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珂

豪邁的詩篇

大地松綁，冰河解凍，萬物向榮

如此多的空洞之詞、豪邁之詞

我搜腸刮肚，搜出了

心坎上的不死鳥、腦海中的大理想

冬小麥的童年，穿著青衣，瘦骨嶙峋

立在原野上。我當然曉得，我的家族

祖宗八代都是貧農，從來沒有文曲星

而我喝風，而我傲雪，鋼鐵得要命

王的少年沒有：嬌嫩，金枝玉葉

王的青年沒有：懶惰，賊眉鼠眼

王的麥穗不是：小癟三，混混子

王就是這棵小麥，有朝一日我捧出

黃燦燦的金子、嘩啦啦的詩篇

現在，多暖和呵，溫暖、晴暖、飽暖

暖到眼角眉梢，近在咫尺，像是真的

一輪暖陽，仿佛親人，仿佛知音，仿佛

知曉我過去、祝福我未來的那些人

那些人給了我消毒液、殺蟲劑、強心針

這個冬日，一輪暖陽曬出了

我的小幸福、大光明、瞌睡蟲

我家吹著西北風

我家吹著西北風，這陣風

是穿堂風，刺骨風，兩袖清風

吹著我家，野菜和水煮的日子

這陣風會吹冷，地平線那邊

落日的羽毛，寒更鳥的嗚咽

吹冷，村莊里最大的地主

最小的，剛剛娶回家的小老婆

小著小腳，細著細嗓，嬌嬌

滴滴著：“寒風凍死人，老爺快暖我?！?/p>

這陣風會吹垮皂角樹，樹上的鳥巢

吹黑小老鼠的洞，長蟲們的地道

吹白死者的面容，吹僵他們的手和腳

這陣風也會吹香，線裝書里的

李太白，李清照，杜工部

會吹高，我家的“之乎者也”

會吹響，我的五律，你們的七絕

假想和選擇

嘉慶二年八月，也就是公元1797年

花果地區(qū)的上空，聚集著烏云

清軍統領惠倫公爵、伯明亮將軍

所部三萬余人，鎮(zhèn)壓荊、襄農民

起義軍，鮮血染紅了花果山上的

金銀花、百合花、野菊花

龍須草、蒲公英、映山紅

隊伍的首領是姚之富，一個農民英雄

放下鋤頭，操練大刀、弓箭、土炮

當年的我，在搖頭晃腦，讀圣賢之書

孔孟之書，嘴里發(fā)出“之乎者也”

的背書聲。或者，像螞蟻潛入洞穴

一介小民，藏在草叢和紅薯窖中

聽心跳“嘣嘣”；或者，抱頭投降

篩糠一樣，一不小心，我就做了出賣

農民英雄的叛徒；或者，清兵涌向村莊

書生投筆從戎，我的尸骨埋在

哪一塊土中，哪一朵野花的根部

種種假想，種種選擇，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