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醇
(中國政法大學 民商經(jīng)濟法學院,北京 100088)
淺議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
——以《合同法》第64條和第65條為討論對象
胡醇
(中國政法大學 民商經(jīng)濟法學院,北京 100088)
承認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具有重要意義。《合同法》第64條和第65條并不能被解釋為關于涉他契約的規(guī)定。應在《合同法》第3章“合同的效力”中添加利他契約和負擔契約條款,并對第64條和第65條作出相應的司法解釋。
合同相對性;向第三人給付之契約;由第三人給付之契約
合同相對性原則源于羅馬法,一直以來為兩大法系所認可。但隨著近現(xiàn)代社會經(jīng)濟的不斷發(fā)展,對實質(zhì)正義和社會公平的最終追求使得合同相對性原則被多處突破,且面臨諸多挑戰(zhàn)。因此,承認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不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務上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首先,這有利于完善交易制度,提高交易效率。例如在向第三人給付之契約中,兩個發(fā)生在不同當事人之間的法律關系被連接起來。這樣便能簡化交易過程,在連環(huán)交易的履行過程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
其次,這是契約自由的體現(xiàn)。在當事人賦予第三人利益的情況下,第三人可以不接受,且不會損害其利益。這符合民法中當事人自由處分權利的理念。在為第三人設定了履行負擔的情況下,第三人可自主決定是否完成該履行行為:如果第三人愿意履行,法律沒有必要加以禁止;第三人拒絕履行,也對其利益無任何影響。只有這樣,才能使合同自由適應日益復雜的交易模式,不違背私法自治的原則。
最后,這有利于實現(xiàn)社會的實質(zhì)公平和當事人的特定目的,如扶助第三人(使第三人直接取得合同利益)、補充第三人主體資格的不足、保護與債權人有特殊關系之第三人的人身、財產(chǎn)利益等。
(一)兩種涉及第三人的法律行為的區(qū)別
在分析《合同法》第64條之前,我們必須區(qū)分以下兩種情形:
1.“經(jīng)由被指令人而為交付。”此為債務履行的一種常見形式,源于德國民法理論,即債務人應債權人的要求,向第三人交付債的標的物。
2.利他契約。此為典型的突破合同相對性原則的情形。一旦契約成立,第三人并非僅僅消極受領該給付,其享有獨立的對債務人請求給付的權利。而在“經(jīng)由被指令人而為交付”的情形中,請求權仍由債權人享有。
(二)對《合同法》第64條的主要解釋
對于本條的解釋,學界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1.第一種為立法機關所作的釋義,認為《合同法》第64條規(guī)定了利他契約[1],是突破合同相對性原則的體現(xiàn)。這種觀點認為,若不作此解釋,則利他契約在《合同法》上沒有依據(jù),會導致法律漏洞的出現(xiàn),使得與利他合同相關的經(jīng)濟活動抑或司法活動的法律指引成為空白。所以,將第64條解釋為“經(jīng)由被指令人而為交付”,其指引意義大為降低,因為僅從字面意義上解讀并無特殊之處,而《合同法》特設此條文,必然有特殊的立法意旨。
2.第二種觀點認為我國《合同法》第64條屬于“經(jīng)由被指令人而為交付”的情形,根本未賦予第三人任何法律地位。這并沒有改變傳統(tǒng)的合同法理論,即只有合同雙方當事人才有權對該合同作出法律主張。[2]
3.第三種觀點認為《合同法》第64條實際上包括了兩種情況:一是利他契約;二是“經(jīng)由被指令人而為交付”。但是如何區(qū)分這兩種情況?標準何在?這些問題都無法從條文中得出明確答案。
4.第四種觀點認為《合同法》第64條就是關于利他契約的規(guī)定,或認為《合同法》第64條確立了利他契約規(guī)則。盡管這一規(guī)定過于簡單,遺漏了許多問題,但畢竟使司法實踐有了法律依據(jù)。[3]此觀點承認該規(guī)定存在不足,如未具體規(guī)定利他契約的法律效果等。因此,就立法而言,我們在制定民法典時宜加以改進,其中應當規(guī)定該第三人對于債務人享有請求權等。[2]
(三)本文觀點
筆者認為,不能將第64條認定為關于利他契約的規(guī)定,其也不屬于合同相對性原則突破的范圍。一方面,從立法體例上看,我國一直沿襲大陸法系的立法傳統(tǒng),而從合同效力的角度出發(fā),大陸法系國家,如法國、德國、意大利、日本等一般都將利他契約作為一種特殊的合同類型加以規(guī)定。由于我國《合同法》第64條被列于“合同履行”一章,將其視為特殊的債務履行方式而非特殊的合同形態(tài)更為恰當,也更符合法律的體系解釋原理。另一方面,從具體的法律規(guī)定角度來看,第64條只對債務人對債權人承擔違約責任作了規(guī)定,未涉及第三人對債務人的獨立請求權,也未規(guī)定利他契約應產(chǎn)生其他法律效果,如債權人可以請求債務人向第三人給付等。因此,第64條似乎并未賦予第三人任何法律地位。從文義解釋的角度看,其性質(zhì)只能被認定為“經(jīng)由指令而為給付”。
綜上,筆者認為不宜將第64條勉強解釋為關于利他契約的規(guī)定。否則,法條應明確三方關系人的權利義務:不僅應肯定合同當事人可以約定將合同利益給予第三人,對第三人取得利益的前提、合同成立或生效的條件及第三人是否享有其應得利益的請求權作出全面詳細說明,還要區(qū)分債權人主張違約和第三人損害賠償請求權的范圍。
從第65條可以看出:第三人不會因為履行合同義務而成為合同當事人;如果第三人不履行合同義務或履行義務不符合規(guī)定,債務人的責任不得因為第三人違約而得以減輕。對于債權人而言,他只能向債務人而不能直接向第三人主張權利。由此,我們并不能推斷出《合同法》第65條屬于狹義的合同相對性原則的突破。
有學者認為,《合同法》第65條實際上是關于負擔契約的規(guī)定,類似于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268條。①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第268條規(guī)定:“契約當事人之一方約定由第三人對于他人為給付者,于第三人不為給付時,應負損害賠償責任?!钡P者認為,《合同法》第65條不是關于負擔契約的規(guī)定。一方面,第65條與第64條都被列于“合同履行”一章,且被冠以“由第三人履行的合同”和“向第三人履行的合同”的名稱,并以“履行”為核心。另一方面,如前所述,負擔契約具有擔保性質(zhì),最顯著的特征是債務人的義務為擔保第三人依約給付。若第三人未向債權人給付或給付不當,則債務人一般承擔的是損害賠償責任而非其他違約責任。[4]但我國《合同法》第65條并不能體現(xiàn)出債務人擔保第三人為給付的性質(zhì),且當?shù)谌瞬宦男袀鶆栈蚵男胁划敃r,其承擔的是違約責任。
筆者認為,《合同法》第65條為第三人代為履行規(guī)則,具體而言,其屬于第三人代為清償制度的范疇。雖然該條的表述與傳統(tǒng)的第三人清償制度有巨大差異,但是由于我國《合同法》缺乏第三人清償制度的規(guī)定,我們不妨對其進行修改,以彌補該制度的不足。
雖然學界對《合同法》第64條和第65條的解釋存在諸多爭議,但我國立法和司法實踐對涉他契約規(guī)則存在迫切需要。如上文所述,將第64條和第65條解釋為涉他契約規(guī)則并不合適,而對條文進行修改則會使涉他契約規(guī)則從屬于“合同履行”一章,有違《合同法》的自身邏輯性和體系編排。所以筆者認為,應在《合同法》第3章“合同的效力”中添加利他契約和負擔契約條款,具體包括下列條文:
(一)利他合同
第一,利他合同自第三人表示享受合同利益時成立。合同一旦成立即產(chǎn)生約束力,除非第三人同意,原債權債務人不得變更或撤銷合同。第三人對當事人一方表示不欲享受合同利益,視為自始未取得合同權利。[5]第二,利他合同可以約定由債務人向第三人給付。第三人對債務人有直接請求權,但債務人可以依據(jù)利他合同產(chǎn)生的抗辯對抗第三人。第三,債務人未向第三人履行或履行不當?shù)?,第三人有權請求損害賠償,債權人有權請求債務人承擔違約責任。
(二)負擔合同
若合同當事人約定由第三人向債權人給付,則該合同對第三人無約束力。第三人不為給付或者給付不符合約定,應由債務人向債權人承擔損害賠償責任。
此外,我國未來的民法典也應納入以上條款,《合同法》可整合到民法典的債權編。除了補充涉他契約規(guī)則外,還應對尚存爭議的《合同法》第64條和第65條進行司法解釋,闡明其準確含義,明確其合同履行規(guī)則的地位,以限定其適用范圍。
[1]胡康生.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釋義[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 112-113.
[2]邢建東.合同法(總則)——學說與判例注釋[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251,253.
[3]冉昊.論涉他合同[J].山東法學,1999(4).
[4]尹田.論涉他契約——兼評合同法第64條、第65條之規(guī)定[J].法學研究,2001(1).
[5]張永華.論第三人利益合同[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 2004(12).
【責任編校:王 歡】
D923.6
A
1673―2391(2012)06―0080―02
2012—04—01
胡醇,女,湖北鐘祥人,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jīng)濟法學院。