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銀行新主席按照國際通行的方式來選舉,金墉根本沒有任何機會當選。他學醫(yī)出身,完全不懂經(jīng)濟。自1944年成立以來,世界銀行行長的寶座一直由美國人把持著,歷任行長不是退休的政府官員便是華爾街的資深高管。現(xiàn)任行長羅伯特·佐利克曾任美國副國務卿,再往前數(shù),沃爾福威茨曾是小布什政府的國防部副部長。而金墉僅在世衛(wèi)組織下屬機構擔任過部門領導,還當過有名無實的大學校長。
不過資歷與能力都不重要,潛規(guī)則最重要。
與世界銀行遙相呼應,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負責人從來都是歐洲人,兩家機構彼此心照不宣。
因此,在3月23日世行行長候選人推薦截止日,奧巴馬在最后一刻宣布推薦金墉時,雖然許多人感到意外,但卻沒有人懷疑他會最終當選——雖出生于韓國首爾,但金墉5歲時即隨父母移民美國,因此他具備成為世行行長的充分必要條件。
4月16日,金墉被正式選為下一任世行行長,并將于7月1日上任。
新行長的丑聞
奧巴馬競選美國總統(tǒng)時,口號是“改變”。金墉和他的世界銀行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也是“改變”二字。
世界銀行是全球最大的援助機構之一,它向各國各地政府提供貸款,用于改善民生的各種基礎設施建設。美國一直是世界銀行最大的捐助國,因此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但如今,這樣的地位正受到挑戰(zhàn):像中國這樣的新興國家在加大投入,蓋茨基金會這樣的私人慈善機構出資也越來越多,這正在沖淡美國的資金比例,也在威脅著美國在援助和貸款上的決定權。
而美國也承諾,要放棄對世界銀行的部分控制權。2011年,世界銀行通過了新的行長選舉方案,但依然不是成員國參與的平等選舉,而是由出資最多的國家擁有最大的權重——美國和日本是世界銀行最大的出資國,而二戰(zhàn)后,日本在任何國際場合從來都是站在美國一邊的。
3月23日,奧巴馬在發(fā)布會上介紹金墉出場,隨后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微笑著說:“我不認為有比他更好的人選”。此時,《滾石》雜志記者珍妮特·利茨曼正在角落里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她的筆記本電腦里,一篇報道已經(jīng)完成,里面將披露金墉擔任校長的達特茅斯學院令人作嘔的丑聞。但她也知道,這篇報道不會影響選舉結果,“但至少,要讓人們知道金墉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想。
4月的《滾石》雜志刊登了這篇文章。詹妮特·利茨曼寫道:“世界銀行和IMF(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有什么相同之處?它們的前任領導人沃爾福威茨和卡恩都是因為性丑聞下臺的。因此IMF果斷選擇了一位女性領導人,要知道,金墉在這方面的劣勢,不只是身為男性這么簡單,他有前科?!?/p>
隨后,她在報道中,揭露了達特茅斯學院的兄弟會(一種半公開的學生組織)是如何虐待、欺凌甚至性侵犯新生的,而這一切,都是在金墉的默許下進行的。
達特茅斯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名校,校內(nèi)神秘的兄弟會組織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但現(xiàn)在,這個組織似乎已經(jīng)徹底失控了。高年級成員強迫新生躺在放滿了冰塊的浴缸里背誦組織“章程”,命令他們喝下用嘔吐物和生雞蛋攪拌成的粘液,讓他們一碗一碗地喝醋,直到燒傷食道吐血為止。
這些學生組織公開地在精神上和肉體上虐待在校學生,甚至讓校醫(yī)和醫(yī)務室忙不過來。金墉是學醫(yī)出身,他不可能沒有注意到如此異常的情況,但他并沒有出面阻止,只是發(fā)動了一場號召學生戒酒的健康運動。
金墉2009年接任達特茅斯學院院長,從2008年到2010年,這所不到6000名學生的學院每年平均發(fā)生15起性侵犯事件,女生們私下印制了“危險男生”名錄,就連學生會聯(lián)誼室都被女生們稱為“最危險的地方”。
珍妮特采訪的女學生們幾乎個個都說自己曾遭遇過侵犯,“幾乎每個宿舍里都有男生約會時使用的‘迷奸藥粉’,”她在文章中寫道。
金墉的辦公室就在兄弟會的活動室旁邊,他似乎很支持這樣的組織。他在校內(nèi)演講時說:“擁有長久友誼的人,不容易得心臟病?!彼偸且愿鞣N方式回避責任,談到自己在學校的地位時,他說:“我沒什么權力,我只是一個(會議)召集者?!?/p>
一個聽話的繼任者
不論是在世界衛(wèi)生組織還是在達特茅斯學院,金墉都不愿意表現(xiàn)得強勢,這樣的工作習慣同他之前的教育背景以及工作經(jīng)歷不無關系。
金墉在美國中部愛荷華州小城馬斯卡廷市長大,他曾在接受韓國媒體采訪時表示,他成長的環(huán)境里沒有一個東方人,感到很孤獨。巧合的是,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27年前赴美考察時也曾到訪這個小城,并住在當?shù)匾粦艟用窦抑?。今?月,習近平正式訪美時故地重游的正是這個小城。
金墉在這里讀完高中,隨后進入愛荷華大學,但只讀了一年半就轉往布朗大學,并于1982年取得文學學士。1991年,他在哈佛醫(yī)學院取得醫(yī)科博士學位;兩年后哈佛大學得到人類學在的博士學位,并留在學校任教。
金墉曾經(jīng)說過,在哈佛學習人類學最大的收獲是:“你不會闖入并破壞一個地方的原有文化?!痹趲资甑膰H衛(wèi)生援助工作中,他一直在謹遵這個原則,因此從未遇到過當?shù)厝说呐懦?,工作一直順風順水。
但來到學校之后,他依然保持著謙和的面孔,把兄弟會的胡作非為視作一種學院文化,完全不加干涉,結果釀成了《滾石》所披露的丑聞。
世界銀行需要一個什么樣的領導人?是個品行無可挑剔但卻唯唯諾諾、循規(guī)蹈矩的“老好人”,還是一個雷厲風行的改革者?
在任命新行長之前,世行發(fā)展研究團隊的邁克·伍科克發(fā)表了一篇博文。他指出世行行長的競選反映出不同的發(fā)展模式。一種方向是“大發(fā)展”:通過對教育、交通和公共衛(wèi)生等大型項目的投資改變所在國家的狀況,這時政府的配合不可或缺;相反方向是“小發(fā)展”,不會過多觸及對國家層面的轉變,只針對弱勢人群。
對于金墉的任命,或許正暗示著,世界銀行將向“小發(fā)展”模式發(fā)展,而所謂改革,還是先放在一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