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怪誕圖案，這是一個關(guān)系到歷史學的問題，可僅憑歷史學的方法又無法尋求得到答案，因此我們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學，因為藝術(shù)是心靈之事這是不可置疑并永不會改變的。

關(guān)鍵詞：怪誕；讀入；生命化1前言

擺在大家面前的這幅圖案，是中國怪獸饕餮的紋樣，又稱獸面紋。當它映入眼簾時我們很容易就習慣性地找出它的特點：它是以中間的鼻梁為中軸線兩邊對稱的目紋，目以上往往有卷眉，其側(cè)有耳，下部為獸口，上部為額頭，額上兩側(cè)有突出的獸角（圖1）讓我們再翻開阿爾布雷西特·丟勒為馬克西米連大帝畫的祈禱書時，書里盡是一系列成分復雜的組合。在那里，你也許會看到圣阿波羅尼亞站在一朵葉片卷曲、須莖盤旋的薊花上，下方一只像仙鶴的鳥、一只烏龜，甚至更怪的是左邊的棍棒或桿子長出的芽苞、葉子和卷須的下端竟然和一個纏繞的線條組成的面具連接在一起，等等（圖2）。這兩幅圖案很直接地為我們引入一個有趣的統(tǒng)一：怪誕圖案。

圖1饕餮紋圖2馬克西米連大帝祈禱書之致圣阿波羅尼亞的禱告詞丟勒圖4斯芬克斯

2求助于心理

我們?yōu)槭裁匆Q這類圖案為怪誕圖案？這個問題關(guān)系到歷史學，可僅憑歷史學的方法無法尋求得到答案，此時我們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學，因為藝術(shù)是心靈之事這是不可置疑并永不會改變的。當我們視覺一旦接觸到這些諸如面具、圖騰、怪物或者一些毫不相干的東西放在一起的畫面時，很難能不產(chǎn)生怪異的感覺。再細細體會感到奇怪的同時還會伴隨產(chǎn)生某種情緒，這種感情的回應并不唯一，往往會有兩種或以上。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再看到上面兩幅圖案時除了覺得怪誕還會覺得饕餮的恐怖和丟勒插畫的可笑。在此我不得不引用約翰·羅斯金在《威尼斯之石》一書中對這種回應作了這樣的總結(jié)：“……大凡怪誕之作都有兩種成分組成。一是荒唐，二是恐懼。這兩者之間只要這方面或那方面占了主導，便會出現(xiàn)兩種情況。其一為可笑的怪誕，其二為可怕的怪誕。”的確，無論是巫術(shù)中具有鎮(zhèn)嚇作用的神獸圖案，還是一些不按常理、違背規(guī)則放在一起的無稽圖案，沒有哪幅只追求滑稽可笑而不含有恐怖的色彩，也很少有哪副只讓人感到恐怖而不具有逗樂取悅的意圖。引起這種雙重感覺的真正原因，也許是因為它們是虛構(gòu)的，而在美術(shù)領(lǐng)域中沒有什么比純屬虛構(gòu)更來得微妙，更讓人難以捉摸。因此，這些圖案的含義又是模糊的，當你把它們當作真實存在來看，它們會引起你對未知事物和妖魔鬼怪的恐懼；當你把它們看作娛樂之作，它們會使你忍俊不禁。

圖3海達手鐲中的紋樣3怪誕圖案的心理“讀入”意向

讓我們再回到饕餮紋中，文章開始的特點描述很明顯看出，一般人在直觀的視覺攝入時就習慣把這種紋樣當做面孔，這種確定的心理意向總是引導我們把圖案中那些看上去隱約像眼睛和其他相應面部特征的圖形為面孔。但是再仔細的追究下去，從單純的條紋尋找發(fā)現(xiàn)，很可能這是由兩條龍組成。無論是現(xiàn)有面孔還是先有紋樣，無疑的是這種形象是不確定的，這也是為什么不同的人或同一個人在不同時候看到這些怪誕圖案都會有不同感受，我們實在無法把握這種圖案的確切結(jié)構(gòu)。即使是丟勒在他插畫頁邊空白處的花飾也利用了人類這一心理意向，從圖中的線條里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正面的圖像。換句話說，我們叫這樣的一個過程叫做“讀入”過程。我們先是迅速地辨認出圖案的某種特征然后“努力發(fā)掘意義”，進而在纏繞的線條中尋找更深的寓意。我們輕而易舉地“發(fā)掘”了某些線條的意義，并把其他的線條歸為純粹的花飾。但是，我們?nèi)绻吹迷阶屑?，我們就越可能發(fā)現(xiàn)這個形象會根據(jù)各種不同的讀解，時而“消失”，時而重新組合。循著這個過程，我們不妨從海達手鐲里的一個表示熊的形象來觀察自己（圖3）。首先，我們會想，這頭熊是被從頭到尾切成兩半，因此它的鼻尖和尾尖相連組成一個圓孔，前爪從此穿過，腕部被熊身緊緊圍住。但仔細再看，發(fā)現(xiàn)熊的眼睛之間有一條深深的凹隱往鼻子延伸。這說明頭部圖形本身不應該被看作是一幅這畫面，而是相連側(cè)面的形象組成的。鼻子上方的三只環(huán)代表戴手鐲者的社會地位。道理顯而易見，由于無法把握所以生產(chǎn)回應的不確定性，而這種不確定性會帶領(lǐng)我們從知覺領(lǐng)域轉(zhuǎn)入情感領(lǐng)域，也許最終結(jié)合人類的智力意向才能解釋為什么世界各地會出現(xiàn)這么多的怪誕組合。我們將會不斷的、永無休止地對這些圖案作解讀。

4怪誕圖案的生命化原則

然而，我們單單用這種心理意向來解釋這種怪誕元素的融合并不能讓人完全滿意，畢竟這我們無法得到證實。因此在此還必須帶出一條原則——生命化原則。跟字面意思理解就是賦予形狀生命，表達更深刻的動感和表現(xiàn)力。生命化原則在怪誕圖案領(lǐng)域里占有絕對的支配地位。且看看我們中國帝王龍袍的細部，古代偉大的設(shè)計師是如何有效地運用旋轉(zhuǎn)的“帶狀云紋”所具有的各種潛在可能性，以加強皇袍圖案上有力的皇龍紋樣的效果。還有意大利中部的菲洛特拉諾發(fā)現(xiàn)的刀鞘碎片上的棕櫚葉紋樣，即便非常有把握地被解釋為是傳統(tǒng)的棕櫚葉飾紋，但隱藏在當中的頭形圖式也并不難辨認。有時候這種漩渦紋使面具的形象更清晰，在后期的饕餮圖案中，在組成身子的。螺旋線中也只有眼睛還能被看出來。也許人們相信眼睛和面具有驅(qū)趕邪惡的作用，促使這種原則被大大加強。因此，在歷史的滔滔。長河中，人類慢慢形成一種習慣，這種諸如“生命化”的習慣。我們會習慣地為桌子加個“腿”，在屋脊上加個“頭”等等。這種習慣在現(xiàn)在的社會中仍然流行，即使我不再重視它的原始功能，但我們?nèi)耘f迷戀它的魔法作用。整觀怪誕破格的發(fā)展，無論是畫面、圖案還是紋樣都畫成動物的形象。無論是“怪誕畫”還是“滑稽畫”都相當多的使用不倫不類的雜交動物，這是這些畫的特點。這些不倫不類的雜交動物大部分都是嚇人的，人們給了它們一個通俗的名稱——妖魔鬼怪。它們之所以嚇人，不只是因為人們幻想的，還代表了人們在真實世界里曾經(jīng)面對的或?qū)⒁鎸Φ奈ｋU。既然是邪惡的，具毀壞性的，那么其模樣就一定得與神所制定的標準包括為世俗所公認的審美標準相對立。因此，這些動物的樣子先天被決定為必須是令人厭惡的，有時還必須是恐怖的，其形象注定要與表現(xiàn)善良的外觀相反。在大多數(shù)的創(chuàng)作者手下，這些千奇百怪的怪物都是不同的生物不按常理地混合在一起而成的。他們往往違背自然秩序，因此讓人感到如此反感。比如，在美索不達米亞有由女神什塔爾的獅頭和鷹身混合駐扎在貧瘠的沙漠中和因俄狄浦斯殺父，前往忒拜為害的獅身帶翼美女斯芬克斯（圖4）；在希臘神話有人首馬身的怪物和酒神的隨從廝混；當然還有中國神話中的麒麟，鹿身牛尾馬蹄，頭頂中央還有_個肉角等等。在看完這些雜交動物我們無法不對這些怪物產(chǎn)生惱怒和無可奈何的情緒。即使是丟勒在馬克西米連大帝祈禱書中滑稽的形象也是這些妖魔鬼怪自勺直接翻版，只是作者在給我們開個輕松的玩笑，讓魔鬼受著烈火和硫黃石的煎熬和襲擊，一副怒不可遏卻又無力反抗的樣子，隨心所欲的讓各種雜交獸物填滿頁邊空白處。在他的畫面中神圣和世俗、威嚴和滑稽并沒有明確的分界線，他筆下的魔怪總是的斗敗和被激怒時顯得可怕又可笑。我們無法用語言說出它們的種類名稱，也無法從思維中找到這樣的范疇可以很好地包括這種“把所有東西混為一體”的令人費解的，難以想象的形象。這些又勻稱又不勻稱的紋樣每次觀看都會使我們驚詫不已，在細看它們的結(jié)構(gòu)時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考驗著我們的視覺感受力。不僅這些復合動物的肢體難以歸類，而且我們不知道它們生長規(guī)律，這東西不是單個體。因此，它們沒有什么能讓人把握的，因為它們沒有固定的部分。這種畸形圖案不僅難以辨認，難以記住，因為一切都是奇形怪狀的。這也就回歸到上面我們所提出的引起雙重感覺的真正原因，它在于圖案的含義模糊，游離于裝飾形式與寫實形象之間。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在研究這種種怪誕圖案時不能片面地就把混亂無序作為怪誕風格的入口，即使保羅.洛馬佐在《怪誕風格的起源》一書中寫著：“……它們看上去仿佛是從混沌中出現(xiàn)，首尾倒置，千奇百怪。但古典的“怪誕傳統(tǒng)還是非常尊重秩序原則的。

即使是丟勒的滑稽畫也只是偶爾在豎邊圖案里出現(xiàn)兩邊的不對稱。

5怪誕圖案的功能或作用

敘述至此，由上面的雜交動物令筆者想起一篇文章，文章抨擊了修道院里石造物上的荒誕怪物，譴責了這種裝飾的浪費和輕浮，這些稀奇古怪的形象致使修道士們寧愿去看這些大理石都不愿看修道院的書。怪誕風格的一路發(fā)展而來，其實都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批評和責問。也許在此你會提出這樣一個疑問：整個古代和中世紀世界都相信妖怪的存在，怎么說他們會對這些形象懷疑？那他們神話、預言里描繪的妖魔鬼怪怎么解釋？在這里必須強調(diào)的是絕大部分的批評家譴責的并不是這些奇怪形象，而是譴責這種隨意自由結(jié)合的創(chuàng)作方法。他們會問“這種形象會引起許多人的反感，為什么他還會存在并長久流行不衰？”到底這些圖案的意義何在？我們試圖探究，于是我們掉進了陷阱，其實我們大可不必死死吊在、一棵樹上，我們也許該問問的是作為形象，它們有什么功能或者目的或者需要？就像瑪雅的象形文字（圖5）一樣既有神秘的宗教色彩又有滑稽的卡通效果，你很難去解釋把人頭交接在一條蛇張開的嘴巴上會有這樣的情趣，你也沒必要花大量的精力去猜測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許它只是一個符號，一種標志，也許它們并不是我們所熟悉得形象的再現(xiàn)，而是再尋找一種替代物，這樣我們就舒服多了。形象作為替代物的功能在“衛(wèi)士”的形象表現(xiàn)得最明顯。其中最為人們所知的是埃及的大斯芬克斯雕像。大斯芬克斯是由一個國王的頭和一只獅子的身子所組成。我們很難去推測開鑿這樣的形象對開鑿的工匠來說他有什么意義，但從銘文中我們可以清楚他的作用——守衛(wèi)墓穴，防止外侵。因此這就需要這些“衛(wèi)士”講究靈驗。如果能將各種各樣的生物的具有威力的特征結(jié)合在一起，效果就再好不過了。正如前面所提的這種部分為人，部分為獸，或各式各樣的雜交動物都具有一定的鎮(zhèn)嚇作用，被充分運用在各種宗教信仰文化中。而這些怪誕藝術(shù)作品往往是同時具有裝飾功能與護符功能的，饕餮紋的大量使用就是這種結(jié)合的代表。古人企圖借助于猛獸的形象來杜撰神靈，神靈又具備有效的感召力，可以集合力量，對和神人形化，形成神靈的圖紋，用來協(xié)助本部族與自然災害。和其他部族抗爭。這就進一步說明了為什么我們總喜歡將身邊的裝飾物生命化，人們總是相眼睛、四肢、爪子和生殖器具有護衛(wèi)的作用，能抵御邪惡。龍的流行就是最好的證明。龍的最初形象只是在蛇身上添了個獸頭，后來在一件原始陶器上發(fā)現(xiàn)添了爬蟲的腳和角。在《創(chuàng)世紀》篇中，蛇誘惑人類吃了智慧果，取得了與神相等的善惡分辨能力。甚至中世紀的十字架上，也常雕有一條纏繞的蛇，以象征上帝的兒子基督。課件，中國古代的龍紋圖樣，已設(shè)身為造型基礎(chǔ)，并不偶然，它是人類共有的一種精神寄托。于是在蛇身的基礎(chǔ)上，添了鹿角、獸頭、鷹爪，最后成了“龍”（圖6）。早在西周晚期器皿上的裝飾就出現(xiàn)了單一或相互絞纏的龍紋，圖樣，這種堆積紋樣的做法顯然是為了賦予這件器皿以龍的威力。正如沃爾特.希爾德布爾所證明的“在許多民族的信念中，魔鬼別的什么都不怕，就怕被搞糊涂”。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纏繞、混亂和其他形式的“不確定性”具有很好的辟邪作用。

圖5圖66總結(jié)

在我看來，也許這些或滑稽或怪案的形象圖案只是人類在夢幻世界里找的一個“場所”更確切的說是一個方式，以逃離那充滿敵意和不確定的自然因素。作品的游離虛幻，最終導致以上一直強調(diào)的“不確定性”心理意向的產(chǎn)生，引導我們的感受領(lǐng)域由知覺轉(zhuǎn)向情緒反應，如果結(jié)合了人類的智力意向，也就能解釋到怪誕圖案的存在價值和長久不衰的原因了。其實，藝術(shù)是心靈之事，所以任何一項科學的藝術(shù)研究必然屬于心理學范疇。它也可能涉及其他領(lǐng)域，但是，屬于心理學范疇則永遠不會改變。正如馬克斯.J.弗里德倫德爾在《論藝術(shù)和鑒賞》中所說，所有藝術(shù)之事都與心理學密不可分。無論是作品本身賦予了創(chuàng)造者的想法，還是讀者的欣賞的思維過程；無論是作者的逃避，還是使用者的需要，都不可避免地與心理發(fā)生著關(guān)系。即使在這里只是選擇藝術(shù)中的冰山一角，也可見其中的千絲萬縷。事實證明，如果還要顧及到方方面面，還需要很大的耐心的，一個常規(guī)體系要想變的明確化，里面所有的微妙的現(xiàn)象都得到答案，要相當長的時間。希望能在以后不斷的探究中努力發(fā)現(xiàn)新的形式語言，把握成果的真正價值，使理論富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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