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至8月在夏威夷海域鋪開的環(huán)太平洋聯(lián)合軍演,在上屆美、日、韓、法、澳等14國之外,新增了印度、墨西哥、菲律賓、俄羅斯、湯加和英國等8個伙伴,使這一曾經針對蘇聯(lián)太平洋艦隊的兩年一度的常規(guī)演習,染上了威懾中國“藍海艦隊”的色彩,同時也預示著“21世紀頭20年”的“我國發(fā)展的重要戰(zhàn)略機遇期”,不再是確定無疑的了。
當初提出“戰(zhàn)略機遇期”這一概念,其國際背景是,美國正陷入報復性的全球反恐戰(zhàn)爭,而其主戰(zhàn)場遠離中國發(fā)展所依托的亞太地區(qū),中國既能借反恐擴大與美國的非傳統(tǒng)安全合作,又能借廉價商品避免美國把矛頭指向正急速發(fā)展的中國。
而當中國的國內改革步子放緩,又以粗放式增長奪取了日本保持40多年的“第二大經濟體”桂冠,對外展露全球大國雄心,在地區(qū)事務上作用愈來愈大的時候,美國回過神來了。隨著北京在奧運會后收窄信息流動的范圍,華盛頓的經濟大棒越舉越高,但在金融海嘯的沖擊下,奧巴馬政府尚無力拿人民幣匯率等問題祭旗,而是首先撤出了延續(xù)7年的伊拉克戰(zhàn)爭,接著“重返亞洲”,又準備在2014年底結束阿富汗作戰(zhàn)任務,在2020年前將60%的海軍艦艇部署到亞太地區(qū)。因為尋找落腳點,澳洲、菲律賓、越南重新變得炙手可熱。
日本也在美國裹挾下一再變臉。2009年,久蟄的日本民主黨上臺,原本是中日接近的良機,但美方的插足、中方的遲疑,令鳩山的“東亞共同體”構想早夭。而小澤一郎、菅直人等民主黨“知華派”也在親美保守派前原的離間下分道揚鑣。2010年中日撞船,菅直人政府前倨后恭的處理方式令日本國民生怨,隨后日本政壇對華氣氛急遽轉壞,到如今野田改組內閣后,已經很難找到對華溫和閣僚,就連日本駐華大使說兩句公道話也會被其上司警告。
大國之間這種微妙的對立,譬如中國對奧巴馬、野田訪華的冷遇,短期而言并無大礙,但若長期化,不可避免會加快小國的“選邊站隊”。日后在東南亞,不說泰國,就算是“老朋友”緬甸,隨著國內政局的變化,也會與中國逐漸拉開距離。等到東盟2015年建成經濟共同體后,中國再向菲律賓施以貿易薄懲就會投鼠忌器。要將戰(zhàn)略機遇期保持到2020年,中國會面臨因美日挑起的地區(qū)緊張情勢而分散解決國內棘手問題之精力的挑戰(zhàn)。
目前,中國在國際上依托發(fā)力的安理會、金磚國家和上合組織,都離不開俄羅斯“背靠背”的支持,但莫斯科對中國并非沒有顧慮,其支持度未必會與中國的國力增長同行。所以,中國要延續(xù)戰(zhàn)略機遇期,給國力成長以更多的時間,就不能不將與美日的沖突控制在一定時段和范圍內。對美國,可以用國債牌還擊人權牌;對日本,可以用歷史牌對沖實際控制牌。迂回側擊,而不是正面沖突,這可能會令局部外交顯得有些疲弱。而要為此征得國民同情之理解,就必須開放政策討論的空間。重內政輕外交的政治基調,已屆改變時刻。
更緊要的是,國內的變革不能停滯,更不能因一時的局勢緊張而倒退。凝聚在改革上的共識才是中國不因利益固化出現(xiàn)內耗,而能夠穩(wěn)步走向太平洋世紀的現(xiàn)實依靠。
有學者總結美國贏得冷戰(zhàn)的因素:政治上,麥卡錫主義未造成大范圍冤假錯案,美激進左派亦反蘇,這種社會共識支撐美國以“維護自由”為旗同蘇聯(lián)抗爭;社會文化上,黑人反歧視促成多元文化主義,宗教復蘇則將社會拉向保守方向,兩者相互適應,強化了平等、寬容、愛國的意識,把美國拉出越戰(zhàn)紛擾;經濟上,防備核戰(zhàn)爭推進了高速公路等行業(yè),促進了消費文化,國防工業(yè)則催生了計算機和戰(zhàn)略智庫,助其最終贏得經濟持久戰(zhàn)。
同理,雖說美國牽制、警惕中國,但中美關系有一半主動權在中國。若中國能在內部推進社會共識,給民眾以被應許的權利,完成社會轉型,啟動戰(zhàn)略產業(yè),且于艱難時世反求諸己,避免思維同構下的以牙還牙,則即便無由“身正而天下歸之”,也足可“永言配命,自求多?!?。反之,內事不寧,而企求國民視線轉移至外部,或以為中東危局可以拖住美國“東進”的步伐,都是謀一時而非謀長遠。眼下,我海軍導彈覆蓋中菲對峙海域,保持定力,不旁生枝節(jié),則再多國家太平洋舞劍,亦何足憂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