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濤
1894年6月,學(xué)成歸來的孫中山,北上天津,向掌權(quán)的李鴻章上書建言改革。此刻,天朝的上空難得籠罩著一層祥和之氣,滿朝的臣工忙著給太后老佛爺籌辦甲子誕辰大慶??涤袨?、梁啟超等才俊在準(zhǔn)備來年的乙未科會試。震驚朝野的甲午戰(zhàn)爭還沒有打響。可能來得并不是時候,孫中山的建議,并沒有被一代改革能臣李鴻章所接受。他“憮然長嘆,知和平之法,無可復(fù)施”,決絕地走上暴力推翻清廷的道路。
革命萬歲!
“革命”,語出《易·革·彖辭》中“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的名句。
孫中山究竟在何時何地在何意義上自稱“革命黨”并以“革命”作為反滿的口號,這是一個可以讓學(xué)者們繼續(xù)爭論的話題。據(jù)國民黨元老馮自由《革命逸史》所載,孫中山1895年赴日本,“登岸購得日本報紙,中有新聞一則,題為《支那革命黨首領(lǐng)孫逸仙抵日》??偫碚Z少白曰:‘革命二字出自《易經(jīng)》‘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一語,日人稱吾黨為革命黨,意義甚佳。吾黨以后即稱革命黨可也”。我們可以從當(dāng)事人陳少白的著作《興中會革命史要》中找到類似的說法,且他對馮說有所補充,“我們從前的心理,以為要做皇帝才叫‘革命,我們的行動只算造反而已。自從見了這樣的報紙后,就有‘革命黨三字的影像印在腦中了”。至此,“革命”,這個夾雜了中國古典和日本及經(jīng)其轉(zhuǎn)手的西文“revolution”意涵的詞匯,便與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政治活動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
也許是清政府半個多世紀(jì)喪權(quán)辱國、貪腐不堪的執(zhí)政記錄,業(yè)已將其“奉天承運”的神話消解殆盡?!案锩钡目谔?,一經(jīng)革命黨人借助報刊等喊出后,就再也無法被遏制了。上自公卿大臣,下自販夫走卒,或主動支持或被動反抗,大家都開始競言革命。
《朝野新譚》一書記有一則八旗才子裕庚的女兒談革命的趣事,這位滿族千金竟稱“以個人意見言,吾亦贊成革命”。更有趣者,1910年4月汪精衛(wèi)刺殺攝政王不成被捕,清政府欲判處死刑以儆效尤,不料肅親王善耆竟然以“革命黨人遍天下,旦夕且暴發(fā)”為由,示意法部尚書廷杰從輕處罰。此舉之出乎意外,以至鼓吹革命、人稱中國盧梭的章太炎特意致書善耆,勸其加入同盟會,合謀革命。以上雖為稗官野史,也足見“革命”口號的影響之大。同時,“革命”也“飛入尋常百姓家”,甚至孩童的課堂。有同盟會入會第一人之稱的曹亞伯,壬寅年間(1902年)任教湖南新化中學(xué),“雖教博物及數(shù)學(xué),然處處引發(fā)學(xué)生革命之思想”。所教加法一節(jié),謂“清兵入關(guān)時,大殺漢人,在揚州十日,殺八十萬人。在嘉定屠城三次,殺二十五萬人”,“又殺十八省同胞幾三百萬人,共殺漢人若干云云”。
在眾口一詞的口號鼓動下,革命成為眾人追隨的時髦。就像魯迅筆下的阿Q,他以為革命黨就是造反,造反便是與他為難,所以一向?qū)Ω锩巧類憾唇^。然而,不料,革命卻使威風(fēng)八面的舉人老爺害怕不已,于是未免也有些神往了。當(dāng)口號之下的革命成為時髦,也就漸漸掙開了“排滿”革命的藩籬。辛亥革命前后,“家庭革命”、“婚姻革命”、“小說界革命”、“詩界革命”,乃至于“宇宙革命”,都成為國人的談資。
1911年10月10日,一次意外,使得孫中山都不知情的武昌起義提前打響了,數(shù)月之間清王朝土崩瓦解。早先,年輕的革命黨人曾預(yù)言“文字收功日,全球革命潮”。辛亥這一年,全球的革命浪潮雖還未到來,但中國的革命卻將皇帝拉下了馬。從此,國人一致山呼“皇帝萬歲”的時代過去了!革命萬歲!
“革命軍起,革命黨消”
1912年,原本君臨天下的皇帝退回到方圓數(shù)里的紫禁城,一個被稱為“中華民國”的新政權(quán)出現(xiàn)在古老的中國大地上。浴血奮斗十多年的革命黨人,也似乎覺得告別革命的時候到了。走下臨時大總統(tǒng)寶座的孫中山,認(rèn)為他三民主義中的民族、民權(quán)主義俱已實現(xiàn),于是決定致力于民生主義建設(shè),并當(dāng)選為中華民國鐵道協(xié)會會長。黃興則在他39歲生日時的自題詩中寫道:“卅九年知四十非,大風(fēng)歌好不如歸。驚人事業(yè)隨流水,愛我園林想落暉”。好一番功成身退、老于林泉的心境。
武昌起義之后,各政派領(lǐng)袖紛紛回國,籌劃中國的未來。1911年11月,章太炎從日本歸來,在回復(fù)武昌革命黨人譚人鳳的函電中集中表達了他的主張,“革命軍起,革命黨消,天下為公,乃克有濟。今讀來電,以革命黨人召集革命黨人,是欲以一黨組織政府,若守此見,人心解體矣”。太炎先生反對同盟會革命黨人一黨組織政府,主張多黨互競。這是典型的歐美近代政黨觀念,也是辛亥革命所刻意追求的民主、共和的體現(xiàn)。由是,“革命軍起,革命黨消”的口號提出后,迅速得到各派政治勢力的認(rèn)同,孫中山對此雖有不同看法,也未能改變局面。1912年8月25日,作為革命黨的同盟會被改組為憲政政黨國民黨,原同盟會成員大多加入。當(dāng)然,也有如章太炎組建、加入其他政黨。那時的中國政壇,可供選擇的機會實在太多了,一時間竟然冒出了百余個政黨?!案锩娖?,革命黨消”的口號無疑順應(yīng)也刺激了民國初年的建黨熱潮。
政黨政治的觀念甚至滲入到了偏遠(yuǎn)的鄉(xiāng)村。2004年第四期《湖南文史資料》刊出作者署名李實的《辛亥革命時的鄉(xiāng)居記聞》一文,一讀之下,竟然把我們帶回了100年前的歷史現(xiàn)場。作者所描述的是一個湖南的窮鄉(xiāng)僻壤,在辛亥革命后居然也鬧什么民主黨、共和黨。原本惶惶不可終日的許多秀才、舉人、紳士老爺、鄉(xiāng)下的讀書人,一下子似乎又找到新的出路。他們有的參加民主黨,有的參加共和黨,還有的來了個雙保險,民主黨、共和黨都參加了。在他們看來,革命了,反正了,參加一個什么黨,才能升官發(fā)財,這個機會不能錯過。如此建黨參政的盛況可謂空前絕后了,以至于我們今天聽來都好像是海外奇文。但這確實是民國初年的實況,“革命軍起,革命黨消”的口號生逢其時,也與聞其事。
然而,革命黨人在政黨政治框架中設(shè)下的架空總統(tǒng)的議會內(nèi)閣制,并沒有困住手握重兵的袁世凱。1913年1月20日,代理黨魁的宋教仁被刺殺于上海,國民黨通過贏得議會大選進而組閣掌權(quán)的希望落空了。革命黨人以此事為袁世凱主使的名義,再次起兵,是為二次革命。不料,由于國民黨自身的散亂,二次革命很快失敗。孫中山有鑒于此,于1914年7月8日在日本東京成立了中華革命黨。“革命”不僅未能告別,反而寫進革命黨的名稱。短短的兩年間,對革命黨人而言,卻有若天淵,辛亥革命由成功而至失敗。從此,被國人稱為中國拿破侖的袁世凱一步步走上帝制,中國的華盛頓——孫中山也就無法待在他所締造的民國,被迫流亡海外。“革命軍起,革命黨消”,這一個口號被孫中山此后當(dāng)作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一再提起。
辛亥革命旨在學(xué)習(xí)歐美,建立憲政民主的近代國家。然而,這一美好的希望卻成幻景。清末革命黨人浴血奮戰(zhàn),所為者“排滿革命”“民主共和”,辛亥之后,原本革命的敵人滿清及其所承載的千年帝制,起碼在表面上散于無形。這不能不說是革命黨人十余年奮斗的業(yè)績。然而,民國初年的政黨政治太過倉促也太過流于形式了,以至于在強權(quán)者袁世凱的運作之下長期為之奮斗的革命黨人也在這一制度中被迫出局。袁世凱說辭直白而有力,他說他看透了孫中山、黃興,除搗亂外無本領(lǐng)。左也是搗亂,右也是搗亂。他受四萬萬人民付托之重,不能以四萬萬人之財產(chǎn)生命聽人搗亂。在當(dāng)權(quán)者眼中,“革命”就是“搗亂”,搗亂就要被鎮(zhèn)壓,此事不管時處民國還是大清。
1913年的二次革命及其失敗,堪稱中國近代史上的一個拐點。“革命軍起,革命黨消”,這句一年前還代表著民主共和理想的口號,轉(zhuǎn)眼就成了革命黨人的絕大諷刺!二次革命中,革命黨人并沒有真正地起來,坐鎮(zhèn)一方的一些黨人作為局部利益的既得者彼此觀望,率先起兵的黃興等人久等援軍不到,很快被強大的北洋軍各個擊破、歸于失敗。革命軍未起,而革命黨實消!也許,在流于形式談不上真民主、共和的憲政中,某些曾經(jīng)為民主共和理想而奮斗的黨人,率先實現(xiàn)了自己的民主共和,而不愿多作他顧了。然而,這顯然不是孫中山所想要的,但他又怎樣得到他想要的呢?那些享用自己民主共和的原黨人大概是靠不住了。
鑒于黨人的渙散,1914年新成立的中華革命黨已然不同,用孫中山的話說就是“本黨系秘密結(jié)社,非政黨性質(zhì)”。作為黨首的孫中山,要求黨人簽字畫押效忠于他。這種選擇與近代民主政治下去除絕對權(quán)威的訴求大異其趣。在1914年的《中華革命黨黨章》中,孫中山將中國的革命劃分為三個階段:軍政、訓(xùn)政、憲政。顯然,他放棄了西方式的議會政治道路,民主憲政的目標(biāo)被推遲了??上В芍赶颉案锩娖?,革命黨消”口號相反思路而來的中華革命黨,也同樣沒有肩負(fù)起孫中山的革命理想。
在此后的數(shù)年里,除反對袁世凱稱帝的護國運動與各方配合而成功外,中華革命黨發(fā)動的多次護法運動均告失敗。神圣的革命似乎不再靈驗了!又似乎不是。袁世凱帝制的迅速敗亡,說明辛亥年間所喚起的民主共和浪潮并沒有消退。但先前的二次革命、其后的多次護法運動為什么失敗呢?孫中山也在自問。1918年5月,他在辭去護法政府大元帥的通電中,悲痛地寫到“顧吾國之大患,莫過于武人爭雄,南與北如一丘之貉”。革命黨人所要救護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但孫中山空懷這樣崇高的理想,卻怎么也找不到實現(xiàn)它的力量。那時,他想聯(lián)合的南方武人,欲討伐的北方武人,并不是曾經(jīng)入主中華的滿洲異族,也還不是黃袍加身的專制帝王,“排滿”時代的“革命”過去了。在孫中山業(yè)已做出的選擇中,“革命軍起,革命黨消”口號所昭示的時代也似乎過去了。
“黨軍可愛,黨人可殺”
章太炎提出“革命軍起,革命黨消”口號后大約十五年,也就是1926年前后的北伐時期,又有一個叫“黨軍可愛,黨人可殺”口號主宰并標(biāo)志了一個時代的轉(zhuǎn)移。這個口號的發(fā)明權(quán),不像“革命軍起,革命黨消”那樣明晰,但人們還是多將其與老革命黨人吳稚暉聯(lián)系起來。比起“革命軍起,革命黨消”,“黨軍可愛,黨人可殺”的口號敵我有別、愛恨分明,此外還多了一層充滿血腥的肅殺之氣。這是一個怎樣的新時代???
1925年3月,即“黨軍可愛,黨人可殺”口號出現(xiàn)前一年,近代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革命黨孫中山在北京去世了。不過,那時候“黨人”和“黨軍”都還很可愛,還不存在愛恨有別的地步,更談不上彼此打打殺殺。在孫中山生命中的最后幾年,他走出了1918年5月寫《辭去大元帥職通電》的悲痛心境。但他并非“化腐朽為神奇”,在“如一丘之貉”的南北武人中重新找到了知己,相反他徑直將他們稱為軍閥,號召“打倒軍閥”,重塑民國。這與中華革命黨時期對中國革命分軍政、訓(xùn)政、憲政三期的觀念是相通的,但這一改變的實現(xiàn)卻直接導(dǎo)源于他引入的蘇俄革命經(jīng)驗。孫中山找到了實現(xiàn)他理想的力量,他所學(xué)到的除“打倒軍閥”之外,還有“打倒帝國主義”、“扶助農(nóng)工”,建立黃埔軍校培養(yǎng)中國版的紅軍——國民革命軍,也就是其后被稱做可愛的“黨軍”。這時候的革命黨也已經(jīng)不是中華革命黨——它在1919年就被改組為中國國民黨。1924年1月,中國國民黨“一大”,剛剛成立不久的中國共產(chǎn)黨的黨員被容許以個人身份加入。這是一批全新的黨人!這是一個全新的時代!這個時代所喊出的最醒目的革命口號,不再是當(dāng)年的“排滿”,而是此時的 “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和“國民革命萬歲”。
從“革命萬歲”到“國民革命萬歲”,這是一個時代的轉(zhuǎn)折。在喚起國民進行革命的呼聲下,工人運動、農(nóng)民運動、學(xué)生運動等等,一切都動了起來。這是一個運動的時代,也是一個口號的時代,正是在這個時代,國人第一次有意識地制造各種口號,在口號中尋找敵人和朋友??谔柍闪艘环N藝術(shù),成了一門學(xué)問。當(dāng)時的主要政治勢力都參與其中,樂此不疲。國民革命一方尤其是其中的共產(chǎn)黨更是此中高手,引領(lǐng)著口號的時代風(fēng)潮。北方的武人政府也善于學(xué)習(xí)模仿。南方政府喊出“反帝”,北方政府就以“反赤”應(yīng)對。國共兩黨大量宣傳三民主義,草莽出身的張作霖就在三民基礎(chǔ)上外加“民德”而標(biāo)榜四民主義。那個滿臉掛著朋友般微笑的胡適對此似乎頗為不滿,他在《打倒名教》一文中生氣地說“中國已經(jīng)成了標(biāo)語口號的世界”。
隨著北伐戰(zhàn)爭的到來,尤其是國共兩黨關(guān)系的逆轉(zhuǎn),“打倒”開頭的激烈口號越來越多。“打倒帝國主義”、“打倒北洋軍閥”、“打倒資產(chǎn)階級”、“打倒土豪劣紳”乃至于“打倒知識階級”。1926年,在北伐中實力膨脹的蔣介石在南昌意圖另立中央,先期遷往武漢的中共及國民黨左派則喊出“打倒新軍閥”的口號?!包h軍可愛,黨人可殺”口號也是在這一時期流行起來的。此口號以“殺”字取代“打倒”,預(yù)示了一個恐怖時刻的來臨。1927年,蔣介石、汪精衛(wèi)先后武裝“清黨”,國共兩黨兵戎相見,那些曾被喚醒起來的革命的工人、農(nóng)民、學(xué)生,鮮血四濺!不論敵我,大家都同意口號中可殺的“黨人”就是指在北伐軍隊中做思想政治工作鼓動反帝反封建,破壞社會秩序的中共黨人,可愛的“黨軍”則是蔣介石等“武裝同志”?!敖穹饺藶榈堕悖覟轸~肉”,中共黨人更是將這一口號與當(dāng)年的“革命軍起,革命黨消”聯(lián)系在一起,認(rèn)為都是想消滅真正的革命黨人。
“黨軍可愛,黨人可殺”,1927年的國民黨“清黨”以血淋淋的場景詮釋了這句口號。1927年4月13日,《東方雜志》的編輯胡愈之在上海和朋友看到了寶山路上屠殺后的慘象,他和朋友走在閘北鴻興路上,微雨過后的街道,血水向陰溝里流淌,他們的鞋底沾上了血跡,于是不禁覺得國民黨比北洋軍閥還要兇殘。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倒在國民黨屠刀下的還有國民黨自己的忠實黨人。上?!扒妩h”時,國民黨市黨部的一名“忠貞同志”張君毅被捕殺害,市黨部與警備司令部交涉也是無效。“清黨”時被殺的不全是“可殺”的“黨人”——共產(chǎn)黨,但殺人的卻是“可愛”的“黨軍”。這樣的“黨軍”還可愛嗎?吳稚暉沒有說,作為旁觀者的梁啟超卻忍不住說了。1927年5月5日,他在給女兒的信中就注意到,“黨軍可愛,黨人可殺”口號在南方極流行,但近來黨人可殺的怨聲雖日日增加,而黨軍可愛的頌聲卻日日減少。
歷史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袁世凱捕殺國民黨人的時候。那時候革命黨人的罪名還只是“搗亂”,這時死去的革命黨人卻有一個更醒目的罪名——“反革命”。不僅如此,殺人的和要被殺的都自稱自己“革命”的,而叫罵對方為“反革命”。這還不夠,在一旁坐山觀虎斗的國家主義派也說自己是搞“全民革命”的。何謂革命?又何謂反革命?魯迅先生在1927年9月的《小雜感》中,悲觀、疑惑卻又近乎繞口令地寫道:“革命的被殺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殺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當(dāng)作革命的而被殺于反革命的,或當(dāng)作反革命的而被殺于革命的?;虿⒉划?dāng)作什么而被殺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睂τ谀切┧涝诟锩赖断碌狞h人來說,恐怕曾經(jīng)為之而奮斗的國民革命已死,曾經(jīng)喊出的革命口號萬歲!對國共兩黨而言,“革命尚未成功”,打倒反革命,繼續(xù)革命萬歲!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