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

摘要： 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呼吁人們回歸生活世界，重視主體間交往行為的合理性，這在當今工具理性占統(tǒng)治地位的時代，對我們思考社會問題有重要啟示。其思想對于我國的主體教育也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梳理其理論脈絡，會給我們更多的啟迪。

關鍵詞： 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主體教育

當今享譽國際的思想家并不多見，德國法蘭克福學派哈貝馬斯（Juergen Habermas）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作為西方馬克思主義的主要流派——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二代的領袖，他秉承早期法蘭克福學派思想家的批判精神，博采眾家之長，創(chuàng)建了一個龐大的交往理論體系，這一理論涵蓋了哲學、語言學、社會學、法學和政治學等諸多領域，對當代人文社會科學的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成為眾多學者競相研究的課題。本文通過綜合概述，梳理出清晰的脈絡，進而分析這一理論對我國主體教育的啟示。

一、交往行為

哈貝馬斯在20世紀80年代初告別曾迷戀的意識哲學而轉(zhuǎn)向交往理論。為了使這一理論具有可靠的基礎，他提出了“三個世界”的理論，認為世界分三個部分：一是“客觀世界”，即真實存在的客體世界。二是“社會世界”，即合法化的個人關系的“總體”，實際指規(guī)范、價值及其他被認識到的社會期望。三是“主觀世界”，即人們“自發(fā)經(jīng)歷”總匯成的世界。根據(jù)行為者與三個世界的不同關系，可將社會行為分為四種類型：第一，目的性行為。又稱工具性行為，它是一種旨在達到目的的行為，即有目的地、因果地介入客觀世界的行為。它表現(xiàn)為目的合理性的確定，或者工具性的選擇或者二者的結合，它遵循的是以經(jīng)驗知識為基礎的技術規(guī)則。［１］主要關聯(lián)于客觀世界，要求真實性。第二，規(guī)范調(diào)節(jié)行為。與社會世界相聯(lián)系，是社會群體成員遵循共同價值規(guī)范為取向的行為，要求公正性。第三，戲劇式行為。即行為者在公眾或觀眾面前有意地控制自己的表現(xiàn)的活動。它以“自我表現(xiàn)”為中心概念，與行為者的主觀世界有關，要求真誠性?！靶袨檎咴谟^眾面前，以一定方式進行自我表達，……想讓觀眾看到并接受自己”。［2］第四，交往行為。即一種行為者個人之間通過符號協(xié)調(diào)的互動，以語言為媒介，通過對話，達到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和一致。相互理解是交往行為的核心概念，而語言具有特別重要的地位。在明確上述四類社會行為概念后，哈貝馬斯就著手從諸社會行為各自不同的世界關系網(wǎng)絡的本體論前提和有效性要求及行為協(xié)調(diào)的機制的角度闡釋諸社會行為的差別。顯然，從四種行為的定義中看出，交往行為的地位最特殊，是其他行為概念的綜合：從行為角色與世界的關系角度看，目的性行為、規(guī)范調(diào)節(jié)行為、戲劇式行為都只單方面的涉及客觀世界、社會世界和主觀世界，唯有交往行為通過“生活世界”與三個世界發(fā)生聯(lián)系。（交往行為組成的世界是由日常語言支撐的世界，這個世界被哈貝馬斯稱為“生活世界”。）行為者從“他們自己所解釋的生活世界的視野，即基于他們自己所理解的、用他們自己的語言所表達的‘經(jīng)歷過的經(jīng)驗”，“同時論及客觀世界、社會世界和主觀世界中的事物，以研究共同的狀況規(guī)定”。［3］也就是說，行為者各自同時地在上述三個世界中，反思地同有關事物發(fā)生關系，以便在所處的共同認識中取得協(xié)調(diào)一致的意見。所以，交往行為比其他行為在本質(zhì)上更具有合理性。即人們的行為需要理性化，從而使之具有一種“理性的結構”。這樣，哈貝馬斯通過對行為類型的分析，凸顯出交往行為的意義，也同時將合理化問題提了出來，成為交往行為的根本性論題。

二、交往行為的合理化

從分析中可以看出，哈貝馬斯是借助于對交往行為的剖析獲得一個交往行為的合理化概念的。在他看來，任何交往行為通常都要提出三個有效性要求：真實性、公正性（正確性）和真誠性。在交往行為中，這三個同樣原初的有效性要求體現(xiàn)了一致關聯(lián)，哈貝馬斯將其稱為合理性。梳理哈貝馬斯的有關論述，關于交往行為的合理化，我們可歸納出以下特征：第一，交往行為涉及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此，交往行為合理化首先是主體的交往行為在道德實踐方面的理性化，而不是在工具行為或者策略行為方面的理性化。第二，交往行為是一種遵守社會規(guī)范進行的行為。因此，交往行為合理化不是依賴技術手段、策略方法等功能理性方式實現(xiàn)的理性化行為，而依賴于“意向表達的真誠性”和“主體之間行之有效的并以一定儀式鞏固下來的”正確的社會規(guī)范而實現(xiàn)的理性化行為。第三，交往行為是以符號或語言為媒介進行的行為。因此，交往行為合理化是語言性的，“相互理解作為目的寓居于人的語言中”。［4］它是通過語言來協(xié)調(diào)行為以建立和改善人際關系，并在這個過程中實現(xiàn)行為合理化。第四，交往行為是以理解為導向的行為。因此，交往行為合理化的實現(xiàn)是主體間性的，交往行為合理化的程度，歸根到底是通過相互理解所建立起來的主體間性為衡量標準的。第五、交往行為的主要形式是對話。因此，交往行為合理化的實現(xiàn)意味著通過對話達到人們之間的相互理解和一致，并且致力于最終使自由的交往關系和對話制度化。從這個角度講，交往行為合理化是通過交談、論證、說服等過程達成一種共識。

總之，交往行為合理化是一種通過語言實現(xiàn)的、具有主體間性的、符合一定社會規(guī)范的、在對話中完成、能在交往者之間達成協(xié)調(diào)一致與相互理解的理性化行為。這樣理解的交往行為合理化，包含著對以往傳統(tǒng)理性概念的批判和揚棄，由此決定了哈貝馬斯更重視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把主體間性放在重要位置。

三、生活世界和系統(tǒng)

如果說前述行為類型理論主要屬于微觀社會學領域的話，那么“生活世界”和“系統(tǒng)”則構成了宏觀社會理論的基礎，是交往行為理論進一步完善的不可缺少的因素。

哈貝馬斯認為生活世界是一種“由文化傳播和語言組織起來的解釋性范式的儲存”。在其理論中，生活世界是客觀世界、社會世界和主觀世界的總和，代表了一種規(guī)范人類互動的整合準則、具有普適性的價值理念，本質(zhì)上是由知識構成的。也就是說，生活世界是交往行為者始終置于其中的境域，由文化、社會和人格三種結構組成在文化層面上，主體間通過交往行為實現(xiàn)理解，以達到傳播和更新文化的目的；在社會層面上，主體間的溝通不僅起到調(diào)節(jié)作用，而且會促進社會整合和群體團結；在個人層面上，主體間的溝通與個人社會化相伴隨，從而增強個人認同。因而，生活世界的三部分——文化、社會和人格，通過交往行為的三個方面即尋求理解、協(xié)調(diào)互動和社會化來滿足社會文化再生產(chǎn)、社會整合和個性成長的需要。

“系統(tǒng)”在哈貝馬斯看來，是與“生活世界”相對應的概念。它是物質(zhì)性的，是目的合理性的，是內(nèi)容的承擔者，具體指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制度和組織等。哈貝馬斯認為，社會一方面是生活世界，在其中，人們在共同的背景下通過交往行為進行互動，另一方面社會也是系統(tǒng)，由政治、經(jīng)濟等擔負不同功能的子系統(tǒng)構成。換句話說，哈貝馬斯“將社會同時構想為生活世界和系統(tǒng)”。［5］

在現(xiàn)實社會中，生活世界和系統(tǒng)是相互聯(lián)系的。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制度和組織等活動要依賴于生活世界的各個方面。但是，社會的發(fā)展趨勢是，生活世界分化為各自分離的文化、社會與個性的知識庫，而系統(tǒng)則分離為彼此區(qū)別的制度群，如經(jīng)濟、國家和法律等，這種分化產(chǎn)生了生活世界和系統(tǒng)再平衡再整合的問題。哈貝馬斯認為，正是在這些問題中，在系統(tǒng)對生活世界的大肆侵蝕中導致了現(xiàn)代社會的困境與危機。

四、生活世界的殖民化

對現(xiàn)代社會的診斷是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的歸屬。哈貝馬斯正是以生活世界和系統(tǒng)的雙層社會結構模式為基礎，以交往合理性為中心范疇展開對現(xiàn)代西方社會的診斷的。

哈貝馬斯認為，現(xiàn)代西方社會的一個基本特征就是系統(tǒng)和生活世界的嚴重分離。從社會進化論角度講，哈貝馬斯認為社會體系越來越復雜，越來越合理化，從而導致系統(tǒng)和生活世界的分化。從結構功能主義講，他又將社會看做是一個大的體系，負責物質(zhì)再生產(chǎn)的“系統(tǒng)”和負責文化再生產(chǎn)的“生活世界”是兩個次體系。生活世界之文化再生產(chǎn)的媒介是語言，而系統(tǒng)之物質(zhì)再生產(chǎn)的媒介是貨幣和權力。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系統(tǒng)和生活世界之間的分離日益變成二者的脫節(jié)。這種脫節(jié)越來越嚴重，從而使得貨幣和權力這兩種媒介日益取代交往活動而成為社會行為的核心。這樣，“生產(chǎn)關系自主的系統(tǒng)從外部侵入生活世界，就像殖民的主人進入部落社會一樣”。［6］這就是哈貝馬斯所說的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病癥——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實際上是一種生活世界的異化，是指由交往形成的生活世界不斷屈服于日益組織化、嚴密化的系統(tǒng)的過程。

五、商談論理學

如何解決“生活世界的殖民化”問題？哈貝馬斯提出了商談論理學，他認為，使靠貨幣與權力組織起來的系統(tǒng)為生活世界服務，從系統(tǒng)入手的方法是危險的、不可能的，也只是一種治標診療。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從生活世界入手，重建合理化的交往關系。哈貝馬斯認為，達成共識才是問題的關鍵，即讓所有處于某一情境中而又對情境不滿的人，自由地進入討論這個問題的言談之中，從而得出一致的結論。為此，他提出了關于理想的話語環(huán)境的學說——普通語用學。哈貝馬斯認為，這一學說的前提是：任何以實現(xiàn)理解為目的的交往行為都包括潛在的、不受語言制約的社會準則。

普通語用學是關于理想的話語環(huán)境的學說。在理想的話語情境中，“所有參與者無保留的追求加強語義的語言目標，以便達成共識，為個人所追求的行動計劃能一致協(xié)調(diào)奠定基礎”［7］。商談論理學要求那些參與合理話語的人應該以“說服聽眾取得對一般言論的普遍贊同的意向”為目標。普通語用學還是“普通的”、“普遍的”話語學說，它的目標是揭示人類話語中支配合理性交往的最一般標準。哈貝馬斯認為，這種理想的話語環(huán)境的主要特征是“以爭論的重要性”代替“傳統(tǒng)的重要性”，“以理性的獨立思考態(tài)度”代替“對權威的盲目忠誠的態(tài)度”，從而緩解人類語言自由溝通的阻礙。這就是哈貝馬斯為實現(xiàn)交往行為合理化所設計的語用學方案。

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由于過分強調(diào)精神因素的重要性而具有明顯的錯誤。我們責難他是很容易的，但關鍵是我們要理解他。在這個變幻莫測的社會里，正是一些偉大的哲人點燃了思想的星星之火，使人類不至于太茫然。

六、交往行為理論對我國主體教育的啟示

哈貝馬斯提出實現(xiàn)交往行為合理化，為建立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人際關系而努力，強調(diào)溝通所遵循的行為規(guī)范和價值的重要性，這些思想就具有普適意義。尤其對于教育而言，可以得到更多的啟示。本文僅從主體教育這一角度來分析交往行為理論的啟迪和價值。

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很注重主體間的對話。他所倡導的交往行為合理化強調(diào)主體之間平等自然的交往，即交往合理化是互主體性的，它所處理的是主體之間達成一致的可能條件，與諸主體相關聯(lián)。用互主體性來統(tǒng)攝教育過程，就要求師生之間的教育活動是一個平等交往的過程，也就是師生借助各種中介而進行的認知、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念等多方面的人際交往和相互作用的過程。［8］這種主體間的交往本身就蘊涵著主體間的自由、民主和平等精神。可以說，在交往中生成的主體間性是交往理論的核心范疇，交往的內(nèi)在目的就是要使交往主體達成相互“理解”和非強迫性的“共識”。另外，主體間性的形成有利于主體之間的深入交往。通過一定程度的“共識”，主體彼此能更好地認識自己、調(diào)整自己，在更深層次上接納對方，使交往進一步深化，從而形成一種更高層次上的主體間性。所以，交往與主體間性的關系是辯證統(tǒng)一的。而教育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是主體之間的交往行為，所以，教育的應有之意也包括對主體間性的追求。此外，教育不僅要教人擁有改造世界的知識，而且要教人學會與人相處的智慧，要培養(yǎng)一種人性豐富的人。從這個意義上講，倡導主體間性對占有式主體教育可起到糾偏作用。所以，倡導主體間性應是我國當代主體教育的價值追求。

如果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交往理論，其內(nèi)在的根本要求是使教育從“孤獨”、“占有”的“主客二元論”走向“共在”、“共生”的“主體間性”。因為人作為一種活生生的生命存在，總是以某種方式敘述、表達著置身世界之中的自我生命存在事實，表達著生命的需要、要求、欲望和意愿。因此，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只能用人的方式去把握，教育活動的研究對象是活生生的人，這就決定了教育活動是一個倫理性的“我―你”世界，而不是一個工具性的“我―它”世界。以往的“主―客體論”主要是處理人與自然界、人與物之間的生產(chǎn)實踐關系，如果以此來規(guī)范教育世界中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則勢必導致工具性行為“合理化”，也就是哈貝馬斯所批判的“工具合理性”對“交往合理性”的壓制而造成“系統(tǒng)”對“生活世界”的入侵，最終導致“生活世界的殖民化”。而我國的教育現(xiàn)實一直以來存在著忽視個性、無視個體自覺意識、強調(diào)師生的“上下級”關系的單向灌輸傾向，這樣就把人當做工具來訓練，有意無意地漏掉學生的平等參與，師生之間的民主、自由、平等的對話和交往更是無從談起。比如，與學生關系最密切的教育改革，常常是成人為一些概念吵來吵去，并不關心學生的感受和要求。因此，我們的教育要用人的方式來研究人、認識人、理解人，實現(xiàn)從單一教育主體觀向多元教育主體觀的轉(zhuǎn)變，使教育活動成為一種“直面人的生命，通過人的生命，為了人的生命質(zhì)量的提高而進行的社會活動”，成為“以人為本的社會中最體現(xiàn)生命關懷的一種事業(yè)”。［9］只有這樣，我們的教育活動才能真正成為一種“人對人”的教育，而不是“人對物”的訓練和塑造?？傊菇逃蔀橐环N完整的教育，使教育所培養(yǎng)出來的人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這是哲人給我們的最大啟示。

參考文獻：

［1］［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M］.法蘭克福：蘇爾坎普出版社，1981：8.

［2］［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M］.重慶出版社，1994：12.

［3］［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M］.重慶出版社，1994：135.

［4］［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M］.法蘭克福/美因，1981：387.

［5］［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二卷）［M］.法蘭克福/美因，1981：183.

［6］Jurgen Habermas.The Theory of Communictive Action，Vol 2，Boston:Beacon Press，1987：323.

［7］［德］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一卷）［M］.重慶出版社，1994：295.

［8］顧明遠，孟繁華主編.國際教育新理念［M］.海南出版社，2001：240.

［9］葉瀾等.教育理論與學校實踐［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