅寂了元朝梁王政權之外,同時永遠地將大理段氏王朝家族史割斷,結束了云南分裂割據(jù)的版圖和政治史記。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沐英將軍鎮(zhèn)守云南的紀年出現(xiàn)在傳說中。
明洪武十四年(1381),當明軍平定云南的征戰(zhàn)圖上出現(xiàn)沐英,作為明朝的開國功勛和明王的養(yǎng)子,他曾跟隨朱元璋歷盡了明朝風云圖卷,在平定云南后,沐英留下鎮(zhèn)守于云貴山川。在沐英鎮(zhèn)滇以后,郡縣制開始在云南推行,除此之外,面對云南復雜的少數(shù)民族關系建立了獨特的一系列制度。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中,滇池畔的昆明城開始筑磚墻。
洪武十五年(1382),沐英又一次巡視了滇池的堤岸后產(chǎn)生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那就是重造昆明城。在這個創(chuàng)造性的理念之下隨之出現(xiàn)了這樣一番壯麗的景象:歷史上的昆明頭次出現(xiàn)了磚墻,一層層磚重建了高達三丈,周長約九華里以上的城墻,簡稱明代磚墻。從史料中我們可以尋找到六色城門——每一道城門都通向一座城樓通向了明王朝昆明城中央的寓意之所,它們分別寓稱為:東門——“咸和”,東北門——“永清”,南門——“崇正”,西門——“廣威”,西南門——“洪潤”,北門“保順”。
昆明城池開始出現(xiàn)了“忠愛”、“安遠”、“金馬”、“碧雞”四座牌坊。除此之外,在這一時期的昆明城開始了它移民戍邊的歷史。
10、滇池岸成為了移民戍邊的城壘
世界在這一刻敞開了,滇池以自己執(zhí)著的形態(tài)迎來了從明代的史跡中奔往而來的人們。他們從滇池之外的國土上奔往這座城池,只為了馴服于大明的政令,從這個政令開始的那一天滇池畔就變成了移民戍邊的舞臺:奔向這座舞臺的有官吏,他們從江南的水鄉(xiāng)南京城遷徙而來,他們一路上被邊陲的彩云籠罩著,他們馴服于明王朝的政令,心甘情愿的走進了滇池邊長堤;奔向這座舞臺的有來自明王朝府下的將士們,他們在傳令之下離開了綿延在馬蹄下的萬水千山,奔向了西南最明澈的城壘;奔向這座舞臺的有來自兩湖的夢幻者、書生、藥師、商侶、刺客等身份游歷者,他們隨同大明時代的移民如同潮水漫入了滇池畔,并占據(jù)了自己的移民舞臺。
如此眾多的移民們奔向滇池畔,只有在這個特定的時刻,你盡可以透過這座歷史舞臺,感受這一張張?zhí)炷系乇钡拿婵?,傾聽他們的聲音并領悟他們帶來的地理和天氣的差異,同時也感受到文化的迥異。也就是在這座舞臺上,歷史將演變著這些北方和南方語系互相交織和碰撞的時刻;歷史將演變并保留這些移民們帶來的文化和“南辣北咸,東甜西酸”的味道;歷史將綿延出祖籍南京柳樹灣高石坎的昆明人的傳說史。
歷史在明代的滇池邊演變出了什么樣的歷史傳記?當洪武十四年(1381)九月,以名將穎川侯傅友德為征南將軍,永昌侯藍玉、西平侯沐英為副將軍——以洶涌澎湃的速度,統(tǒng)率三十萬大軍征戰(zhàn)云、貴時,就意味著一個屬于明王朝朱元璋的時代已經(jīng)降臨了。在平定云南之后,由大將沐英鎮(zhèn)守云南,由此以后,沐英以“在滇百務俱舉,民以便安”而獲得了美名,但正當美好年華的沐英卻在他48歲那年神秘地病故,沐英之死充滿了懸念,傳說是“賜飲鴆酒”而身亡。其子沐春承繼父位——繼續(xù)沿襲著父親沐英的理想,繼續(xù)著云南邊地的屯田,同時繼續(xù)著世代相襲的家族式封疆大吏的歷史。在近200多年的明王朝歷史進程中,沐式家族盤踞于云南山川,盤踞于從滇池畔延伸出去的歷史上明王朝的道路,經(jīng)歷了漫長的顯著的時間簡史以后,終因新的輪回而衰亡。
回顧明代滇池畔的歷史,仿佛又看到了移民戍邊的場景,自從那個時辰開始以后,滇池不再是部落的天下。漢族占據(jù)了云南的地理山川,而隨著郡縣制的擴展,云南迎來了軍屯民屯商屯、興修水利、減少貢賦、大興儒學的繁榮紀年。
到哪里去尋訪鄭和曾經(jīng)在明代滇池邊留下的痕跡——每每遇上歷史遺夢的時候,心靈的虛無感就會去尋找水,尋找水邊在瘋狂中被遺忘的歷史時,我們的時代確實已經(jīng)進入了二十一世紀,我循著滇池邊被拋下的易拉罐在滾動的聲音中繼續(xù)往前走,這顯然不是鄭和的時代,鄭和在滇池邊成長時根本就看不到易拉罐,在他航海在茫茫大海上時當然也看不到裝滿了可口可樂和啤酒的易拉罐。在鄭和的時代,整個地球上都還沒有一只易拉罐出世,那個時代,滇池邊是如此的干凈,鄭和就出現(xiàn)在這座圣潔無邊的滇池邊,鄭和當然也看不到易拉罐。那時少年的鄭和沿滇行走時,無意之間進入了洪武十五年(公元1382年)——這一年也正是朱元璋的明朝將領傅友德人、沐英、藍玉為首的統(tǒng)帥大軍們進攻云南梁王府和平定云南的時間,當時間序幕掠開了少年鄭和在滇池邊行走的痕跡時,我們清晰地看見了鄭和遇上了明朝的部隊,從此以后鄭和就從滇池邊消失了。他很快地失去了出生地的滇池,就這樣,十一、二歲的鄭和就隨同明王朝的軍隊來到了王宮并被閹割成為了一名太監(jiān)。盡管如此,滇池水依舊在他身體中流動著,我們可以看到在鄭和成為世界航行家的史程中,來自故鄉(xiāng)的波浪是鄭和無法忘卻之水,也許正是這浩蕩之水造就了鄭和遠大的航程史記。在鄭和七次下西洋的航海圖線上,我們看到了從永樂三年至宣德八年(公元1405—-1433年)的時間航行圖。從公元1405年5月開始,鄭和就這樣開始帶領明朝的遠航大船漂泊在神秘無邊的大洋深處。被大洋推波逐浪的島國中出現(xiàn)了越南、印度尼西亞、斯里蘭卡,在漫長的航海圖線中我們看到了27000人,62只大船的航行船隊,這次遠航最終抵達了今天的印度科澤科德。在漫長的28年時間里,鄭和帶領他的船隊曾經(jīng)抵達了30多個海上的國家,其航線穿巡了越南、印尼、馬來西亞、尼科巴群島、斯里蘭卡、泰國、柬埔寨、阿曼佐法爾、也門亞丁、麥加、索馬里摩加迪沙、肯尼亞馬林迪等地。
今天的我們試圖想在滇池岸尋找到鄭和的什么痕跡?我們透過二十一世紀的滇池想告訴鄭和什么?這個從明朝滇池畔走出去的著名航海家死于他的航海旅程,死于他28年探索大海之謎的最后一次旅行。自此以后,鄭和結束了他創(chuàng)世界的航海史跡,終結了他被波濤創(chuàng)造的神秘的一生。
盡管在滇池畔看不到鄭和的遺夢,但我深信鄭和離開滇池的時候一定離不了滇池的蔚藍,哪怕他的航行走的多么遼闊深遠,哪怕他經(jīng)歷了28年的航行圖卷后再也無力回過頭來看滇池一眼,但我深信,也正是偉大而不凡的滇池造就了世界著名航海家鄭和的胸懷。所以,尋找鄭和的足道,可以讓我們伴隨那60多艘明朝大船進入占城(今越南中南部),蘇門答臘(今印尼蘇門答臘)……隨同遠帆的波濤世界會越來越遠世界會越來起近,我們就這樣隨同鄭和的航行線路發(fā)現(xiàn)了新的島嶼和海岸線,正是這一切使鄭和發(fā)現(xiàn)了世界的文明和進展。那些伸展于東南亞沿海王國,印度洋、波斯灣、阿拉伯海、紅海以及非洲東海岸的明代帆影抵達了鄭和偉大理想中的彼岸,抵達了歷史的傳頌,抵達了勇氣與雄心造就的大海的另一邊。
滇池被明代的時間紀年演變著水岸線上的風貌,同時也演奏著唱腔聲調(diào),當無以計數(shù)的漢文化脈露浸潤于滇池畔時,這里的文化符號正在發(fā)生潛移默化的變化。這個階段,乘著大明的旗號而來的人流浩蕩無邊,他們秉燭而來,只為了漫歌中的邊域音律;他們追隨大明軍隊而來,只為了讓軍銜更前程遠大;他們循著這西南邊陲的波濤聲而來,只為了讓藥書、漢律傳播到水的世界;他們胸藏神秘的波浪而來,只為了放逐自己自由的心靈之履。就在這人群中出現(xiàn)了蘭茂的祖先,他們從中原而來,在滇池邊找到了居所,蘭茂就是在滇池岸出生的。研究一個人與滇池的時間關系時,我們會從浪尖上獲得神秘的靈韻,因為我深信一代又一代的先智、哲人將傳唱的符號藏在了水的迷宮,并被浪尖送到了后世者的眼前。蘭茂,字廷秀,號止庵,嵩明縣楊林人——他于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這個時間正是明朝安定的時期,盡管如此,蘭茂卻避開了一年又一年的科舉制度,避開了許多人追求的仕進前景,生活于樸實無華的民間,執(zhí)著地沉溺于教育和《滇南本草》的寫作之中。
蘭茂的存在顯現(xiàn)出了明代漢文化在滇池岸的影響,《滇南本草》匯集了蘭茂一生對于云南中藥草的發(fā)現(xiàn)和研究,這本書的出世比李時珍的《本草綱目》還早一百四十多年的時間,從這個時間的跨徑上來說蘭茂在李時珍之前就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中國藥草的神秘廣闊之意義。除此之外,蘭茂身上充滿了中原文化與滇池文化相互融入的氣韻,這使他完成了《聲律發(fā)蒙》、《韻略易通》等作品。這些作品充分體現(xiàn)出了滇池流域廣博的文化傳學,當我們在今天的滇池邊翻拂《滇南本草》時,仍被蘭茂所發(fā)現(xiàn)并匯集的藥典芬芳所環(huán)繞——或許這也正是明代蘭茂用盡執(zhí)著的智慧所尋找的快樂和永恒。
楊慎看見滇池水時身已歷經(jīng)了許多世間的磨難,也正是這些為捍衛(wèi)自己內(nèi)心真理的磨難將楊慎帶到了滇池岸。一個人的磨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讓我們看看楊慎的履歷:“楊慎(1488——1559),字用修,號升庵,四川新都人,為正德年間任內(nèi)閣大學士楊廷和之長子。正德六年(公元1511年),年24歲,殿試第一名(楊壯元之來歷)任翰林院修撰。嘉靖三年(公元1524年),議大禮案達到高潮,楊慎支持其父楊廷和,反對張德、桂萼‘繼統(tǒng)不繼嗣’之說,兩上疏,復撼官門哭諫,下獄受廷杖,二次斃而復蘇,謫戍云南永昌衛(wèi)(保山),四年(公元1525年)到云南永昌,幾乎病死。1528年,以瘟疫流行,從永昌徒居洱海,沐紹勛及太監(jiān)杜唐等前往探視,受到沐氏之庇護,行動獲得自由,此后不斷居趙州、大理、阿密州(開遠)、喜洲,并得數(shù)次返回四川。1546年,他59歲時,始定居于昆明高 。1557年,他70歲時,長子同仁死,弟敘庵亦死,他回到新都,被四川巡撫派指揮使逮捕了他,押回云南戍所?!?/p>
楊慎的磨難使他在一夜之間突然失去了錦繡前程,之后等待他的是漫長的流放。在云南永昌的路上彌漫著楊慎的足跡,在他失去了翰林院的國都之所后,他同時也失去了對于君臣的崇拜和讓自己的瀚墨潑灑的政治舞臺。之后,等待楊慎的是什么?依然是漫長而艱澀的磨難著他用足履和一生去穿越時空,在這樣的時間里,歷史上屬于楊慎的云南史跡中,他曾穿越了從永昌到洱海的路,這些路之艱辛使楊慎的視野開闊而幽秘,在幾次與死神機遇中,萬念俱灰的楊慎都活下來了。在他游歷盡了云南山川的風景以后突然居住在滇池邊的高 ,他看見了“天氣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斷四時春”的城池,他尋找到了在這座臨水岸邊的胸懷和視野:“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痹跉v盡三十多年的流放生涯中,楊慎在輪回的磨難中結交了春花秋月中盛放的云南山水,最后生活在滇池邊的高 ,當他每每眺望滇池時,都能在波浪中尋找到“莫謂前途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超越了時間磨難之后的情懷漫漫。從永昌府到洱海到滇池邊到安寧到晉寧到建水到開遠,我們尋找到了楊慎歷盡三十年的流放之路上盛大的書履之漫記,所有這一切讓他成為了滇池岸上人文的符號傳奇。
11、徐霞客品題金線魚——
“為滇池珍珠”及游記中的滇池之源
明代因擁有徐霞客從而使地理學上神秘的版圖獲得了清晰的脈路和新詮釋。徐霞客一直云游在我想象中——他穿越了千山萬水,穿越了《徐霞客游記》中美輪美奐的言說地理的那些屬于明朝年間的時間。我發(fā)現(xiàn)了徐霞客面對滇池的時間,這是明代崇禎十一年(公元1638年),這一年徐霞客面對滇池草海寫下了:“四圍山色,掩映重波間,青蒲偃水,高柳瀠翠,天然絕境……”當徐霞客迎著朝露,迎著從滇池上空升起的旭日游過了太華寺、羅漢寺(今天的三清閣),又來到了西山腳下今天的龍門村附近,他就這樣發(fā)現(xiàn)了驚喜的場景:“舟出沒石隙中,有結茅南涯側者,亟懸仄徑下,得金線泉。泉自西山透腹出,外分三門,大僅如盎,中崆峒,悉巨石欹側,不可入。水由盎門出,分注海。海中細魚溯流入洞,是名金線魚。魚大不逾四寸,中腴脂,首尾金一縷如線,為滇池珍味。”沿著明代地理學家徐霞客的長旅足跡,我們可以尋找到金線魚的誕生地,它就是蔚為壯觀的滇池。是滇池水孕育了它,金線魚從金線洞流入滇池的小河逆流而上,游到洞穴深處,那里是養(yǎng)育金線魚最好的密室。由于長年不見光,金線魚的眼睛變成了半透明。金線魚在清代成為了貢魚,在滇池邊緣,只有兩個地方可以產(chǎn)金線魚,第一就是徐霞客記錄過的西山龍門村金線泉,面積只六七平方米;第二就是在晉寧縣牛戀鄉(xiāng)西南湖岸的巖石洞下。
金線魚已經(jīng)成為“滇池珍味”——它除了是清代的貢品以外,也是民間美食中上好的傳頌之味。關于金線魚有種種吃法。徐霞客為滇池金線魚記錄下來了鮮活的生活習態(tài),當我在尋找金線魚時,仿佛也經(jīng)歷了徐霞客在公元1638年站在西山腳下看到金線魚的那一時刻。
除此以外,徐霞客的步履云游到了嵩明,這里正是傳說中的古滇池源頭,這是明朝崇禎十一年(1638)九月二十九日,迎著那年秋天的曙色,徐霞客又穿著黑色布鞋沿滇池岸出發(fā)了,在徐霞客眼簾下的滇池依然泛著波光,身邊是縱深出去的良田,走在這樣的路上,徐霞客的內(nèi)心一定充滿了言說不盡的喜悅。
沿滇池東岸出去往西就是嵩明地理中的梁王山,在這些分支般的山巒中有細流奔流,尋著細流而去,徐霞客到了甸頭村,也就是現(xiàn)在的白邑鄉(xiāng)。正是在甸頭村,徐霞客游記中出現(xiàn)了:“余既至甸頭村,即隨東麓南行。一里,有二潭潴東涯下,南北相并,中岸有岸尺許橫隔之、岸中開一隙,水由北潭注南潭間。潭大不及二丈,而深不可測,東倚石崖,西瀕大道,而潭南則危祀龍神右在焉。潭中大魚三四尺,泛泛其中,譚小而魚大,目不敢捕,以為神物也。甸頭之水,自北來流于大道之西;潭中水自潭南溢,流大道之東,已而俱注于西界之麓,合而南去……”這南去之水最終以迅猛的旋律與牧漾河聚首,牧漾河正是今天盤龍江之上游,它們聚首而不停留,再“挾匯流塘之水而出松華壩也”。
沿徐霞客足跡,我們也在尋找著作為金沙江水系的盤龍江,在滇之源的嵩明縣白邑鄉(xiāng)境內(nèi),我們看到了始建于明弘治初年(1488)的黑龍?zhí)?,許多世紀過去以后,我們?nèi)匀荒軐ふ业健氨P江昭佑”的大匾,我們?nèi)阅軐ふ业烬埻醯顑?nèi)懸掛光緒皇帝御筆的大印,尋找到雙龍?zhí)锻虑嗳膫髡f,它的清泉流入了滇池。水,是徐霞客時代一個漫長的敘事篇章,是被徐霞客看見的源頭之一。
■責任編輯 王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