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澳大利亞的多家媒體相繼報道了這樣一則消息:昆士蘭州一位來自中國的女留學生,在勤工儉學期間遭到了雇主的野蠻毆打和羞辱后,毅然將在當?shù)赜兄@赫政治地位的洲議員老板告上法庭,并打贏了官司,為自己討回了公道和尊嚴。
不久前,在其回國探親期間,我們有幸采訪了這位名叫吳曉岑的沈陽女孩,聽她講述了自己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法庭上那驚心動魄的一幕——
勤工儉學。遭受羞辱
今年23歲的吳曉岑,1989年春天出生在沈陽市和平區(qū)的一個書香門第,她的父親是沈陽一家研究所的高級工程師,母親是位中學老師。從小到大,吳曉岑的學習成績一直十分優(yōu)異。2010年9月,吳曉岑在國內(nèi)高校完成大二課程后,遠赴海外,進入了澳大利亞昆士蘭理工大學商學院開始了自己的留學生涯。
到了澳大利亞以后,家境并不富裕的吳曉岑漸漸感到經(jīng)濟有些拮據(jù),于是她決定利用課余時間出去打工,這樣不僅可以貼補自己的生活,還能鍛煉自己適應社會的能力。在先后嘗試了幾份工作之后,2010年11月,吳曉岑來到了布里斯本市一家名為卡爾文的金融投資公司做保潔員,每周從周一至周五在下班之后做兩個半小時的清潔工作,周薪為稅后300澳元,并由公司提供一頓晚餐。在當?shù)兀@是一份相對輕松且薪金也不算太少的工作,吳曉岑暗自慶幸自己的運氣不錯。
卡爾文公司的經(jīng)理叫露易絲-瑪宏,是個40來歲的白人婦女,而公司的董事長則是露易絲的哥哥文森特-瑪宏。讓吳曉岑沒想到的是,瑪宏兄妹都是信奉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者,而他們雇用吳曉岑的最主要目的并不是讓她來為自己工作,而是要好好“消遣消遣”這個來自中國的黃皮膚女孩。因此從一開始,露易絲就對吳曉岑極盡刁難和捉弄,并常常在言語之中含沙射影。
吳曉岑上班的第一天,露易絲就有意將抽水馬桶堵了起來,并強迫吳曉岑用手掏。望著吳曉岑滿手的污物,露易絲放肆地與其他幾名圍觀的白人在一旁哈哈大笑,嘴里還不停地說著一些尖酸的話語。善良的吳曉岑起初并沒覺察到經(jīng)理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她總以為只要自己把工作做得再好一點,再仔細一點,雇主就會改變對她的態(tài)度。
2011年7月21日晚上,吳曉岑由于胃口不好,沒有吃公司為她準備的晚飯,而是從外面買了一個比薩餅。露易絲看到后,不禁勃然大怒,她氣勢洶洶地沖上前去一把打掉吳曉岑手中的比薩餅,厲聲喝道:“我給你準備了晚飯,你為什么不吃?你的做法是對我的極不尊重,你必須向我道歉!”
吳曉岑沒想到露易絲會如此不講道理,她大聲抗議道:“我的工作是做好清潔工作,吃什么晚餐是我自己的權利,你無權干涉!”露易絲見一向溫婉、柔弱的吳曉岑竟敢頂撞自己,氣急敗壞地大叫:“我平生最瞧不起蠢豬一樣的黑人?,F(xiàn)在我才知道,亞洲人連黑人都不如!”吳曉岑可以容忍露易絲對她個人的刁難和不恭,但決不能容忍這個狂妄自大的澳大利亞婦女如此肆無忌憚地侮辱中國。她憤怒地駁斥道:“瑪宏女士,請你自重!你方才說的話,只能說明自己的淺薄和不可理喻……”
兩人發(fā)生爭吵的場景剛好被從外面回來的文森特看到了。見吳曉岑竟敢頂撞自己的妹妹,文森特一下子沖到了吳曉岑面前,咆哮道:“你這頭黃皮膚的豬,立即給我閉嘴!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已被解雇了,快點滾吧!”吳曉岑并沒有被文森特的咆哮嚇倒,她從容地回答道:“我正想要離開這里。為你們這樣的人工作,會讓我感到恥辱!”還沒等她說完,“啪”的一聲,惱羞成怒的文森特甩了一記重重的耳光,鮮紅的血當即便從吳曉岑的口中和鼻子里涌了出來。接著,滿嘴酒氣的文森特又掄起拳頭,劈頭蓋臉地向吳曉岑打來……
吳曉岑的呼救聲驚動了路人,有人撥打了報警電話,警察迅速趕到了現(xiàn)場。吳曉岑手指文森特:“他就是兇手?!贝藭r的文森特酒已經(jīng)醒了大半,他開始意識到了自己打人的嚴重性??山苹穆兑捉z竟然反咬一口:“警察先生,我們要辭退這個中國女人,沒想到她卻無理糾纏,還砸爛了公司的東西,所以我的哥哥才與她發(fā)生了沖突……”
看著露易絲一臉的無賴相,吳曉岑氣得渾身發(fā)抖。她用手指著文森特,一字一頓地說:“你這個打人的兇手,我要控告你!”
畏懼權勢,律師變節(jié)
吳曉岑的一些同學在聽到了吳曉岑被毆打的消息后,紛紛趕到了警察局進行交涉,并將她送進了附近的醫(yī)院進行治療。望著臉上傷痕累累的學生,吳曉岑的老師戴維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太過分了!一定要控告這個人渣,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p>
從小到大,吳曉岑天生骨子里就有一種不服輸?shù)膭蓬^,對方的毆打和侮辱沒讓她掉淚,而是使她更加堅強。吳曉岑決定聘請一名律師,她要把文森特告上法庭。戴維為吳曉岑介紹了一名姓陳的華裔律師,陳律師也信心十足:“這是一起責任十分明確的官司,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贏。吳小姐,你就等著勝利的好消息吧!”
然而,當法院正式受理此案并讓原、被告雙方律師交換了相關文件后,陳律師的態(tài)度卻突然拐了90度的大彎。他告訴吳曉岑:“文森特是昆士蘭州的議員,現(xiàn)在正準備競選聯(lián)邦議員。為了這場官司不影響他的競選,他已花重金從堪培拉聘請了一名叫安德森的知名大律師。你知道,安德森先生是澳洲真正的法學權威……”說著,陳律師掏出了一張支票推到了吳曉岑的面前:“這個,是瑪宏先生托我轉交給你的。只要你同意撤訴,你就可以獲得這3萬澳元的經(jīng)濟補償。”
陳律師的行為讓吳曉岑氣憤不已。她一把推開對方手中的支票,憤怒地說道:“不!我將他告上法庭并不是為了獲得經(jīng)濟賠償,我要他當眾向我道歉,我要討回的,是自己被他踐踏的尊嚴!”
見吳曉岑如此的“頑固”,陳律師搖了搖頭說:“吳小姐,你太固執(zhí)了。很遺憾,由于你的案子完全沒有勝訴的可能,為了自己的聲譽,我決定不再受理你的案子了。”
陳律師的話讓吳曉岑呆住了。事情難道就這樣算了?自己遭毆打、受屈辱,難道是金錢可以補償?shù)膯??不行,一定要將他告上法庭!讓那個打人兇手文森特受到法律和輿論的雙重審判。沒有律師,我可以自己給自己辯護!
決心已下,吳曉岑開始天天跑圖書館,借來大堆大堆的法律書籍,夜以繼日地鉆研起來??删驮陂_庭的前幾天,陳律師又來電給她當頭潑了一盆涼水:“吳小姐,我想我應該提醒你:在刑事案件中,當事人請不起律師的話,法庭可以代為指定。而在民事案件中,當事人一定要自己聘請律師,任何—方?jīng)]有律師,法院是不會開庭的。所以,我勸你接受對方的建議,庭外調(diào)解算了。只要你答應撤訴,賠償金你開個數(shù)目吧,我想他們是不會拒絕的?!标惵蓭煹碾娫?,再一次將吳曉岑推到了絕望的境地。
然而,就在吳曉岑進退兩難之際,一天她無意中從一本當?shù)氐姆蓵锇l(fā)現(xiàn)了這樣一條規(guī)定:律師一旦接受了當事人的委托后,如無正當理由,不得中途停止辦案,否則當事人可以請求律師工會吊銷其律師執(zhí)照。這條規(guī)定讓她立刻興奮得跳了起來,吳曉岑當即給陳律師打電話,再次說明她要將文森特送上法庭的決心。最后,她說道:“如果你不愿作為我的律師出庭,我將會投訴到律師工會來維護我的權利?!?/p>
吳曉岑的話讓陳律師傻了眼,為了保住飯碗,他不得不答應與吳曉岑再度合作。
唇槍舌劍。挑戰(zhàn)權威
2011年11月8日,吳曉岑訴文森特一案在布里斯本地方法院開庭審理。由于被告的特殊身份,此案引起了當?shù)孛襟w和民眾的關注,旁聽席上擠滿了旁聽的人群。
在法庭上,文森特聘請的安德森大律師憑借著自己在司法界的影響,在庭內(nèi)和庭外向法官頻頻施加壓力,極力說服法官接受他們庭外調(diào)解的建議。在重重壓力下,法官只得裁定為庭外調(diào)解。吳曉岑不服,當庭提出要上訴。
2012年2月6日上午,昆士蘭州地方法院再一次開庭審理此案。開庭前,文森特和他的律師安德森向法官點頭致意,并在法庭上有說有笑地互相問候。這顯然是一種心理戰(zhàn)術,他們以為這樣能在精神上將吳曉岑摧垮。然而,吳曉岑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堅強得多,也聰明得多。她冷靜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演,心里早有了自己的打算。因為澳大利亞法律有規(guī)定,當事一方及其律師如果與庭審法官有超越工作之外的親密關系,當事另一方就有權要求法官回避?;蛟S是文森特和他的律師以為吳曉岑不懂得澳大利亞法律,或許是他們知道吳曉岑的律師只不過是個擺設而已,所以他們才如此肆無忌憚??上麄兲】磪菚葬闹腔哿?。
法官剛剛宣布開庭,吳曉岑就出其不意地站了起來,大聲說:“法官大人,由于被告及其律師剛才表現(xiàn)出的和本庭法官不同尋常的親密關系,我對本庭法官能否公正地審理本案表示懷疑。因此,我請求本庭法官回避?!眳菚葬脑挭q如一聲驚雷,震驚了整個法庭。當庭法官、文森特及安德森被吳曉岑的合法請求搞得尷尬不已。一個個張口結舌無以應對。可陪審團和所有旁聽者都看到了他們剛才那場拙劣的表演,無奈之下,本庭法官只得回避,宣告暫時休庭。
再次開庭時換了一位女性法官。庭審時,安德森鼓動如簧之舌,竟將一起故意毆打他人的事件說得事出有因,并以吳曉岑無直接目擊證人為由,請求法官駁回吳曉岑的起訴。
經(jīng)過四個多小時的唇槍舌劍的較量,法官當庭宣布了裁決結果:雙方當庭調(diào)解。吳曉岑不能接受這—結果,她立即大聲抗議道:“這不公平,我還要上訴!”
女法官說:“本裁定為終審裁定,原告不能提出上訴?!贝藭r,文森特的律師安德森馬上表示,如果調(diào)解,他的當事人愿意給予原告4萬澳元的精神補償。
吳曉岑再次一口拒絕。
對方又將價碼提高到了5萬澳元。
“不!我所要求的結果不是澳元,我是要打我的兇手在法庭上當著法官,當著陪審團,當著旁聽席上的女士們和先生們公開向我道歉!”吳曉岑義正辭嚴地說。
“原告請注意:道歉可以在私下進行,在法庭上公開道歉沒法律依據(jù),本法庭不予支持。”女法官面無表情地說。
“如不在法庭上公開道歉,我就不同意當庭調(diào)解?!眳菚葬敛煌俗尅?/p>
捍衛(wèi)尊嚴。討回公道
吳曉岑的—再堅持,似乎讓被告的律師找到了機會。老謀深算的安德森忽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尊敬的法官大人,由于原告的無理要求已經(jīng)超越了正常的法律程序,本律師提出流審本案?!?/p>
面對被告律師的建議,法官提醒道:“請原告注意被告的意見?!?/p>
“我注意到了?!眳菚葬拥卣f,“我也請法官大人、被告和諸位陪審團注意:為什么這么—個小小的民事案件,會引起這么多民眾和媒體廣泛關注呢?他們一定不明白,為了這么一個小小的案件,被告竟請來了堪培拉的知名大律師安德森先生,而對手卻只是—個毫無背景、極為弱小的中國女孩。在本案中,既然被告已經(jīng)承認了對我的傷害,可被告律師卻強迫我調(diào)解,而法官大人居然也同意了,我想知道澳大利亞法律在金錢和權勢面前,能在多大程度上做到公正而不受影響呢?假若本案流審,那明天的報紙和電臺又將會作出怎樣的評論呢……”旁聽席上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噓聲不斷。最后,在陪審團的干預下,女法官不得不再次宣布暫時休庭。
趁著休庭的時機,安德森來到了吳曉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吳小姐,只要你提出撤訴,瑪宏先生除了向你支付巨額賠償金外,還可以幫你辦理在澳大利亞的永久居住權,介紹你到他一名朋友的公司做管理工作,保證讓你享受到一種優(yōu)厚的待遇……”面對種種誘人的條件,吳曉岑不屑地說:“謝謝。請你轉告瑪宏先生,在我看來,人格和尊嚴遠比這些都重要!”
此時,法庭外的廣場上聚集了數(shù)十名當?shù)厝A人和留學生,他們從媒體上得知吳曉岑的遭遇后,紛紛從各地趕來支持吳曉岑。他們打出了“嚴懲打人兇手”的條幅,一次又一次地在庭外高喊:“吳曉岑,好樣的!我們支持你!”
經(jīng)過半個小時的休庭后,女法官再次走上了法庭,宣布新的審理結果:“鑒于被告文森特·瑪宏先生無故傷害原告吳曉岑小姐罪名成立,本法庭判被告賠償原告20000澳元,并當庭向原告道歉。”
整個法庭一片寂靜,人們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文森特身上。只見他神情尷尬地走到了吳曉岑的面前,輕聲說道:“我無意中傷害了吳小姐,在此向你表示歉意?!睂Ψ降膽B(tài)度讓吳曉岑感到十分不滿,她憤怒地高聲說道:“議員先生,請?zhí)鹉愀哔F的頭,看著我的眼睛,大聲地把剛才的話再重復一便!0K?”吳曉岑的氣勢完全震住了文森特,他只得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吳曉岑,大聲說道:“實在對不起,吳小姐!我冒犯并傷害了你,在此真誠地向你道歉,并請求你的原諒?!闭f完,文森特彎下腰,向吳曉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霎時,法庭里響起了一片掌聲,吳曉岑的淚水奪眶而出……
(責編:衛(wèi)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